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宮卻發現他是天族太子,因此心生退意,這才在青丘脫去凡體逃走了。
前世直至我死,也隻是確認了她的真身,卻無法找到她的藏身之處。
昭明沒有頹喪多久,便神態如常地同我致歉,說是被妖物迷惑,這才同我生分了。
他繼任天君之位後,履行婚約娶了我,卻在當晚直接將我囚禁起來。
知道症結是因為那隻魅,青丘舉全族之力搜查,卻一無所獲。
而今日,我沒有挽留,那凡女卻還想方設法留在青丘,此舉實在耐人尋味。
臂彎被輕啄了幾下,凌滄滴溜著一雙憨傻的豆豆眼,對著我袖子上的珍珠不停撕拽。
我用手掌將他作亂的腦袋包裹,任由他被燒焦的羽翅在我手心輕扎。
前世,予鹿這個唯一的嫡系血脈脫離白虎一族,分支為了少主之位將虎族分裂四散。青丘一族得罪天帝,被汙蔑惑亂生異,脫離瑞獸一族,成為人人喊打的妖邪。
鳳族凌滄涅槃失敗,其姐青妤一心為他尋找恢復神志的契機,無心管轄族中事務。在眾族都因各種禍事凋敝之時,隻有天帝一脈的龍族日益壯大,到了最後,竟是合其他各族之力都無法抗衡的存在。
如今看來,凌滄出事和凡女死在青丘並非偶然,而是被人蓄意陷害。
當晚,天宮中的眼線來報,那凡女回去後避開昭明,偷偷去見了天帝。
父君臉色陰沉:「我狐族子孫昌盛,又與虎族交好,未免他心有猜疑,這才應下你和昭明的婚約。如今,他卻派一個凡女來攪散他萬年前主動定下的婚約,怕是已經容不下我狐族了。」
父君不喜徵戰,卻也不是窩囊怕事之人。
前世太過慘烈,我不忍據實相告,隻同他們講了心中猜測,並派人監視凡女的一舉一動。
「既如此,我們青丘也該早做準備。」父君眼神慈愛,「多虧風眠警覺,又以三滴心頭血與鳳族定親,凌滄難以恢復神志,天帝此時不會懷疑狐族的忠心,我們趁此機會好好籌謀,定要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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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天帝不會輕易放棄凡女這枚棋子,青丘的結界萬萬不可撤下,一定要將她攔在外面,以防她借機生事。」
兄長面帶愁容:「風眠,如此看來,昭明也許不知情,你……」
我搖了搖頭:「兄長,我隻希望我青丘一族能平安順遂逃過此劫,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隔著前世的血海深仇,昭明無論是被蒙蔽其中還是知曉內情都無所謂了。
我既然能帶著前世的記憶重回當下,許是天道不忍我九尾一族落得如此下場。
這樣大的機遇,我又何必要陷於小情小愛之中?
前世我和父君都想岔了,以為一味地割舍自己的力量可以讓上位者放心。
卻不想天帝是個心胸狹隘的,他隻想讓其他幾族凋零滅族再無威脅才肯罷休。
他既然德不配位,那個位置就由心向桃源的狐族來坐。
命運總歸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最為穩妥。
6
我這一世沒有主動贈送駐顏增壽丹,那凡女便打著求藥的理由再次來了青丘。
青丘的結界在昭明和她到來之後,依舊毫無反應地將人攔在外面。
昭明面色不忿,卻在轉頭對上凡女忐忑的目光時柔和下來。
「棠兒,莫要憂愁,等拿到駐顏增壽丹,孤陪你修煉,一定讓你早日位列仙班。」
凡女帶著一臉甜蜜的笑意,含羞帶怯地投進昭明的懷中。
隔著結界,我冷眼旁觀這郎情妾意的一幕,昭明見我到來,瞬間變了神色:「風眠,你我雖然退婚,但青丘乃天族從屬,你將孤攔在外面,是不是太沒有禮數了?
「孤竟不知你是這般心胸狹窄之人,因著退婚一事連最起碼的待客之道都不顧了。」
我冷笑一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殿下有求於我,您這般頤指氣使,哪裡有求人的態度?
「殿下久居高位,想必是忘記如何低頭了?」
我毫不相讓,一番針鋒相對的冷嘲熱諷,將昭明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那凡女小聲嗚咽:「殿下,咱們回去吧,棠兒寧願不要長壽,也不忍看您被人這般羞辱。」
我輕嗤:「首先,他未退婚便同你私訂終身,是為不誠;有求於人卻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是為不謙;我青丘願主動退婚免他為難,他卻在我青丘大放厥詞,多加指責,是為忘恩。也就隻有你一個沒有見識的凡女拿他當寶貝。
「對了,你在凡間是以採茶為生吧,隔著結界都能聞到你身上殘留的茶香四溢,當真是茶藝深厚。」
我將外面那造作的二人氣得臉色鐵青後,隔著結界將駐顏增壽丹扔了出去:「罷了,這藥給你們便是,二位若還要臉皮,想必日後不會再踏足青丘了吧。」
昭明憤恨:「等等,孤的護心鱗也還來。」
我腳步一頓,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個強裝鎮定、將一片閃著奇異光澤的鱗片塞給我的少年。
墨發紅衣,身姿桀骜,明亮純粹的眼眸中盛滿了我的身影:「送你,佩在身上可以護你平安。」
「棠兒凡人之軀脆弱不堪,那護心鱗可以保護她免受傷害。」
兩道相似卻又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蜷縮的指甲忍不住深陷掌心,我恨自己在這個時候還對他的物品產生不舍之情。
護心鱗乃覆蓋龍族心口的一片鱗,是為保護脆弱的命脈所生,最是堅韌珍貴,撕裂時的痛楚不亞於抽筋拔骨,萬年才能重新長出一片。
我將墜在脖頸的鱗片拿下,掌心隔著熟悉的紋路最後一次用指尖摩挲了一下。
當年他是懷著怎樣的誠摯心意,又忍下何種錐心之痛才將鱗片從心口撕下送予我。
每當想到此處,我心中總是泛起難以言喻的甜蜜和心疼。
如今甜蜜不復,隻餘心疼。
昭明見我遲疑,出言諷刺:「你我既已退婚,要斷便斷個幹淨,護心鱗珍貴異常,你莫不是舍不得了?」
我狠狠將鱗片拋出結界:「殿下說得是,理應了斷個幹淨。」
昭明看著手心的鱗片愣神一瞬,黑著臉保證:「昭明此生斷不會再踏足青丘一步。」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身邊的凡女蒼白著臉搖搖欲墜。
借機留在青丘的路被堵死,她這顆棋子對天帝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但是如果能讓昭明親自撞見天帝悔棋一幕,對我來說卻是極有價值的。
前世昭明以為是我害死了凡女,為了報復,在天宮修建小地獄讓我生不如死,遷怒青丘一族,使之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不知這一世,行兇者變成了他的父君,他會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大逆不道地弑父呢?
就算做不到,我也要親手推他一把,坐實了這個醜聞。
讓他再無可能繼任天帝之位。
7
我借口培養感情,將凌滄留在了青丘,鳳族便受我掣肘。
白虎與我青丘同為走獸一族,沒有婚約也自然親近。
這樣一來,坐立不安飽受煎熬的便是早就將我們當作眼中釘的天帝了。
我心情大好,將九根尾巴放了出來,團成一個窩的模樣,將凌滄放了進去。
剛一放進去,他便極快地跳了出來,掙扎到旁邊窩著,十足的不識好人心。
我用一根尾巴將他卷起,又放了進去。
他再次跳了出來,還用小豆豆眼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氣性上來,用尾巴將他團團蓋住,就見他在底下掙扎得厲害,還不時悽哀地鳴叫幾聲,頗有一種被逼良為娼的悲楚感覺。
我突然福至心靈,連忙將他放了出來。
瑞獸一族放出尾巴互相交纏是定情求歡的意思。
可他用這副燒糊了的幼崽身體做出這種古板的拒絕,實在是好笑得厲害。
我幻化出一枚鏡子落在他面前,出言嘲笑:「禿毛崽,你現在連一根尾羽都沒有,完全是多慮了好嗎?」
他氣鼓鼓地將腦袋扎到翅膀底下,儼然一副不聽不信的逃避的態度。
第二天,凌滄半紅半黑的身影可憐兮兮地縮在床下,一夜間新生大半的羽毛凌亂異常,好似被人狠狠欺負了一通似的。
見我清醒,他眼神委委屈屈地朝我望來,隱隱暗含著無聲的指責。
我想起夢中聯合虎鳳兩族,殺招盡出打得天帝丟盔卸甲的酣暢淋漓,再看凌滄那飽受欺凌的慘狀,心虛不已。
我連忙把它捧起來順了順羽毛,拿出帕子,將連著新生羽翅的燒焦部分一點點分離。
他新生的羽毛不同於狐族的細柔溫暖,是一種帶著涼意十分絲滑的觸感。
我新奇地摸了又摸,想起他因為天帝的猜疑受此無妄之災,這羽毛又實在柔滑似緞,忍不住抓住他翅膀安撫性地蹭了一下,他大受刺激直接掙扎著跑掉了。
我盯著他慌忙逃竄的背影暗暗思忖,好像是聰明了一絲絲,已經知道害羞了。
8
父君親自去天宮退婚,又幾番表忠請天帝放心,為了三界和平,他願意舍了女兒與那至今痴傻的凌滄結親。
天帝無奈隻能暫且應下,又派人傳言想要同白虎一族結親,試探各族反應。
允鹿氣急,嗷嗚一通,一陣消音後,她大吼:「幹脆反了他得了。」
我摸了摸她頭頂氣出的虎耳,出言安撫:「何必髒了你的手,他自有報應。」
我與昭明一刀兩斷,青丘結界至今未曾撤下,那凡女已然沒了利用價值。
昭明替她討走了護心鱗,天帝派人殺她的時候定是好一番膠著,必然能支撐到昭明親眼所見。
我看著留影石傳來的景象,暗嘆一切果真如我所料。
昭明心系凡女,收到消息,當即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地追了過去。
天帝暗中的籌謀十分隱秘,派出的殺手是他的心腹,無法將此事栽贓到別人身上。
護心鱗乃龍族最為重要的命門所在,昭明當年不管不顧地送予我,卻不敢讓他的父君知曉。
是以那心腹沒有準備,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將人殺死,最後一掌讓那凡女神魂消散,半點氣息也沒有留下,就算要辯解她是魅也不能了。
昭明隻來得及接住她留下的凡人屍身,一番查探之後,見心上人魂飛魄散,沒有留下半點殘魂碎魄讓他挽救,當即吐血暈了過去。
昭明被帶回天宮當晚,整個九重天電閃雷鳴,天帝親自出手壓制,才將瀕臨墜魔的昭明救回。
我將此事大肆宣揚了出去,天帝不顧因果,因一己之私將凡人趕盡殺絕,昭明又為了這個凡人險些墜魔。
父子倆都不顧大局,引得眾仙家頗有微詞,但還不至於能撼動他們的位置。
我要的,是讓後面發生的事變得合理。
這一世,天帝殺了凡女,昭明因著血脈親情,定然不會像對待我那樣毫無負擔。
他定然是好一番糾結難為,這才有了和前世不同的吐血墜魔。
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心神破碎之下,給他種下狐惑,在他心有退卻之時推著他做下他無法做出的事情。
9
我帶著凌滄,親自去天宮探望。
昭明還無法下地,半坐著倚靠在床上,明黃的帷幕將他的半邊面容掩蓋,整個人好似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
走近後,才發現他那雙循聲望過來的眸子黑得可怕,似乎有無盡的肅殺和痛苦在其中掙扎。
見到是我,他勉強扯出一抹微弱的笑意:「風眠,你來了。」
聲音繾綣,好似藏著無法言說的懷念和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