榮善作為男朋友是不及格的;但作為普通朋友,滿分。
邊界感這個詞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你可以跟他傾訴,他不會進行說教,隻是細細聆聽。
你也可以向他詢問,他會明確告訴你答案,或者委婉說他拒絕回答。
可惜這樣的人不能長處,倒不是聊不聊得來的問題……
是根本不能預料我會在哪一秒把錢燒完。
11
第二日上班,財務部鬧翻了天,跟炸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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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連向來不露面的王廈都出現了。
對,就是我刮花了他的邁巴赫。
晚上收到賬單的時候,我差點一口氣沒背過去。
那一刻,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公司先倒閉還是我先跳樓。
今天支撐我上班的唯一信念:要破產了,但總覺得先破產的另有其人。
整個辦公室處於一片低氣壓之中,連白荷都被罵得狗血淋頭——
「你是不是掃把星?你才空降多久,又被查稅又被封S的,這樣下去遲早破產!」
「沒本事的話,滾出這裡。」
王廈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責白荷。
白荷紅了眼角,精致的玉手嬌氣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有沒有本事你不清楚?」
年過四十的男人臉色一紅,頓時迸發更大的憤怒:
「別在公眾場合拉拉扯扯!」
當場被甩了面子的白荷,咬著牙握緊拳,肩膀氣得微微顫抖。
王廈大老板就是這樣一個自身利益至上的人,她怎麼就看不透呢?
我今天能落魄至此,他日白荷也隻會比我更慘。
在外頭吃瓜的我不亦樂乎——
事情的原委是白荷之前用腌臜手段逼迫辭職的財務同事回來了。
隻是這個財務搖身一變,成稅務局的查賬人員了。
對,她考公上岸了。
「你的影響力這麼厲害嗎?」
偷笑之餘,我還埋汰了一下榮善。
「什麼意思?」他正準備隨便應付一下直播。
我偷笑:「不出意外的話,老板補稅又是一筆大支出。」
按照我對公司的了解,上億稅款,不借錢是補不回的。
若是不補,就會被強制執行,甚至上公告入徵信。
這是S要臉皮的王總不肯承擔的後果。
好巧不巧的是,財務是被白荷逼退的,跟現在對付我的手段一模一樣。
財務造假的問題,隻有曾經的核心財務人員才知道有多狠。
白荷經過我身邊,把氣撒在我這了:
「你怎麼還沒走?」
「你被調崗了,樓下缺個接待的前臺。」
?!
還有這種好事?
我按捺住內心的狂喜:「行,反正搬走前還看了一出你的好戲,值了!」
白荷踩在細高跟站在我面前,眉宇間戾氣橫生:
「你說什麼?!連你也敢下我面子?」
我收起耳機,輕笑:
「我怎麼會下你面子呢?我還會服從安排給你面子,但也請你長個腦子。」
可她不理解我的意思,反而強撐著損我:
「說到底,還是怨我把你踏在腳底。」
嘖,榮善在此,有仇肯定不隔夜。
我看著她含怒雙眼,一字一句:
「白荷,從這一刻開始,我們沒有隔夜仇,全是現、世、報!」
說完,我拿出了升職的氣勢,步步囂張地往前臺走去。
整個辦公室安靜了一瞬。
有一說一,她開除我的話,我還會惋惜看不到好戲。
現在不一樣了,我可以在前臺肆意吃瓜,到時候破產了還能得到賠償!
這樣想來,榮善對我影響的幾千幾百塊錢簡直是小打小鬧。
到王廈和白荷這,分分鍾八位數的事情。
讓這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12
中午的時候,王廈居然請我去喝茶了。
我沒想到白荷的現世報這麼快。
好吧,白荷最多算個有點姿色的草包。
按照諸葛亮草船的典故,草包就是用來借……哦不,擋箭的。
王廈當初為了推銷他兄弟的保健品,強迫旗下主播以各種形式插入廣告,還讓人家在直播中大肆宣傳直播間保健品的醫藥治病作用,拉人頭發展下線。
聽說有個癌症的小女孩父親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地,立馬停了女兒的化療,專門吃王廈賣的保健品。
最後,女孩沒撐過兩個月。
父親告了王廈,可還沒立案就被他用手段壓下。
偌大一個集團和完備的法務,讓普通人根本沒法下手。
我曾問他:「你不怕被天收嗎?」
他嘚瑟回答我:「我王廈從不信封建迷信,舉頭三尺無神明,公道自在錢之下!」
我讓他停掉這項違背良心的買賣,可他不聽。
不僅不聽,還把我踢出核心管理層,反手將白荷推上位,繼續自己的惡行。
想到這,我忍著惡心推開他辦公室的門:
「王總,今天格外地闲吧。」
王廈給我倒了杯茶:「明明是忙得焦頭爛額。」
我看著他虛偽的笑容,也虛偽地笑:「白荷很能幹,怎能就焦頭爛額?」
他眼底閃過不屑:
「白荷的危機處理能力幾乎為零,她比不上你,橙橙,一個前臺真的是屈才了。」
見我無動於衷,他又說:
「你從進來到現在也在公司上花了不少心血,你忍心看它倒了?」
「現在內部人心惶惶,外面稅務又盯得緊,真是內憂外患了……」
我大概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麼,無非是勸我回去,替他擺平目前困境。
可惜了,我不是諸葛亮,內憂外患的時候不會寫《出師表》來幫他。
至於這些年……遇到王廈,算我倒霉。
啊對,我一直很倒霉。
我輕輕把他倒給我的茶推了回去。
「你的茶我可喝不起。」
「再苦的中藥我都能閉眼喝,你這個無論我是睜眼、閉眼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喝不下。」
王廈精於算計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茫然:
「給你加雙倍工資!」
我抬眼:「我還是那句,賺這種黑心錢,你不怕被天收?」
人家有錢人還會多捐點積陰德呢,王廈倒好,一副滾刀肉的樣子。
這個大老板四十過半,略微渾濁的雙眼裡盡是利益,在他眼裡,每個人能榨取多少東西,他盤算得清清楚楚。
連白荷也不例外。
王廈眉中皺成川字型:「可君子愛財,就是取之有道。」
「什麼道?邪門歪道?」
我笑了,他怎麼好意思自稱君子?
王廈往後倚在沙發上,輕蔑地看我:
「那抱歉了陳橙橙,你太理想化,不適合我們公司內部。」
「我看樓下前臺挺好的,讓大家看看不服從我的人都是怎麼下場。」
我挺直腰板,嗤了一聲:
「我不適合內部?沒關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大家都是在不停地相遇和分別的過程裡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人。」
王廈一愣,對我極其冷靜的態度感到震驚,正想開口。
但我下一句話鋒一轉:
「祝你未來一切都好,沒良心的東西!」
13
我,陳橙橙,有素質,但不多。
而且我覺得面對他這種人,素質有待降低。
但得罪了兩個高層,我真的隻能在前臺收快遞了。
可沒關系,保潔阿姨經常能跟我嘮嗑:
「高層又大換血了,那個陳什麼的總監,好像在內鬥裡鬥敗了。」
我佯裝震驚:「呀!為什麼?」
保潔阿姨一臉過來人的表情:「她長得沒白荷好看唄。」
在接下來的五十分鍾裡,她跟我科普了白荷是怎麼勾搭上王廈,又是怎麼依靠美貌成功上位,將原配陳橙橙鬥得狼狽離場的。
純純是女人間的鬥爭,多一分職場元素都是對家庭倫理劇的不尊重。
摸魚的時間總是過得這麼快樂,不知不覺到了六點零一分的下班時候,榮善準時出現。
他拿著傘走到前臺,闲闲支肘居高臨下調侃我:
「陳橙橙,半天沒見,你已經淪落到守門口了?」
保潔阿姨正給我講陳橙橙的預備反擊手段,突然嚯的一聲跳起:
「陳橙橙?!」
我為了不驚動阿姨,訕訕笑:
「同名而已,不是真的。」
之後我又轉頭問:「白荷居然這麼早放你下班?」
榮善思考了一下:「他們應對稅務忙得底朝天,現在兩方僵持著,警察讓無關人員先走了。」
還驚動了警察……
白荷真是好樣的。
至於王廈,應該開始慌了。
大堂的電梯突然下來一群主播,他們年輕的臉上密布著愁容和不安。
見到榮善,他們開口:「榮善,要不要去聚一聚?」
「聚一聚?」榮善斂起了笑。
為首的男生愁眉緊鎖:「一起想想後路,這家公司馬上要倒了,晚上約了另外一家公司老總談跳槽待遇。」
後面的濃妝女生附和:「你籤約籤得巧,剛好趕上了這家公司風雨最大的時候。」
我低頭默默笑了三秒。
就是說,有沒有可能,風雨都是他帶來的。
濃妝的女生嘆氣:
「白荷肯定會保你的,你第一天直播數據就這麼好,她肯定抱著你這福星不放。」
「福星?」
榮善微微側頭思考,目光有些迷離,隻留給人精致流利的下顎線。
也許是這兩個字讓他愣住了。
他活了許久,可能沒聽到過有人用這樣的詞語形容他。
「謝謝你們,我沒有空,不聚了。」他委婉拒絕。
「走吧,人家不屑跟我們這些在邊緣遊離的人一起玩。」
一個聲音陰陽怪氣地冒出:
「到時候人家大火了,還怕我們這些糊咖來沾邊呢。」
這語氣,像是吃了十噸酸檸檬。
往後一看,原來是程竹。
我不忿:「你怎麼說話呢?這麼尖酸刻薄?」?
他的人設是塔羅師,公司前期花了重金包裝他,原本是想通過短視頻吸引粉絲後再轉換賬號定位進行廣告植入跟帶貨。
可他自己作,因為各種和粉絲桃色新聞掉粉無數,在涼和糊的邊緣徘徊。
榮善算得比他準,素養比他好,觀眾緣爆表。
短短上班幾日,程竹在公司地位大不如前。
程竹不屑:「陳橙橙你也自身難保,有什麼資格說我?」
14
我攥緊了手,下意識地憤怒了。
榮善低頭瞥到了我的手,眉頭攏起。
之後,他輕巧一笑,聲音低冷:
「我看了你播放量最高的視頻,你說一個女孩適合當年結婚,當年桃花很好。」
「你是被什麼迷住了雙眼?」
程竹昂起頭,姿態極其傲慢:「你懂什麼?那是我結合他八字佔卜出的結果。」
榮善輕輕一嗤:「那就是學藝不精了。」
眾人哗然,程竹一向對自己的實力頗為自傲,還說給自己算過,下一年肯定大紅大火。
可過了三個「下一年」,他還是沒有得到流量的青睞。
程竹的聲音如同緊繃的琴弦:「你質疑我?」
榮善悠然調出視頻:「你拿八字和年份算出了桃花,卻漏算是霧水桃花。」
「霧水桃花?」
隔壁的人反問。
桃花運分很多種,好的才叫桃花運,若是不好便稱為桃花劫。
而霧水桃花,即「鹹池桃花」,有種有緣無分、朝聚暮散的不實際姻緣。
榮善還親自給他推演了一遍。
「你該慶幸她的桃花不是兇險的露水桃花,稍縱即逝的東西還要強求……」
「就是在造孽!」
我震驚:「大哥,怎麼連月老的活你也搶了?」
他別過頭,垂眸在我耳邊輕笑:
「窺伺天機,其實挺折修為的。」
「不過今天算是幫你一把,晚上給我多燒幾根香。」
……
中,今晚就守香爐邊,高香落了我就添。
榮善他其實說得沒錯,視頻中那個女孩半年後就發視頻說離婚了。
這也是程竹被公關壓下去的醜聞之一。
眾人看向程竹,隻見他像正在打鳴卻被掐住脖子的公雞,整個臉都是豬肝色。
他再次看向逆著光的榮善,面上充滿了窘促的驚疑和駭然,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觸及的人。
旁邊一個女生嬌笑,試圖打破尷尬:
「呀,朝哪個方向拜才能拜到融榮善這樣的大神。」
榮善一本正經:「拜不回來,得上香請。」
15
眾人嘻嘻哈哈,以為他隻是在說笑。
調侃過後,方才的劍拔弩張和沉重都消散了點,對榮善充滿了更多的好奇。
他們紛紛邀請起榮善,似乎榮善什麼借口拒絕都無用。
最後,他們把矛頭放我身上了。
「陳橙橙走吧,你去了他就會來了。」
「問他不行,問你也一樣。」
一個男生直接拉我手臂,力氣之大,不容人拒絕。
我快被他們逼瘋了,跟橡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就差把我架起來。
「強迫人是什麼好事嗎?」
榮善確實……跟上了幾步,發問。
一個女生調笑:「你看,帥哥這不就來了嗎?」
她還試圖扯一下榮善的手肘。
可榮善不習慣被人觸碰,猛地收手。
榮善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
有邊界感,即說明習慣於將自己和外界他人隔離開來。
性格孤僻冷漠,不摻和雜事,甚至討厭被人觸碰。
他這猛地一扯,佛珠被女生豔麗而尖銳的延長美甲勾住,腕間佛珠猛然崩開!
叮叮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