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沉聲道:「昭昭她,還會有很多機會。」
「那明天的慶功宴,昭昭姐會來嗎?」許寧問,「你知道的,那些媒體最愛捕風抓影,如果昭昭姐不來,不知道他們會說的有多難聽。」
她生得嬌美,說出這話的時候楚楚可憐。
「我會讓她來的,你放心。」姜砚安撫道:「小寧,不會有人敢讓你難堪。」
「那如果昭昭姐一定要讓我難堪呢,阿砚,我和她,你選誰?」
許寧咬著唇,滿臉期盼地要姜砚給出答復。
男人隻是停頓一瞬,毫不猶豫道:
「她怎麼能和你比。」
「阿砚,這個世界隻有你對我最好。」
許寧難掩開心,她身子向前緊緊抱住了姜砚。
姜砚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繼續著動作。
可我卻看到了他剛剛蜷起來的手指。
那是他緊張的下意識表現。
我見過的。
不止一次。
一年前,姜砚真正奪回姜氏的那天,他帶我走了很久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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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南郊的墓園。
也是他母親的長眠之地。
我知道姜砚幾乎每個月都會來這裡靜靜地坐上一整天。
在那個霞光落滿大地的傍晚。
姜砚在他母親的墓前向我表白。
「昭昭,我答應過你的,我會帶你過上最好的生活。」
「現在我終於有這樣的能力了,也終於敢向你表達心意。」
「付昭昭,我喜歡你。」
那個曾在微弱的燈光下起誓的少年,他望向我的目光不知何時變得繾綣,變得這樣佔有欲十足。
「昭昭,這滿天的餘暉和我母親都能見證。」
「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絕不讓你傷心。」
「有違此誓,不得好死。」
……
「昭昭。」
「你對我不是沒感覺的,對嗎?」
男人定定地望著我,垂在身旁的手蜷起來,抖得不成樣子。
……
曖昧的氣氛升溫。
「阿砚。」
「你對我還有感覺的,對不對。」
許寧的嗓音微微顫抖著,又嬌又媚。
姜砚垂眸看著她,並不作聲。
「阿砚……」許寧勾上了他的脖子,羞怯地將自己送上去,「告訴我,你還喜歡我,這些年,你也在掛念我。」
唇瓣相接。
男人眸子驀地深下去,他將毛巾隨手扔在一旁,託住許寧的後腦勺,發了狠地吻住她。
纏綿之間,許寧脖子上的物什掉了出來。
一個玉扣。
我死死地盯著那抹墨色。
十八歲那年,姜砚高燒不退。
我聽說靈山寺的平安符靈驗得很,但求來不易。
於是我一步一叩,從寺門口拜到大殿前。
求來了主持親手給的龍鳳扣。
我和姜砚一人一半。
我的估計早就隨我葬身海底。
而姜砚的。
在他二十六歲這年,被他戴到了許寧的脖子上。
許久。
我捂上酸澀的眼。
將心底那個少年的最後一絲影子也抹去。
「有違此誓,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呵。
不得好死啊。
可是姜砚,最後不得好死的。
憑什麼是我。
不應該是我的。
?
6
很久之前,系統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任務完成後,這個世界的身體想要怎麼處理。」
彼時正逢除夕夜。
姜砚的父親和繼母即將垮臺,沒有人再能夠時時打壓我們。
我們終於過上了第一個好年。
我將姜砚拉到山上看煙花。
四周空寂,山下的海城萬家燈火,明亮如晝。
鞭炮聲齊鳴。
我開心地盯著升空的花火。
一回頭,卻直直對上了姜砚的目光。
那時候他說,以後要為我放比這漂亮百倍的,世界上最盛大的煙火。
隨著倒數聲,我閉上眼許願。
我說希望姜砚實現他所有的願望。
「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昭昭。」
「我希望送你的那場煙火,會是在我們的婚禮上點燃。」
姜砚望著我,眸色比夜色還濃。
那一瞬間,我的心跳蓋過了系統的問話——
「這個世界的身體想要怎麼處理。」
我想如今,任務即將結束的我終於有了答案。
「系統。」我盯著沙發上二人的身影。「以前你答應我,任務完成後我會獲得一個實現心願的權利。」
「是的,宿主。」系統答道,「主神的承諾永遠有效。」
「那麼,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我一字一句緩慢問道:「我在這個世界,擁有一次對身體完全的掌控權,也就是說,無論是生是死,我可以在身體使用的範圍內,再次使用一個願望。」
系統沉默下來。
許久,我才終於聽到回答。
「是的。」
「很好。」我勾了勾唇,扯出個有些殘忍的弧度。
從前姜砚總說我手段狠厲,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所以我處處比不上許寧。
每一次的交鋒中,柔弱善良的許寧總是他的首要選擇。
但這一次。
我的目光落到姜砚身上:「我要重開。」
「我要回到我的身體裡。」我堅定地說道。
我不要再做男主成功後隨意拋棄的墊腳石,更不要做成全他輝煌一生的殉道者。
是我親手將他捧上山巔的,那麼如今——
我要毀了他。
?
7
許家慶功宴當天。
許寧一襲長裙,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
裙擺搖曳間,散發的光芒灑滿廳內。
引來陣陣驚嘆。
「你聽說了嗎,許家小姐這裙子和項鏈都是姜總送的,九位數都打不住呢。」
「看來那位是要被取代咯。」
「也真是唏噓,前幾年圈子裡誰不知道,那女人為了姜砚喝酒喝到住院,結了多少仇,現在全是為他人做嫁衣。」
「噓,可別提了,現在誰不知道臺上這位才是姜總心尖尖上的人呢。」
……
姜砚站在許寧旁邊,神色滿是焦躁。
昨夜許寧睡著後。
姜砚走到庭院,抽了一整晚的煙。
「付昭昭,玩夠了,就該收手了。」
「戲演太久,就沒意思了。」
最後的消息發完後
手機每響一次,他都要滿懷希冀地拿起來看一眼。
我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切。
不用著急啊,姜砚,你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許寧被主持人請到臺上講話。
「在這裡,我想要感謝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身後是一整片落地窗,隨著指針到達七點。
我的心裡也開始了倒數。
窗外綻放出絢麗的煙花,仿佛整個海市的繁華都落在今晚的宴會廳。
許寧目光亮晶晶地望向男人。
「砰——」
一聲喜悅的爆破響起,靠近臺上的側門也隨之被推開。
兩位警員跟著侍應生,走到姜砚的面前出示證件。
「姜先生,我們是海市蘇水公安分局的。」
8
所有人都說姜砚瘋了。
抓獲綁匪的案子一出,驚動了多家媒體。
官媒直播的鏡頭裡。
男人不顧身邊人的阻攔,拼命地在打撈上來的一堆汙穢裡摸索。
他雙眼布滿了紅血絲,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
身旁穿制服的男人實在看不下去。
「姜先生,已經過去六天了。」
「付女士幾乎沒有生還可能,打撈到遺體的可能性也極低,您節哀。」
「不可能,不可能的。」姜砚像是著了魔:「我不信!」
「你是騙我的,付昭昭她最愛騙我了,她才不會死。」
他冷笑一聲,推開所有阻攔他的人。
「你們都是付昭昭的人,和她串起來騙我的,是不是?啊!?」
他像是一隻見人就咬的瘋狗。
和往日媒體面前斯文冷靜的樣子截然不同。
這一幕讓直播間的網友炸開了鍋——
「姜砚他是瘋了嗎?他未婚妻都失蹤六天了,在深海飄六天怎麼可能活著啊。」
「我有內部消息,聽說付昭昭被綁走的那天,綁匪是打過電話給姜砚的,但是他沒去救。」
「他那天在醫院陪著許寧呢,都被路人拍下來了。」
「許家慶功宴的照片你們看了嗎,綁匪要三千萬,連許寧身上那一套的零頭都夠不上。」
「真是可憐,未婚妻的一條命,居然比不上青梅竹馬的一條裙子。」
「那他現在裝什麼深情啊,我以前居然還覺得他長得帥,我閨蜜之前粉他死對頭,我還跟她吵架來著。」
……
而此刻,船上的姜砚衣服已經被利物劃破,露出身上道道血痕。
雙手也已經鮮血淋漓。
整個人像是在癲狂的邊緣。
他的秘書和協查的警員擔心他做出不可控的事,齊齊將他壓住。
「放開!」姜砚對自己受的傷恍如未覺:「找啊!」
「你們都去找啊!掘地三尺也要把付昭昭給我找出來!老子給你們兩倍,三倍搜救費,找她出來。」
秘書一個不慎,被他反手推倒。
「付昭昭,給我出來!」
「你還在生氣,你要城西的項目是不是。」
「我給你,我什麼都給你。」
「城南,海北隨你挑,這次鬧脾氣夠久了,你出來,我保證不生氣。」
見壓不住姜砚,幾個海員也上來制止。
幾人扭打起來。
一片混亂中,不知誰喊了一句——
「你們別打了,快看啊!」
「撈到東西了!」
9
那是一條瑩白的玉扣。
和姜砚那條能連成一對龍鳳扣的,屬於我的玉扣。
打撈員從一條被廢棄漁網勒死的魚腹中找到它。
有人擦幹上頭的淤泥,正想問姜砚。
男人卻已經愣愣地看著那抹玉色。
他任由四五個人壓住他。
雙目赤紅得好像要滴出血。
半晌。
他似哭似笑。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踉跄地搶過玉扣,將它緊緊攥在手裡。
「昭昭。」
「不會的……」
「不會的。」
「你騙我。」
他顫抖著將手裡的物件貼近胸口。
毫無徵兆地吐出一口鮮血。
「姜總!」
「姜先生!」
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忍。
唯有我這個真正的受害者,神色嘲弄地飄在一旁。
我從不否認,在過去十年的任務之下,我曾經無數次為姜砚心軟過。
那些在蘇水街的日子,我們幾乎身無分文。
每次我下班回家,姜砚都會把飯做好,朝我露出乖巧的笑。
「姐姐快吃,我今天掙得可多了,在工地吃過飯了。」
直到一次半夜,他實在忍受不住胃疼,哼出了聲。
我才發現他每天隻靠著早上那一點饅頭充飢,日復一日地餓著肚子。
胃也從那時落下了毛病。
因著這點點滴滴。
我從來沒有質疑過那個少年每一次許下諾言時的真心。
這才讓我在後來所有姜砚傷害我的日子裡,憑著他一句「我胃疼」原諒所有。
而如今,我清楚地知道,那個望向我時目光熾熱的少年早已經死了。
兇手就站在我面前。
姜砚,我總要讓你嘗嘗絕望之後得到希望,再徹底絕望,最後一無所有的感受。
遊戲才剛剛開始。
?
10
一夜過去,當輪船值班的人出來。
姜砚仍在原地。
有人想上去勸他,但剛靠近一點,就生生止住了腳步。
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的頭發,一夜之間竟然花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