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後,我與皇上說起這事。
皇上撫摸著我的頭:「侯夫人待你還是有些情分……
「將來,你要為她求情嗎?」
我默了片刻後搖頭:「不會。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到時候妾也懇請皇上重重懲罰,妾不想皇上為難。」
皇上沒有多言。
但是寵幸了我。
他年紀大了,即便一月以後半月歇在我宮裡,房事也是極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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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一兩次都是頻繁,有時一次都沒有。
但這已經足夠讓後宮嫔妃們羨慕嫉妒恨。
後宮沒有皇後,大小事務都由貴妃主持,貴妃乃二皇子生母,頗為得寵。
她是個很大度的女人,從不為難我們這些小妃嫔。
或者說,她的目光、眼界從來不在後宮爭寵上,她想要的更多,圖謀更大。
比如後位……
而我,得寵、身子骨弱,又沒子嗣,更不配她針對了。
這小半年日子,我過得真真輕松愜意,吃好喝好休息好,讀書練字畫畫,跳舞已經是闲暇情趣。
太醫說我身子調理得不錯,皇上連說幾個「好」,重賞太醫。
轉眼到了年底,皇上忙,貴妃忙,我反倒最是空闲。
床榻邊沒了如雷的鼾聲,我睡得越發安枕。
年宴那天,三公九卿、皇室貴胄,處處衣香繽影。
我的位置在下側,離皇上有些遠,他忽然喚我:「安嫔、你上來。」
「是。」
我行至皇上身邊,為他添酒布菜。
他讓我坐下吃菜,我才發現原來他的菜是熱的,不像我剛剛吃的那些,都冷透了。
「你身子骨不好,把這盅熱湯喝了。」
「謝皇上。」
湯就是普通的滋補湯,與平時喝的沒差別。
隻這是皇上恩典,意義又有所不同。
刺客出現的那瞬間,嫔妃們尖叫著逃竄。
我端著湯盅錯愕片刻,慌亂去看皇帝,他說:「護著安嫔離開。」
我在那麼瞬間,腦海裡就有兩種抉擇。
救駕,S。
救駕,活,從此榮華富貴,再無人可比擬。
「皇上一起走。」我緊緊抓住皇上的手。
裝著很害怕、很慌亂的樣子,聲音破碎:「皇上一起走。」
然後在刺客舉劍襲擊過來的時候,我聲嘶力竭地喊了聲:「護駕。」
不顧一切擋在他身前。
劍刺進我的胸口。
疼得我眼淚直流。
「護駕,護駕。」
我想,這一刻的我,一定很英勇。
不管這是刻意試探我的局,還是真的有人刺S皇上。
我都完美地完成了踏上人生巔峰的第一步。
「安嫔。」
「漾漾……」
12
太醫說劍傷到心肺,貿然拔劍會難以止血,止不住血,我必S無疑。
皇上問我有什麼心願?有什麼想要的?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皇上,我不想姓吳,不想叫吳漾,不想跟侯府有絲毫關系,您給我賜個名,叫張三、李四都好,阿貓阿狗也行。我十五及笄,沒有長輩為我取小字,您賜妾個小字可好?」
我不要榮華,不要富貴。
我清楚知道,隻要我活下來,這些都唾手可得。
「好,出嫁從夫,你冠朕的姓,安嫔,你的大福氣在後頭。」
大福氣。
中宮之位空虛。
我想要,皇上會給嗎?
劍是皇上拔的,我自己的血噴了自己一臉。
我張著嘴疼得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昏厥過去。
我以為自己會S的。
但老天爺確實厚待我,閻王爺不收我。
我撐著一口氣,高熱不退三日三夜,又撐了過來。
我睜開眼睛那瞬間,一屋子的宮婢奴才們磕頭:「拜見皇後娘娘。」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原來是我昏迷時,抓住皇上的手喊疼。
依舊不忘喊救駕。
太醫說我恐是回光返照,皇上為了給我衝喜,親封我為皇後。
我心中狂喜。
面上卻繃得住,啞著聲:「平身。」
皇上疾步進來,見我醒來,他笑了。
我想起身行禮。
「好生養著吧,朕的皇後。」
「皇上,妾……」
「以後要自稱、臣妾。」
「臣妾何德何能。」
「救駕有功。」
我再次陷入沉睡。
人逢喜事精神爽,養了半月,總算可以下榻走動。
因為沒有冊封儀式,鳳印也未到我手裡。
貴妃見我很沒規矩,更別說尊重。
我看著她狠毒的眼,咬牙切齒的樣子,很想跟她說,這後位是我拿命換來,是我該得的。
要知道皇上遇刺時,她也跑得很快。
即便有情,面對拋下自己獨自逃跑的貴妃,可昏迷不醒還惦記著自己安危的我,皇上會選誰?
換了她會選誰?
「皇後娘娘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貴妃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懂她的不甘心和指桑罵槐。
我裝不懂。
她站起身,疾言厲色指責我惑主……
「貴妃是覺得朕錯了?」皇上邁步進來。
臉色極其難看。
「臣妾不敢。」
「不敢?你是欺皇後年紀小,還是欺她無依靠?」
因為幾句話,鳳印到我手裡,後宮管事權也到我手裡,冊封大禮、鳳袍也在趕制。
一場沒有硝煙的較量,因為皇上的偏頗,貴妃輸得徹底。
我也是後來才知曉,二皇子牽扯到承親王屯兵造反案子中。也明白那場刺S是皇上自導自演。
他沒有想到是我會奮不顧身去護駕,還差點丟了性命。
他要制衡貴妃,索性讓我撿了個大便宜。
他覺得我是無依無靠,在這宮中隻能靠他,掀不起風浪。
我確實謹小慎微,不該做的事情絕對不做,不該見的人絕對不見,手不會伸到不該伸的地方,事事按照規矩來,沒有功就不會有錯。
二皇子被則罰、面壁思過,貴妃被貶為嫔禁足。
承親王去守皇陵。
侯府被抄家,侯爺被斬,其他人流放。
侯夫人沒有託人到我這裡來求情,隻是託人一錦盒的地契、房契、銀票,十幾箱子珍寶、布料。
我一眼都未曾看,讓人都拿去救濟那些無家可歸的乞兒。
也利用皇後權柄,開了好些家育兒所,收留那些無家可歸或被拋棄的孩子。
安安穩穩做了五年皇後,我二十一歲那年,被診出有孕。
「……」
我撫摸著肚子,喜極而泣。
我終於、終於有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13
皇上比我還高興。
再過三年,他就是耳順之年。
我有孕證明他身子康健,寶刀不老。
他一會想要個小皇子,一會想要個小公主。
光是名字都折騰到廢寢忘食的地步,朝政也荒廢不少。
太子的才幹也就顯現出來。
皇上越發清闲。
十月懷胎辛苦也幸福,看著肚子一點點大起來,走路都困難,我依舊堅持每天走路,過嘴、所用的東西慎之又慎。
一朝分娩,我生下了小公主。
世上與我血脈相連的女兒。
皇上高興極了,洗三、滿月大辦,甚至開始選地建造公主府。
他說:「朕年紀大了,能陪小公主的時間越來越少,有些事情得早些安排起來。」
我沉浸在有女兒的歡喜中,內心並未有太多感觸。
又要裝著在意去安慰他。
「皇上不許胡說,您和臣妾定是要長長久久。」
小公主的受寵程度,聽宮裡老人說那是絕無僅有。
京城內幾座大宅並作公主府不夠,城外還要修別院。
好東西源源不斷往公主府送,堆滿幾個地庫,賬冊裝滿數十個箱子。
小公主牙牙學語,是在她父皇懷中。
跌倒、摔疼了哭還是她父皇哄。
在她六歲的那年,她的父皇、我的丈夫病倒了。
一個小小的風寒,差點要了皇上的命。
看著龍榻上瘦到皮包骨的老頭兒。
他把太子喚到跟前,安排後事,最多是要善待公主,不能讓公主去和親,更不能隨意給公主指婚, 驸馬要她自己選,選個她中意並待她好的。
善待我這個年輕的皇後。更許我離宮, 住到公主府去。
我忽然間落下淚來。
握住他的手,希望他長命百歲。
興許是鬼門關走了一遭,皇上禪位了。
成了太上皇, 我也成了比皇後還年輕的皇太後。
我們住到了郊外的莊子上。
小公主過得越發肆意張揚,她喜歡練武、射箭、騎馬,太上皇就宣來最好的夫子教她。
她想學醫術,太醫院所有大夫隨時候命。
我三十二歲那年, 太上皇駕崩。
他留給我除了用之不盡的錢財, 還有那隻隸屬帝王的暗衛隊。
他駕崩時說:「安安, 你別怨朕當初利用你,那時的朕還不太懂情,還不太懂如何真真正正疼愛、憐惜你。
「往後你想留在京城,就在京城;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去看看,朕困了你十幾年……」
我以為對皇上, 我是沒有感情的。
可真當他在我懷中沒了氣息,我卻連皇上駕崩幾個字都說不出來。
待喪鍾敲響的時候, 我流著淚在他耳邊輕喚了聲:「郎君, 若有來世, 我們還做夫妻。」
太子做了這些年皇帝,瞧著也不是很好。
我勸他保重身體。
他看我片刻, 恭恭敬敬行禮:「多謝太後掛懷。」
這禮,我受得。
因為他也沒少利用我。
我也心照不宣地幫過他。
給先皇守孝三年, 我和小公主就住在郊外莊子裡,外面的事情一概不問。
日子過得愜意又舒適。
公主大了,想法多,整日嚷嚷著要去闖蕩江湖。
「母親一塊去嘛。」
我本來是不想去, 可我哪舍得拒絕我的小公主,隻得隨了她。
和她的無憂無慮、肆意快活比,我的心寂靜無波。
哪怕是再見到那滿頭白發、渾身生瘡的老婦人。
她看著我們不停落淚,激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母親……」
小公主想贈點藥、送點銀子給她。
我拉住小公主:「我們走吧。」
她不解我為什麼忽然狠心。
卻又瞬間知道那個老婦人是誰?
「母親,是她嗎?」
她的父皇和她說起過我曾經的過往。
她每每氣得跳腳。
我「嗯」聲。
她忽地跑回去,在老婦人面前「呸」了一口:「你真惡毒, 沒有人會原諒你。」
跑回來扶著我上馬車。
我聽到老婦人悽慘的哭聲,以及含混不清的報應, 報應啊。
她老無所依, 無家可歸。
活該。
真活該。
她從身體到靈魂欺辱打壓我。
「(那」他的後宮比起先帝後宮亂多了。
皇帝駕崩, 新帝登基,我成了太皇太後。
人人見到我,都要磕頭行禮。
我活得越發逍遙。
一個隻管吃喝玩樂,不參與任何朝政, 也不對新帝指指點點的太皇太後, 待遇不會差。
我知足得很。
尤其是小公主所嫁之人,與她兩情相悅,夫妻琴瑟和諧,舉案齊眉。
外孫、外孫女一個一個相繼出世, 含飴弄孫的日子,幸福得讓我忘記曾經的苦楚。
那是越活越舒坦,越活越年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