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如果他身上的睡衣換成道袍就更合適了。
目前為止,我還找不出什麼能引起這位清心寡欲的神仙關注。
我們家每天早晚都有給菩薩和祖宗上香的習慣,我洗漱後也習慣性地點燃兩根高香,隻是這次多點了一份。
「喝牛奶嗎?」
榮善突然在廚房走出,手上端了杯牛奶。
震驚,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嗎?
我試探性問:「你有點反常,這牛奶下毒了?」
「沒哦,想喝自己下。」他眼皮子都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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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有點懵:「你不是不用吃喝的嗎?」
他蹙眉:「你幫我上早香,我給你準備一頓早餐,不是等價交換嗎?」
第一次聽這種等價交換。
「看在有油條的份上,再給你補燒兩根細香!」我握著香欣喜道。
榮善眼中閃過一絲笑:「不必了,香已經燃了一半,再添倆就不合適了。」
「為什麼?」
他難得耐心給我解釋:「人怕三長兩短,香忌兩短一長。」
哦,原理忘了,但小時候看僵屍片似乎有講過。
於是在滿室檀香繚繞中,我吃完了我的油條,他吃完了他的香灰。
我拿著昨晚給他熬夜編好的簡歷,努力地叮囑他:
「你到時候見到了白荷,就照著我給你寫的東西念就好了。」
「我幹了多年的公司我清楚,現在很缺主播。」
榮善蹙眉,思考了一下:「確定不會被看出端倪?」
我果斷保證:「你放心,姓白的就是一草包,加之你條件好,穩的。」
他點頭:「你居然被一個草包給暗算排擠了,也是不可思議。」
我:……
他以後泡方便面一定泡不開,哪壺不開提哪壺。
啊不對,他不吃方便面!
可惡!
7
今天陽光明媚,而我人在工位。
雖然早上倒霉地被路過的車濺了一身水,但總體我還是精神穩定的。
「陳橙橙怎麼好意思來上班,也不知道這臉為什麼這麼厚。」
「就是,不就圖辭退補償……換作我是她,一早就消失了。」
「見到人多了,總能看到些臉皮厚的。」
茶水間裡,幾句不痛不痒的埋汰刺痛我的耳膜。
我假裝無意地經過她們身邊,拿腔拿調: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些錢都是我應得的。」
想到昨晚的悲催經歷,我覺得我還能再堅持五百年。
兩個同事姣好的面容煞白,之後瞪了我一眼就慌亂走出茶水間。
用手機刷完了昨晚更新的韓劇,我伸了個懶腰。
餘光瞥到了辦公室外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前面是白荷,後面跟著榮善。
他穿著昨晚提前準備好的襯衫和外搭長風衣。
橫豎都是一個衣架子,沒有穿西裝的盛氣凌人,整體優雅矜貴。
抬頭的瞬間,頂燈折射的碎光灑落在他清淡的面容上。
腕間的佛珠和凸起的白皙腕骨,帶著特有的性感,讓我呼吸一滯。
我承認,他是真的很會。
那種不經意間就賦予人幾絲驚豔的會。
可是!
醒醒啊陳橙橙,他可是一個能把你錢包刀得七零八落的男人!
他可是能讓你在無意間傾家蕩產、卷鋪蓋睡大街的男人!
白荷的眉眼中有按捺不住的興奮,微微不屑地瞥向我:
「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事……」
轟!
話音剛落,整個辦公室陷入一片黑暗。
整座辦公室停電了,隻剩下手機屏幕忽明忽暗的光。
別家男主出場:拉風 BGM + 明亮舞臺燈 + 眾人驚呼聲。
但到了榮善這……畫風就有點詭異了。
他不僅讓人斷電斷網,還讓窗外明媚的陽光也瞬間黯淡,風雨欲來。
如果非要說他和男主有什麼共同點,那就是都能讓人驚呼吧——
「臥槽,我的文件還沒保存!」
「客戶還在催我單來著!怎麼連手機都上不了網?」
「救命,今天沒帶傘,馬上下大雨了,我還得出外勤考察!」
一陣慌亂聲起,灌入的風吹得辦公室紙張亂飛,亂作一團。
我坐在位置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
這就像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徵兆。
白荷可能還沒意識到她到底招了個什麼人。
8
「全部給我冷靜!」
白荷大喊一聲:「已經通知電工師傅來檢查了,這好端端的怎麼停電了?!」
橫豎都暫時不能工作,大家隻能坐在原地。
黑暗中,一個小姑娘默默開口:
「我們辦公室的線路,好像為了省錢,很少檢修。」
「上次我記得變壓器壞了,拖了很久才重新找師傅修。」
整個辦公室一開始鴉雀無聲,但後面又來個聲音吐槽:
「對啊白姐,公共電腦很多還是 XP 系統,太舊了耽誤事。」
「不僅這樣,設計軟件的版權都不舍得買,法務那邊收侵權書都收一堆了。」
……
應急燈的幽暗光下,白荷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肯定不能說老板太摳、預算太吝嗇之類的話,這就是在打王總的臉。
作為新任領導,白荷隻能憋屈忍了:
「行,這邊盡快解決。」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們新籤的主播,人家會看運勢,人設就往佔卜方向……」
唰唰——
話音未落,來電了。
這燈光像是故意和白荷對著幹一樣,狠狠地第二次打斷了她的話。
白荷無端有點憤怒,精致的眉眼扭曲,狠狠跺了跺腳。
一個程序員發問:「運勢?招搖撞騙的東西而已,我才不信。」
有人附和:「就是,真不明白對手公司那些大爆的星座博主到底是怎麼火的。」
噗,我沒忍住笑出聲,他們真不知道現在的人有多神奇——
在作弊和做題之間,選擇虔誠做法;
在心細和心機之間,選擇心誠則靈;
月老廟前無人問津,財神殿裡長跪不起。
好吧我也是其中一個。
不然你以為榮善是怎麼被我帶回來的。
9
「白姐不好了!剛停電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公司一哥吳天赫,帶貨翻車了!」
一個染著紅色頭發的助理闖入,面色驚惶。
白荷被氣得胸口起伏:「怎麼回事,吳天赫又怎麼了?」
助理匯報:「被職業打假人爆出賣假貨,賣的酒裡摻水,還摻了工業酒精!市監局已經介入調查了,可能要被封S了。」
白荷差點眼前一黑。
摻水,最多算沒良心;
摻工業酒精,那算是謀財害命!
吳天赫全網幾千萬粉絲,是公司手上的一張王牌,可如今竟率先翻車。
白荷臉色慘白,她上任沒幾日就鬧出這種事情,面子往哪擱?
短短十五分鍾時間,這家公司又停電又塌房。
我看向榮善,他靜靜轉頭回看我。
明亮的燈光下,他的容顏依舊像是披著一層薄紗,跟這個亂成一團的辦公室格格不入。
【你幹的好事?】
我朝他發了條信息。
他隻回了我一個標點:【?】
算了,隻要榮善穩定發揮,踏入辦公室的每一秒都能讓這雞犬不寧。
助理急了,兩眼睛跟他頭發一個顏色:
「白姐快想辦法,不然這棵搖錢樹要倒了!」
白荷給了他一巴掌:「這個是陳橙橙那時候籤下的人,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提到我的名字,眾人突然看向了正在看韓劇的我。
咳咳。
關掉韓劇,摘下耳機,我扯出職業微笑:「嗨 ~」
「橙橙姐……」他絕望地看我。
作為我曾經一手培養的助理,遇到這種事情慌成這樣,實在不行。
哦,差點忘了,他是第一個宣布站隊到白荷身邊的。
那沒事了,見S不救一向是我的優秀品德。
我兩手一攤:「抱歉啊,我電腦被鎖了,什麼都不知道。」
白荷踏著細高跟上前,氣急敗壞:「你如果不處理好,這件事情就算是你的過錯,給公司帶來重大損失,到時候公司辭退你照樣一分錢不賠償!」
嘖,這強盜邏輯。
我指了指電腦:「你想讓馬跑,又不讓馬吃草,咋的,想上天?」
正當白荷跟我僵持不下的時候,在角落的榮善開口了:
「放棄他吧,吳什麼的那人,運勢到頭了。」
一開始吐槽運勢是招搖撞騙的程序員反問:
「為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
榮善慵懶地扯了張轉椅坐下:
「剛在樓下他撞到了我,我看到了他鼻子微微聳起,說明他是有點暴火運勢的。可壞就壞在,天機星坐守財帛宮。簡單說,財來財去卻存不住財。」
助理驚呼:「吳天赫經常有錢就花,大手大腳,一點也不省。經常說什麼人生苦短,花出去的錢才是自己的。」
呃,如果沒記錯,吳天赫確實是花錢如流水。
賺多少花多少,甚至能為喜歡的名模一擲千金。
程序員反駁:「不對,說不定他了解吳天赫才這麼說。」
榮善也不惱,漫不經心分析:
「那我再說一點吧,他的身體應該是有問題了。印堂之下、兩眉之間的疾厄宮被堵,山根部位像是整容過度,還冒出青筋。」
說到此,他頓了頓,輕咳一聲:「可能會面臨病災,胃和腎尤其注意。」
在場的人,突然倒抽一口涼氣。
連我也不自覺抖了抖。
去年吳天赫酒駕,喝洋酒喝到胃出血,還撞斷了鼻梁。
這件事情雖然後面被公司壓下去了,但他忍受不住斷裂的鼻梁,去韓國整了一下。
按理來說,這件事除了內部人員,無人會知。
一瞬間,所有人看榮善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我給他發了消息:【你怎麼知道的?】
【瞎說的。】榮善回。
?
我信你個鬼。
10
事情爆出的當天下午,公司一哥被官媒點名,短短一則報道徹底將他釘在恥辱柱上。
白荷還沒來得及力挽狂瀾,事情就已經畫上了句號。
一哥被封S,先不說沒了一棵搖錢樹,公司還得替他賠償大批消費者,損失數以百萬計。
下班的時候,財務室還亮著燈。
散財二字,在榮善兩字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且最可怕的是什麼呢?
這隻是榮善入職的第一天。
滿打滿算,離半個月結束還有 13 天。
我默默替王總在心底點了蠟。
晚上的時候,我特意點買了蛋糕慶祝。
這個季節的草莓千層蛋糕格外香甜。
蛋糕頂上鋪滿奶油草莓,外加一層布丁、奶油,再加一層焦糖燕麥,酸甜不膩。
「要不要來點氣泡酒?這個味道兌雪碧簡直是絕配!」
我遞了一杯度數極低的酒給他。
榮善不出所料拒絕了。
算了,指望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來理解這種美味,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看星星嗎?」
他站在陽臺,朝我伸出手。
外面夜幕早已降臨,天色濃黑,可霓虹閃爍,主幹道上川流不息。
「在這個高樓聳立的大城市,怎麼可能會看得到星星?」
我沒舍得放下蛋糕,調侃他一句。
「試試?」
他的手還沒收回,骨節微微彎曲,似是要等到我過去才肯罷休。
我放下蛋糕,將手放在他掌心。
絲絲縷縷的清涼透過皮膚、血管滲入到骨髓,筋骨在這一刻得到舒展。
忽地低頭,我看見榮善腕間佛珠在這一刻突然從黝黑顏色變作通透琉璃,在霓虹燈火下反射出迷離而瑰麗的光。
「看到了嗎?星空。」
我順著他另外一隻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驟然一縮!
星海浩瀚,銀河橫貫天際!
那是在小時候無光汙染的鄉村才能看到的場景,不,不不不,比那更加壯麗千倍。
綴滿天幕的星空讓我貪婪地多看了幾眼,「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眼前有太多迷霧桎梏,我替你清了一下,但隻是短暫的,你身在人間之中就不可避免地會沾染到某些渾濁的氣息。」
我戀戀不舍地看著星空:「那你呢?」
「我也會。」他回答。
「那你為什麼還被月老的紅線牽著走,來到這個不純粹的世界?」
「這是個秘密。」
哦。
他秘密真多。
隻是提到這個秘密的時候,他冷淡的面容上難得染了細碎的疲倦和落寞。
我指著頭頂的星星:「你能叫出這些星星的名字嗎?」
他搖頭:「不一定,很多都是別家的親人,也有一些神祇和仙君。」
我驚呼:「所以人S後會化作星星的傳說是真的?」
榮善握了握我的手:「有可能,有的在天上,有的在地下。」
我再次端起蛋糕在他面前舞:「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香火?」
他沉吟一會:「沒有誰不喜歡,可香火難得。隻有姻緣神、灶神或者財神這些家喻戶曉的神才香火旺盛,當然,一些小地方也有供奉獨屬於自己的信仰。」
「那你呢?」
「我沉睡了,很久很久。對於我們來說,沒有香火相當於你們沒有食物,為了延長存在時間,我們會選擇沉睡。可這種情況延續久了,就會被人們徹底遺忘。」
……
我小心翼翼試探:「被遺忘後,會怎麼樣?」
「會消失,會隕落。」說到這,他頓了頓。
「其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兀自坐在陽臺的藤椅上,閉眼打坐。
一晚上平平淡淡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