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沒站穩,腳下一個趔趄自己摔在了地上。
7
他根本顧不上喊疼,眨眼的功夫一咕嚕又爬了起來,眼瞧著是已經慌得六神無主。
他白著臉,嘴裡磕磕絆絆的大喊:「不行、不行!烘幹機是村裡共同的財產!你不能搶走!」
「劉曉生!烘幹機的事情不止是我的意思,更是全村所有人的意思,你現在要明著和全村人作對麼!」
他拿著雞毛當令箭,打著『全村人』的旗號威脅我。
一個村幾百號人,我今天拖走了烘幹機,就是在和他們幾百號人過不去。
可我根本不在乎。
這幾百號人裡面既沒有我爹我媽,也沒有救我命欠著債的大恩人。
左右是個落魄窮酸的村子,當真以為一人一口唾沫能把我淹死了不成?
我從兜裡摸出準備好的一萬多塊錢,啪的一聲甩到了他的臉上。
我指著他的鼻子怒斥:「當初我拿了三萬,餘下的一萬多我現在補上,這烘幹機就是實打實我買的!」
「別和我扯什麼公共的、共有的,現在這東西寫著我的大名,就是我的!」
他眼睜睜的看著烘幹機已經拖到了門口,自己卻攔也攔不住,忍無可忍對著我咬牙切齒起來:「劉曉生!做人不能這麼王八蛋…」
他攔不住索性不再攔。
他猙獰著臉,嘴裡吐著不幹不淨的髒話問候了我全家老小。
Advertisement
烘幹機幹淨利落的從他院子裡拖出來,搬上了大貨車。
見我要開車走,他故技重施又是蹿了上去擋住了車。
這回他又變了副嘴臉,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可根本上還是少不了明晃晃的威脅。
他說:「你拿走之後可是要想清楚後果了!你等著,就算你之後跑到我這來哭鼻子掉眼淚的,我們全村人也絕對不會和你善罷甘休!」
8
我懶得聽他廢話,轉頭和幾個壯漢嘀嘀咕咕。
黑臉壯漢接收到信號,一把拽開車門就跳下了車,奔著村長快步走了過去,接著就是一左一右的把他架起扔回了他自己院子裡。
我踩油門開車,送了他一臉車尾氣。
他坐在院門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嘴裡叫苦連天,把屁股下的水泥地拍得砰砰響。
我在後視鏡裡看到他啐了一口,「我告訴你,反正現在全村人的天麻都烘完了,也用不著這機器了,你拿走就拿走好了!你可要好好等著…」
我呵呵一笑,這 flag 可別立太早了。
烘幹機到手,我緊鑼密鼓的開始烘自家的藥材。
這天麻不止種的費功夫,烘幹也是得時時刻刻盯著。
首先要洗幹淨蒸煮。
這一步重點就是要煮透,煮到裡面沒有白芯後才能撈出來,挨個擺放在託盤上。
而天麻烘幹需要更長的時間,要經過四烘三回汗。
第一次 50 度烘幹 15 小時,烘完第一次回汗,第二次 40 度烘幹 10 小時,第二次回汗,第三次 30 度烘幹 8 小時,第三次回汗,最後再 35 度烘幹 6 小時。
時間雖然長了一點,但烘幹出來的天麻色澤透亮,肉質厚實,並且切片時間更短。
我和幾個幫工一起,熬了幾個通宵。
緊鑼密鼓的加班加點,萬幸趕上了最後的時間段,把天麻都處理完了。
這幾天我熬夜加班的時候就沒少聽見那幫村民們說三道四。
他們說我霸佔了村裡共用的烘幹機。
嘴裡不饒人,都罵我罵得難聽,罵我是吃裡扒外的白眼狼,有爸媽生沒爸媽教的小雜碎。
他們還來我家裡鬧過一次,帶著叉子棍子,由村長帶頭,說什麼村委會開會要討伐我,讓我出席。
他們七嘴八舌的在我家門口嚷嚷。
帶著全村人一起來鬧事的村長更是大言不慚。
他說我這一萬多塊錢就算作我使用烘幹機的機器折損費,並且讓我公開承諾和全村人道歉反思,以後我用一次就得補一次的錢,這次的事才能就此作罷。
我笑了。
我沒和他們吵,也沒和他們拼個頭破血流。
我隻問了他們一句,「還有這闲工夫,你們的天麻賣出去了?」
其實我一看他們烘幹的天麻就知道,他們的天麻現在是賣不出價的。
而想要賣出價格,就隻能再用我的烘幹機!
別看現在他們一個個囂張跋扈,但很快,就得來求我!
9
果然,他們面面相覷,一個個憋得漲紅。
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最後再也擠不出來半個字,可也不願意自己的臉面就這麼擱著,硬是嘴硬說什麼『這次是我們放過你』、『我們賣不出去你也別想賣出去』…這種話。
他們如鳥獸散,而我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幾年打拼,我早有熟悉的藥材收購大老板。
他們和我不一樣,我有自己的銷路。
他們賣天麻隻能起早貪黑的去市場上賣。
再加上質量不好,根本賣不出去什麼好價格。
收購商都是做生意的,誰願意花錢收那些根本賣不出去無可救藥的歪瓜裂棗。
再加上我家天麻品質比他們的好了不止十倍百倍。
好的天麻是自然本色的,會有一個鷹鉤嘴和凹肚臍,表面是老姜皮和芝麻點,還有芝麻環一環又一環。
三年時間不打農藥不施肥,三年自然生長。
這放在市場上都是頂頂出名的好貨,根本不愁銷路。
之前一直和我合作的大老板早就聯系過我了。
不過大老板得知我今年全是自己烘幹的天麻,雖然對我放心但還是有些擔心我技術不成熟,他表示這次的貨他得親自來看看。
要是烘幹的不好,他還是按之前的價格來收。
要是烘幹的不錯,他願意在此基礎上再提價格。
大老板來村裡看我家的貨那天,全村人都伸長了脖子瞪圓了眼睛。
10
一大早我就在村口等,大老板一到我就迎著他進了村。
我和大老板也認識了兩三年,彼此雖然知根知底但是也不能少了基本的禮貌。
大老板給我遞煙,我馬上就掏打火機給他點上。
我前腳剛把大老板接進院子,後腳那群村民就像聞到肉味的蒼蠅一樣,一股腦全都扒在我家的牆角聽著風吹草動。
大老板伸手往麻袋裡一撈,烘幹切片好的天麻哗啦啦順著他的指縫掉,在太陽光下切片均勻、烘幹到位的天麻片發著透亮的光。
大老板比我更清楚這是什麼品質的貨,當下就滿意的笑得合不攏嘴。
他拍上我的肩膀,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贊:「曉生,你這技術完全不用找代加工廠的啊,這比之前要好上許多倍的!」
他願意給我今年市場的最高價,一百五一公斤收。
他是我的熟客,做生意是長久的事情,我沒接受這個價格,直說不用客氣。
他臉上的笑容更甚,絲毫沒有猶豫就籤了單子。
這批貨我除去各種成本,淨賺了將近九十萬。
他轉念又說:「這樣吧,我名下還承包著幾十畝地,準備年後讓你接手,按最低價包給你種天麻。」
「成本還得你自己負擔,但是量再多我都給你按這個價收!」
這樣年年都種,年年都能收。
我當然樂得開心,留大老板在家吃飯歇腳,順便商量什麼時候把貨給他送去。
他在我家待了整整一天,這第二天要走的時候可不得了了。
那群村民們根本顧不得我還在場,就一窩蜂的全朝著大老板圍了上去。
他們一個拽著大老板的胳膊,一個按著大老板的車前蓋,還有的直接上手拍車窗的。
11
他們嘰嘰喳喳吵嚷著,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諂媚。
「大老板!你好不容易來我們村一趟,你有所不知,其實我們全村都是種天麻的!你別光顧著看他家的,他家要價那麼高都是坑錢的!」
「是啊,我們的天麻不比他家的差,而且我們的更好,價格更便宜,都給您成本價!看看我們的天麻吧!」
「老板您可得聽我們一句勸,有時候這做生意必須得看人品,他家那二小子可是我們全村人都不愛見的,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知道他是怎麼烘幹的?就是霸佔了我們村一起買的烘幹機!」
「這天麻不止他家種,我們人人都種!」
……
大老板哪見過這等如同土匪一般強買強賣的做派,先是應接不暇被嚇了一跳,接著就是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的不耐煩。
我早有預備,轉頭喊出院子裡五六個大漢,示意他們控制場面保護好我的搖錢樹。
黑臉大漢一出手,那群村民就老實多了,縱使心不甘情不願,可腳下還是乖乖的後退。
我內心鄙夷卻很是受用,幸虧他們雖然死皮不要臉,可說到底都是欺軟怕硬、好拿捏的。
大老板糾結了一會,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想去看他們的貨。
但還是很給我面子的問了一嘴我的意願。
我比他們更清楚他們的天麻是什麼質量,當下就點頭同意了。
村長根本沒工夫思考我這麼爽快的松口,還隻當我是開了竅不敢再和他們對著幹,馬上就興高採烈的走街串巷張羅著全村都把自家的天麻拿出來賣。
堆了幾天賣也賣不出去的天麻終於找到了銷路,這下不用賤的不能再賤的賤賣,人人都高興的不得了。
家家戶戶都把自家的天麻拿了出來,等著大老板批閱。
大老板看第一批時臉色就不太好看直搖頭,連看了五六袋後已經是耐心耗盡了,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們,「你們的貨根本不行,我廠子裡不收品質這麼次的。」
「你們這一看就沒煮透,烘幹也沒到位,有的潮了都已經生了霉變質了,別說我這不收了,你放到交易市場上都沒人要的。」
大老板此話一出,那群村民們全都傻了眼。
12
事情如此這般的發展,他們是接受不了的。
他們梗著脖子為自己辯白開脫。
「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回事!我們這東西都是好好的,哪裡有發霉變質的,那是沒洗幹淨弄下的髒,拿水一衝就好了,照樣能吃的!」
……
大老板不為所動,對他們更是懶得浪費口舌不予理會,和我道別後自顧自開車走了人。
大老板一走,他們的眼珠子就死死的粘在了我身上。
村長的後槽牙咬了又咬,這口氣怎麼著都咽不下去,指著我的鼻子當場發作了起來,「劉曉生!你和那大老板說了我們什麼壞話,教唆人家不要收我們的貨!」
「做人能做到你這般連豬狗都不如、六親都不認的地步,我也真的佩服你。」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作響,「我們全村所有人到底是怎麼得罪你了,你要置你的這幫父老鄉親們於死地!」
他顛倒是非黑白,口口聲聲說著是我不仁不義,翻臉不認人。
有他起頭,他身後的眾村民個個像打了雞血了一般,把賣不出氣天麻所受盡的氣、受盡的冷眼全都撒在了我頭上。
積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我這個出氣筒,他們面紅耳赤的吵嚷聲更是一聲高過一聲。
看著他們一個個猙獰可憎的嘴臉,我內心平靜的沒有絲毫起伏波動。
換了一開始,我心裡還是不痛快咽不下這委屈。
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吃得多了,最後有本事能賺錢的還是我。
而他們隻是一群跳梁小醜。
我情不自禁的提醒他們道:「剛剛你們誰說還要再烘一次的?這不得用我的烘幹機啦?」
我抱起胳膊,看著他們再度傻眼的摸樣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