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不信有這樣的好事,但是沈柏說出來的,我無條件信任。
沈柏給我安排了學校的住宿。
我們一個月才能見一次。
每次來,他都給我送錢。
而每次見,沈柏的臉上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青紫。
「好好念書。」
這是他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
我望著沈柏的背影。
他不知何時又長高了,卻依舊清瘦,手臂處好像有肌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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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周圍小女生看到都會偷看兩眼的程度了。
我卻隻覺得心酸。
而謊言總有被捅破的一天。
直到沈柏鼻青臉腫,渾身血漬被送進醫院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沈柏是把那用命換來的錢,都省下給我了。
地下黑市不管命。
沈柏沒受過專業訓練,年紀又輕,還是新人。
純靠著被打倒又反復爬起的蠻勁。
好幾次都是掙扎著從床上下來,來找我。
隻為了能親手把錢送到我的手上。
於是我說:
「我不念書了,我陪你。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沈柏的神情一下子變了,他拔了手上的針頭,跌跌撞撞下了病床。
門被他很重地甩上。
那天過後,沈柏消失了。
夢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因為我不敢再夢下去了。
就讓我這樣爛下去吧。
我隻要沈柏好好的。
7
顧書懷已經一周沒有聯系過我了。
我也不會主動去打擾他。
而為了不被沈柏拒絕,我分批次給他打去了錢。
還差五十萬。
沈柏就能恢復自由身了。
隻要我再努力一點點。
隻要我能夠討顧書懷歡心,成為陪在他身邊時間最久的女伴。
正想著,聽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是顧書懷。
【二十分鍾後,校門口等我。】
我換上了一件顧書懷最喜歡我穿的純白長裙。
心裡明白,他又心血來潮。
估計是又想帶我去什麼徹夜的聚會。
可當顧書懷的跑車拐進那條記憶中的小道時,我的臉色不可避免地蒼白了起來。
而顧書懷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我。
他的臉部線條在黑暗中讓人有些看不清,半張臉都混合在黑夜的陰影之中。
直到跑車停靠在地下拳館的門口。
他下車,拉開我的車門,牽住我的手。
車門被他隨意合上。
顧書懷懶洋洋地說道:
「像你這種乖乖女,應該還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帶你長長見識。」
他的嘴角沒有帶著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毫無笑意。
難聞的氣味撲鼻。
我在心底祈求,今天的沈柏不會上場。
顧書懷卻突然彎腰。
掐著我的下巴,在我唇上落下輕淺一吻。
「我怎麼教你的,忘了?」
他貼著我的唇。
聲線蠱惑,低啞,深沉。
我斂下睫毛,回應了他的吻。
一吻結束,四面八方傳來不少吹口哨的聲音。
顧書懷身邊那幾個等候許久的二代兄弟,相繼迎了上來。
對著我調侃:
「妹妹,你膽子還挺大的嘛。」
「還是說,這種氛圍中長大的,都不會膽小到哪裡去。」
他這話,意有所指。
顧書懷看了他一眼。
他立馬嬉笑著往嘴上做了拉拉鏈的動作。
我向來不在意這些人的嘲諷。
無聊地挪開視線。
然而轉頭的瞬間,愣住。
不遠處的男人目光深沉。
他一手拄著拐杖,冷冰冰地望著我所在的方向。
與我對上。
隻是一秒,他就收回了視線。
心髒跳動得厲害。
我條件反射放下了摟著顧書懷臂彎的手臂。
8
「我想回去了。」
以往我說這句話,顧書懷都不會如何為難我。
可今天的他不知道怎麼了。
我松開他。
他卻反手扣住我的手腕,拉著我靠近他。
純男性的氣息將我層層疊疊圍繞。
他叫來了地下黑市的老板。
「聽說,這裡有個打拳最不要命的。」
老板點頭哈腰:
「是的,叫沈柏,可惜他前兩天剛斷了腿,這些日子暫時不能上場。」
我瞳孔縮聚。
顧書懷就像是沒聽懂似的。
「我就要他上場,如何?」
老板知道顧書懷的身份,他有些為難。
我握住顧書懷的指尖,他微側頭,我小聲說道:
「他都腿斷了。
「換個人吧。」
顧書懷的瞳眸很深,讓人摸不透他的情緒。
他一字一句重復:
「沈柏,上場。
「不然,你這場子就別開了。」
我很少看到顧書懷生氣的樣子。
他向來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臉上帶著笑,笑容不達眼底。
可今天,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生氣了。
我猜測可能是有誰惹到他了。
可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控制不住地心慌。
「給他挑一個最狠的對手。
「打S了,我給錢。」
9
我立馬明白。
他在針對沈柏。
好似我們的命,隻是他們的娛樂消遣方式。
周圍的人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地下拳市,都是不把命當命的家伙,沒有人會在意拳手的命。
我看到老板走到了沈柏的面前,和他說了些什麼。
沈柏表情淡淡的,沒什麼反應。
我想求他不要答應。
但他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沈柏丟了拐杖,脫去上衣,拿起長椅上的布條纏繞手掌。
餘光處,他好似又往我這瞟了一眼。
隻是看的不是我。
是將我禁錮在身旁的顧書懷。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在這血肉與熱氣橫飛的地下拳市,都能讓我的後背冒出層出不窮的冷汗。
他戴上拳擊手套,走上擂臺。
走路時,男人的額角與脖頸間有青筋跳動。
那是沈柏忍痛的表現。
我再也忍不住。
著急地扯著顧書懷的手,有些慌張:
「太血腥了,我不想看,書懷,我想回學校。」
顧書懷垂下眼。
他的眼中跳動著奇怪的火苗,倒映出我慘白的面頰。
「你不乖了,佳年。」
我像是徹底被扼住了喉嚨。
10
我很少全程看沈柏的比賽。
沈柏不喜歡我去拳場。
我也害怕看到沈柏受傷的模樣。
可現在,我緊緊盯著沈柏的每一個動作,生怕他被對手找到漏洞。
後背和頭發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汗湿。
恰好沈柏一記左勾拳,揮向了對手的臉。
一顆沾滿鮮血的牙掉落在地。
心髒處像是被螞蟻啃噬般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我忽然有些站不住腳。
背過身時,一隻冰涼的手再次捏住了我的手腕。
顧書懷強行扳正我的身體,眼底閃爍著饒有興致的光芒。
我第一次覺得他如此可怖。
「不好看嗎?佳年?」
牙齒不知道什麼時候咬破了下唇。
他指尖輕巧撫摸過我的唇畔。
下一秒,擂臺場下發出一聲驚呼,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歡呼。
原來方才還佔有優勢的沈柏,被對手瞄準了受傷的左腿猛踹。
一下又一下。
沈柏面容扭曲,後背撞上護欄。
幾滴汗順著面頰滑落,將凌亂的血漬分成了兩半。
那人又衝了上來。
「沈柏!裁判!這是犯規!」
指甲深深陷進手掌。
我控制不住大喊。
腳底僵硬,我機械式地重復:
「別打了,我不想看。
「我不想看!」
我知道,顧書懷不喊停,沈柏永遠不可能停下。
「心疼了?」
顧書懷的表情頓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個嗜血的笑,他握住我的手,撫平我陷在肉裡的手指。
「可是怎麼辦?
「我不想讓他停。
「他覬覦我的女人。
「我就想讓他S。」
11
我猛地抬起頭。
顧書懷……知道了。
他身旁的二代朋友走了過來,嘴角是嗤笑:
「妹妹,小說看多了吧,真以為京圈的執掌人就隻會吃喝玩樂?」
「我勸你,別惹書懷了。」
「哄哄他,興許還能留那個男人一個全屍。」
三言兩語中。
我得知,顧書懷早就背地裡調查了我。
他怎麼可能放任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在身邊?
什麼乖乖女。
從一開始,我在他面前就是一個透明人。
我瞪大眼,用力甩開顧書懷的手。
不顧一切想要衝上擂臺。
卻聽到身後人不鹹不淡的音調——
「他輸了,這局能賠得他傾家蕩產。
「你覺得拳館老板會放過他?」
顧書懷不愧是顧書懷。
他望著我的眼神,就像是望著一隻能隨便碾S的蝼蟻。
他隨意朝我招了招手。
身後是血肉模糊的擂臺場。
眼前是顧書懷漫不經心的笑容。
我忽然就冷靜了。
如果橫豎都是S,那麼這次,我不會再放沈柏一個人。
我後退兩步,沒有再像以往那樣奔向他。
「他輸了,我替他打。」
我說得鏗鏘有力,字字泣血。
顧書懷肉眼可見地僵滯住了嘴角。
他看著我瘦小的肩膀,握著拳頭的手。
終於。
我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膽小,做什麼事情都小心翼翼的佳年。
我是和沈柏相依為命數十載,和他一同在泥濘的土地裡長大的沈佳年。
沈佳年從來都不是弱者。
她心機重,愛財如命,為了錢不擇手段,自尊在她面前隻是個普通詞語。
顧書懷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就那麼在意?」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跑向擂臺,站在一眾觀眾中,對著沈柏大喊:
「哥!這次,我陪你一起打!
「我已經長大了!
「我不再是那個必須被你保護的人!
「我也可以是你的後盾!」
那年,沈柏第一次練拳擊被我發現。
他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肌肉勻稱,和場內的那些壯碩的拳擊手比起來,顯得有些吃虧。
見背著書包的我出現,他瞳仁顫了顫。
好似是心虛。
但又強裝鎮定。
「回學校,沈佳年。」
他的語調很冷,帶了些許急迫。
他似乎很怕我。
因為周圍打量我的目光都不懷好意。
「哥,我也想學。」
沈柏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
「滾。」這是他第一次罵我,也是他第一次對我說髒字。
可我沒有退步。
我一字一句重復:
「沈柏,我要學。
「我也想保護自己,保護你。」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分針不知道轉了多少圈。
終於,他卸了力氣。
「再說,你先回去。」
他擋住那些人的視線,也隔絕了我和他。
我們明明離得很近。
可我卻看不清他的臉。
一如現在。
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奄奄一息倒在擂臺之上,現在,唯一能救他的,隻有我。
他隻剩我了。
「沈柏。
「我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你保護的人了。
「我也能保護我自己。
「我也能保護你。」
我的呢喃聲很輕。
但沈柏應該是聽到了。
12
拳館內的人都在傳,這是他們看過最兇狠的一場比賽。
擂臺上的沈柏,比起以往更不要命。
隻有我知道。
他想活著走下這場比賽。
他想活著見我。
擂臺場上的血已經分不清是誰的了。
喉嚨湧上一陣血腥味。
倒計時最後五秒。
沈柏的對手終於徹底昏S過去。
而沈柏的體力也耗盡了。
人群紛雜。
我與他遙遙對視。
就像小時候那樣,我張開手臂。
沈柏扶著護欄,跌跌撞撞地倒在我的身上,鼻尖是濃鬱的血腥氣,是沈柏的。
很黏。
我絲毫不覺得難受。
隻想緊緊擁抱住眼前的人。
「哥,對不起。」
錢真的好難掙啊。
本想走個捷徑,卻差點將沈柏的命搭進去。
我和他雙雙跪坐在地上。
一道黑色的影子遮蓋住了我和他。
顧書懷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和沈柏。
淺褐色的眸像是籠罩著霧氣。
「沒想到我顧書懷,也會被一個女人玩弄。
「佳年,不,沈佳年,你真是讓我開了眼。」
他不屑一笑。
他的朋友看不過去,想要上前踢踹我懷裡的沈柏。
我迅速轉身。
那一腳結實地落在我的後背。
我悶哼一聲。
沈柏掙扎著要起身,可他力氣盡失,被我SS護住。
低眉道歉:
「對不起,顧少爺。
「我不該騙你。
「你若覺得不解氣,我就站在這裡,隨你怎麼處置。
「但是我哥什麼都不知情,請你放過他。」
顧書懷的臉色像是灌了鉛。
他唇線抿著,印象中,他總是嬉嬉笑笑,不著調,這樣嚴肅沉默的他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喝了酒,嗓音沙啞:
「所以,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