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嬌俏的女聲響起,打斷了我飄遠的思緒,是安寧公主來了。
我打了個哈欠,朝她一笑算是打招呼。
她不見外地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她眉頭輕皺著抱怨:「那天你又自己偷偷走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人一直纏著我,煩都煩死了!」
以往宮宴我也總是會提前溜走,安寧知我不喜參加這宴會,也習慣了後半場不見我人影。
這倒省了我解釋的麻煩。
不待我回答,安寧獻寶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
「沅沅,這是父皇賜我的靈芝,我拿來給你補補身體。」
我抿了抿唇:「公主不必如此。」
安寧卻收斂了笑容,輕輕垂下眼眸,她說:「沅沅,這是我欠你的。」
我的身體是因為安寧才傷了根本。
小時候我跟著爹爹去太醫院,安寧看見了我,便招我一起去玩。
皇宮裡的點心做得精致,我目不轉睛地看,安寧便賞給我。
但我僅吃了一口,便猛然嘔出一口血來,不省人事。
爹說,那糕點是別人給安寧的,裡面被摻了劇毒,若非當時離太醫院不遠,救治及時,我就要交代在那兒了。
那一次,要了我半條命,傷及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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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隻能在屋子裡養著,直到近些年才好了個大概。
安寧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我出口打斷她的悲傷,打趣她道:「公主專門過來,就是為了送藥?」
「哦,對了!薛蓉明天生辰宴,你一定要豔壓群芳,把她狠狠比過去!」
聽到薛蓉的名字我的笑容淡了淡,疑惑地問她:「生辰宴?」
安寧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桌子,「你不會忘了吧!」
我往躺椅裡縮了縮,低聲開口:「我不想去。」
安寧卻沒察覺到我的情緒,隻以為我又是不想參與這種熱鬧。
她拉過我的手晃了晃,「好沅沅,去吧,去吧,求求你了嘛~」
我抿了抿唇,看著眼前的少女嬌俏地撒嬌。
還是答應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家裡。
安寧看我同意開心地跳起來,進屋裡翻找起我的衣裙首飾,嘴裡還振振有詞:
「你說,你一個大美人,天天穿這些素不拉幾的衣服,暴殄天物!」
7
第二天安寧早早地來了府上,監督我將她準備的衣服首飾穿戴好。
我看著銅鏡裡明眸皓齒的人影,心裡有些緊張。
薛蓉的生辰,不知蕭稷會不會去……
隻求他將那晚的事當作沒發生過,我實在不想跟他扯上關系。
到薛府的時候,賓客已經到了大半。
遠遠地我便看見薛蓉今日穿著一身湖藍色的裙子,臉上笑容燦爛,但看那一幕,任誰都會說她是一位陽光開朗的女子。
可她的心卻如蛇蠍。
我收回視線,找了位置坐下,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我暗暗松了口氣。
蕭稷沒來。
我抬手抿了口茶,聽著同桌的人闲聊。
一個丫鬟跑到我身邊,悄聲說安寧公主在後院的花園等我。
我環顧四周,安寧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不疑有他,跟著丫鬟離開。
隻是越走越偏僻,卻始終不見安寧的身影。
我心下疑惑,剛想開口問她,誰料那丫鬟轉身竟一把將我推進池塘裡。
那一瞬間,我所有的呼吸都被剝奪,所有的感官都被四面八方的水佔據。
「救……救命!」
我奮力撲著水,岸邊的丫鬟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掙扎的過程中狠狠地嗆了幾口水,肺裡撕裂和灼燒的感覺越來越劇烈。
撲騰的手臂越來越無力,意識漸漸變得混沌,眼前一片黑,水中的人不再掙扎慢慢沉進水裡。
好累……
「撲通!」
一個玄色身影縱身一躍遊到了我身邊,他將水中失去意識的人攬在懷裡,奮力朝岸上遊去。
他不停地向我口中渡氣,「沅沅,你別嚇我!沅沅……」
我意識漸漸回籠。
「咳咳……」
我吐出一口水來,躺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著。
此時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看著岸邊湿透的兩人,他們一陣驚呼。
「那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太子!是太子殿下!快來人啊,太子殿下落水了!」
這一嗓子音量著實不小,薛丞相聽見太子在他府裡落水了,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感覺天要塌了。
他一路疾跑過來,一身湿透的蕭稷正抱著懷裡脫力的女子朝屋子裡走。
薛丞相連忙安排人請郎中來看,自己顫顫巍巍地進了房間。
「太子殿下,您,還好嗎?」
蕭稷看他一眼,就那麼隨意的一眼,碾壓四方的氣勢便朝遠處的人壓過來,逼得那人滿頭是汗。
「丞相覺得呢?這件事情是不是要有個說法?」
丞相雙膝一軟,連忙叩首請罪:「臣立刻調查,必定對兇手嚴懲不貸!」
那個丫鬟很容易就被找出來了,她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坦白,是薛蓉指使她幹的。
薛丞相簡直要噴出一口老血,薛蓉這次給他闖了這麼大的禍!
蕭稷拿來幹衣裳,抬手脫下外套,他的骨相極佳,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氣質。
隻是他換好之後,又要來解我的扣子。
我連忙抬手攔住他,「你做什麼?」
蕭稷挑了挑眉,將手收回去,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摸都摸過了,還怕我看呢?」
我呼吸一滯,猛地轉頭看他,「蕭稷!」
我的惱怒並沒有讓他退卻,反而他走近了床榻,將雙手撐在我的上方,將我逼在角落。
蕭稷的嘴角上翹,笑意彌漫開來,「我還以為,沅沅要一直躲下去。」
我咬著嘴唇,伸手用力推他,推不開。
他宛如銅牆鐵壁一般,將懷中的人永遠控制在他觸手可及的天地。
「蕭稷,我們就當那天的事情沒發生過,好嗎?」
他的笑意瞬間消失,「不好。」
我覺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明明吃虧的人是我自己,為何他非要揪著不放。
「你……」
我又要說些什麼,門外傳來了薛丞相的聲音。
「殿下,我帶人來了。」
蕭稷將幹爽的衣物扔給我,自己轉身走出去。
8
我拉開房門的時候,蕭稷就那麼站著,他往那裡一站,便讓人生出無端的敬畏和恐懼。
薛蓉跪在地上,薛丞相正狠狠掌摑她,薛蓉的左臉已經高高腫起,浮著鮮紅的掌印。
她哭喊著,卻不敢躲,「是蔣沅!爹,那天晚上是她……」
蕭稷眉頭一皺,薛丞相見狀狠狠地一巴掌打斷她接下來的話。
原來是因為這個,大概在她眼中,是我搶了她的福氣。
可這福氣,又是我想要的嗎?
見我出門,安寧迎上來,她一臉擔憂,雙眼通紅,好像急哭了。
「沅沅,怎麼回事,我不過離開了一會兒,你怎麼就落水了!」
此刻我身上沒什麼力氣,朝她安慰一笑,「沒事了,我們走吧。」
薛蓉會被如何處置,我不願管。
安寧扶著我朝外走著,蕭稷就那麼看著,我腳步僵硬如芒在背。
身後那道目光一瞬不移,如有實質一般。
我捏著袖子朝前走,不敢回頭,渾身好像被毒蛇纏繞,通體發寒。
父親母親聽說我落水了擔憂不已,直說要給我配些補身體的藥材。
「爹,我想成親了。」
此話一出,滿堂靜默。
母親擔憂地伸手摸向我的額頭,一臉疑惑,「也沒發燒啊,怎麼說胡話了?」
我將她的手拿下,虛虛地握著,「娘,我是認真的。」
「那……那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我有些猶豫,嗫嚅著沒開口。
「沅沅,若有中意的你就說。」
我咬了咬牙,再開口時堅定了許多,「我覺得文書生就很好。」
我娘一愣,「文……」
她轉頭看了眼我爹,一臉為難,「那文書生可是成過親的,雖然他人是不錯,但你……」
文紀生是我家附近學堂的教書先生,前幾年夫人去世後就沒再續弦。
「爹,幫我問問吧。」
如今我這殘破的身子,又有什麼可挑的呢?
想起蕭稷將我壓在角落眼中的勢在必得,我心漸漸沉下去。
隻希望我成了親,他就能放過我。
文紀生那邊很快有了回音,婚約可定。
我央著我爹將成親的所有進程加快,隻希望能越快越好。
今晚下了些小雨,月亮隱匿於雲層之中,黑夜添了些意味不明的氣息。
我進門之時,房中燭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小桃去為我準備沐浴的水了。
我將湿透的紙傘放在門邊,借著門外微弱的光找火折子。
走到房間中央時,我渾身一僵,那種熟悉地被毒蛇纏繞的感覺又襲來。
我朝床榻那邊看去,那裡分明站著一個人。
我想跑,但雙腳仿佛有千斤重,怎麼也動不了,眼看著蕭稷從黑暗中走出來。
他說:「沅沅,聽說你要成親了?怎麼總是學不乖……」
蕭稷埋首於我頸間,懷抱著我的手臂漸漸收緊。
「蕭稷,我們談談好嗎?」
他聞言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我鼓足勇氣與他對視,卻在觸及他眼中濃濃的偏執後又狼狽躲開。
蕭稷松開我,找出火折子,房間裡終於明亮起來,我的心也稍安。
他就坐在椅子上,情緒被他隱藏得很好,他撐著下顎懶懶地看我,「談什麼?」
我咽了口唾沫,在他對面坐下,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著。
「蕭稷,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呵,」一聲輕笑從他口中溢出,「放不了。」
他拒絕得如此徹底讓我有些無言。
「我已經要成親了。」
「婚約可以毀。」
蕭稷伸手鉤住我的發梢,輕輕嗅了嗅,「沅沅想當太子妃嗎?」
我心猛地一跳,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