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責問委實可笑。
我輕笑著,慢慢撥弄琵琶琴弦:「那是因為你們從未拿我當人看。狗急跳牆,兔子急了咬人,亙古不變的道理。」
「侯夫人不會放過你。」
「她不敢,侯爺也不會允許。」
一個得了皇上賞賜,入了皇上眼,即將入宮的姑娘,侯夫人她要再敢對我動手,我就一頭撞S,也要拉她下水。
可有些人就是沒腦子。
看著氣急敗壞而來的侯夫人,她揚起手要扇我巴掌的時候,我抓住她的手腕。
「侯夫人,提醒你一句,此一時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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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真能進宮?進宮就能得寵,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骯髒玩意上不得臺面的爛貨……」
「皇上宣吳姑娘前去伴駕。」
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我看著侯夫人驟變到扭曲的臉,靠近她些許:「夫人,你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她揮開我:「你以為我怕你。」
「以色侍君,焉能長久。」
我不在意。
我可不單單隻有美貌而沒有腦子。
而她,惡毒、狠辣,沒腦子還蠢。
我卑躬屈膝地跟傳旨的內侍說道:「勞煩公公帶路。」
「不敢當不敢當。」
內侍忙避開身,臨走前看了一眼侯夫人:「夫人的話,奴才會如實稟報皇上。」
又客氣地對我說:「吳姑娘請。」
皇上住的屋子很大,角落放了冰盆,格外涼爽。
我跪拜行禮,謝他救我於水火。
男人啊,總是喜歡做救苦救難的大英雄。
皇上問,我就說。
言簡意赅訴說這十年被N待,還有那碗絕子藥。
「世上竟有如此惡毒的毒婦。」皇上怒斥。
他可能還是有些不信,宣了太醫給我把脈。
「姑娘身子虧敗的厲害,再不仔細調理,恐影響壽元,沒幾年好活……」
幾年是多久?三五幾年?還是十年八年?
我眨了眨眼睛。
想笑又想哭。
我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我以為自己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卻原來老天爺從未給我太多時間。
「你打算如何?」皇上意有所指地問我。
我看著他手中把玩的折扇,他甚是珍重的樣子。
我覺得有些可悲。
活生生的一個人,還不如一個S物值錢,被輕拿輕放,被珍重。
我要怎麼做?
我當然想要侯夫人去S,也讓人日夜折磨她。
這樣子的話我不能說。
「民女想回家。」
「你不想跟朕進宮?」
若有的選,我當然不願意。
「民女蒲柳之姿,又命不久矣……」
「你錯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藥都在宮裡……」
皇上說著,握住我的手,輕輕撫摸。
我渾身汗毛豎起。
心裡密密麻麻的慌亂,將我整個人席卷。
我張張嘴,眼淚滾落,哽噎低聲:「皇上,民女會拖累您。」
9
拒絕的話是不能說了。
這宮也必須進。
那麼就順勢而為,讓世人覺得我身子不好,以後會省去很多麻煩,也會得到很多憐惜。
將利益最大化。
「傻姑娘啊……」
皇上拍拍我的手,宣了侯爺過來,責問他是否知道侯夫人做下的惡事?
侯爺一口否認。
我知道他什麼都知曉。
皇上也知曉。
皇上裝模作樣斥責侯爺內宅不寧,何以以身作則,處理好朝堂之事。
敲打得不痛不痒,不輕不重。
我看向侯爺,他也看向我。
他的眼神……
似有愧疚,似有心疼,更多是虛偽。
待侯爺離去後,內侍斟酌著低聲:「吳姑娘瞧著與侯爺倒有幾分相似。」
「……」
我被這話震得魂飛魄散。
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我像侯夫人S去的女兒,已經是我的災難。
相似讓我覺得惡心。
「是奴才碎嘴,姑娘莫往心裡去。」
我搖搖頭。
即便在意,又能如何?
手無權,又無錢,更沒有可信之人使喚。
能做的隻有蟄伏,等待時機。
我被封為正六品貴人,皇上賜封號安,並未侍寢,每日伴駕也多是研墨、給皇上念書,彈琴添添雅興。
一日三碗藥,苦不堪言。
但為了活下去,我咬牙吞了。
身邊伺候的宮婢、嬤嬤是內侍帶到我跟前,由著我自己挑選,個個用起來得心應手。皇上賞賜甚多,尤其是真金白銀,打賞下人也不用摳摳搜搜。
她們盼望我養好身體,早日承寵。
我卻知道,一時寵愛風光算不得什麼,宮裡從不缺美貌女子,做到獨一份更是難如登天。
「小主,皇上讓您前去伴駕。」
我讓宮婢給我梳妝打扮。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太子,以及眾皇子。
他們年紀比我大,皇室貴胄,竟行禮喊我安娘娘。
「……」
我羞得滿面通紅,皇上還取笑我面皮薄。
我一邊研墨,一邊聽著他們因為暴雨、幹旱而爭論不休,我有些走神。
「安貴人,你有什麼想法?」
我想說後宮不得幹政。
隻小聲說了句:「若是能把雨水挖渠引去幹旱之地,地裡莊稼便有救了。」
皇上失笑,輕聲嘆息:「可是兩地相隔十萬八千裡,這渠怕是要挖十年八年,老百姓等不及、莊稼等不及……」
「能形成湖泊、溪流的地方,應當是有水源源頭的吧……」
我話才說完,太子竟請旨,帶著人親自走一趟,一是賑災,二是尋找水源。
皇上沉默片刻後允了。
所有人都好像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微有我有些茫然。
「皇上,妾是不是說錯話了?」
皇上拍拍我的頭:「孩子們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有些話朕不好說,說多了他們會覺得朕偏心。」
「都是朕的孩子,朕即便偏心,能偏到何處去?」
皇上是慈父嗎?
我覺得未必。
其中的陰謀算計,我一介女子看不懂罷了。
我從未想過,老天爺會給我開個天大的玩笑。
比把我丟在火裡烤、冰水裡浸泡,還讓我痛不欲生。
我緊緊地咬住唇,聲音顫抖,泣不成聲:「皇上,您是在跟妾開玩笑嗎?」
10
我希冀地看著皇上,希望他說是。
他隻是擦去我臉上的淚水:「別哭了,你一哭,哭得朕心疼。」
「他們枉為父母,認與不認,都無人敢置喙片語。朕隻是想問你,這事兒是隱瞞下去?還是公之於眾?」
我知道,我再一次成了角逐權力的棋子。
不管我是農家女兒,還是侯府女兒。
隻是不知落下帷幕的時候,誰是得利者?
我平緩了一下情緒:「全憑皇上做主。」
「放心。」
侯爺、侯夫人、老夫人、溫姨娘、馬氏一行人被帶到,當諸多證據擺在他們面前,除了侯夫人先是茫然、後悲慟欲絕地吼出聲:「不可能,這不可能。」
其他人皆是一副塵埃落定,還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一場妾室伙同情人,偷掉主母親生女兒,送往農家養了幾年,又害S主母另外一個女兒的案子,水落石出。
我是那個被抱走的女兒,幸運的是我還活著,可悲的是我被生母N待十年,親生父親眼睜睜看著,無動於衷。
他們神色各異,隻有我一個人笑出聲來。
我渾身抖得站都站不穩。
昏迷之前,我聽到皇上喊我漾漾……
再醒來,屋內有昏暗的燈光,宮婢立即上前來:「小主,您醒了?可有哪裡不適?」
「我渴。」
連著喝了幾杯水,嗓子眼不那麼火辣辣地疼,我才重重呼出一口氣。
「小主,侯夫人想見您。」
「讓她回吧。」
我不會見她,不會原諒她,往後依舊會報復她。
即便她是我的生母。
那又如何……
侯府那些人最終怎麼個下場,與我何幹。
我隻是沒想到,皇上要我回侯府小住兩月再進宮。
「朕這麼安排,有其他打算。承親王與你那父親勾結……」
「他不是妾的父親,他不配。」
「好好好,朕不提這茬,朕要你回侯府,伺候的人裡會探查一下,他們勾結的證據藏在什麼地方……」皇上拍拍我的手,繼續遊說,「等過些日子接你回宮,朕不會虧待你。」
我懂了。
皇上安排人去侯府,需要一個借口。
我就是這個最好的借口。
果然,帝王哪裡來的情。
「好。」我溫溫地應聲。
再踏入侯府,身份的變換,待遇自然不同。
侯夫人站在大門口,紅著眼眶,淚流滿面。
曾經看不起我的人,如今頭都不敢抬。
侯夫人朝我走進幾步,我側身避開。
那個自詡霽月光風的大公子,面露復雜,他虛偽地想說點什麼,我依舊沒搭理他。
如果可以選,我寧願住在亂葬崗,面對那些遊魂野鬼,也不要面對這一家子披著人皮的豺狼。
我又住回了那間小院,侯夫人要見我,我拒絕了。
等任務完成,我就會離開。
生也好,S也罷,我都要與這侯府斷得幹幹淨淨。
小院還是那個小院,依舊是空空蕩蕩的擺設,破破爛爛的家具物件。
「沒想到小主早年竟住這樣的地方。」
「噓。」
她們怕吵醒我,怕我聽見,卻不知道我回到這侯府,夜夜難眠。
皇上的人查了又查,都沒有查到線索,而我也要進宮了。
侯夫人在門口求見,她說我要什麼,她都可以給我。
我見了她。
她坐在我面前的錦凳上,拽緊了手裡的帕子。
緊張、忐忑,滿目愧疚,淚水漣漣。
「我讓你坐了嗎?」我聲音淡淡。
看著她的眼神裡都是譏諷嘲弄,以及恨意。
她倉惶起身,慢慢跪在我面前:「是我對不起你。」
11
子跪母,天經地義。
母跪子,天打雷劈。
她想用孝道綁架我。
「漾漾,那個時候不知道你是我女兒,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疼你、愛你……」
我嗤笑出聲:「你真惡心。」
「你連一個孩子都不待見,是不是你女兒有什麼關系?你就是惡毒、愚蠢,何必來我這裡惺惺作態。你以為你下跪我就會原諒你?別做夢了,我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她做不到仁善,沒能善待一個無辜的孩子。
不管是我,還是別人,都不會得到她給予的一點點善意。
我是她生的,她來道歉,若我不是呢?她會道歉嗎?
她不是知道自己錯了,從來不是。
侯夫人慢慢站起身,擦著臉上的淚水。
「我,我懂了。」
她朝外面走去。
我們都清楚,這一別,此生不會再見。
即便再見,也是陌路。
她忽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我:「漾漾,你要什麼?母……我都給你好不好。」
要什麼?
我慢慢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輕出聲:「要你的命,要你們下地獄,你給嗎?」
她看著我,似猶豫了片刻。
她忽地一笑。
「給的,你要,我都給。」
她臨走時告訴我山西、溪源往東八十裡大山。
我想,這應該就是承王藏兵的地方。
她果然什麼都知道。
我看著她的背影,轉身回房間。
臨別的那天,她帶著侯府眾人恭送,我上馬車時,她忽地出聲:「娘娘,娘娘,您回頭看看我,娘娘……」
我任由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依舊沒有回頭。
走得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