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也有珩表哥的原因,相比森表哥而言,珩表哥才得長輩的器重,他們更不希望我影響到珩表哥吧,畢竟我們家裡有大姐曾經試圖嫁給珩表哥的先例,他們防著我,也是應該的。
我剛抬頭,就察覺一道銳利的視線直直盯著我。
我看過去,是珩表哥,他的視線就像猛禽盯著自己的獵物般。
冰冷。
兇狠。
志在必得。
我嚇得打了個哆嗦。
我疑心看錯,再去看他時,他已經移開了視線,和外祖父他們繼續談笑風生。
我跟著琳表姐出了門,那股強烈的視線依然盯著我的背上。
我感覺背脊發涼。
9
我們去的學堂是皇家辦的,收的都是些官家的子弟。
這估計是我和琳表姐最後一年在學堂上學了,之後便要在家裡等著嫁人。
因為珩表哥回來,還有他和大姐姐的過往,還有我的噩夢,我心裡亂七八糟的,很是憂慮。
一時怕自己惹到了珩表哥,落得和大姐一樣的下場,一時又怕將來姜堰變了心,我會受些苦頭。
如果嫁給姜堰,他隻是喜歡拈花惹草,逛青樓、納小妾,那我都能接受,就怕他對我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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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很是溫和。
但是誰知道呢。
我和琳表姐聽過一個姐姐,那姐姐家裡父兄多,父親也是三品大員,嫁的郎君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大家都羨慕他們神仙眷侶。
但那郎君喝了酒喜歡動手,那姐姐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剛開始娘家還給她撐腰,去夫家理論,後來就不管她了,大人們的言辭中,還都是責備那姐姐不夠溫柔賢淑,所以才被毆打。
但我原來見過她,她長得柔弱美麗,說話輕聲細語,還喜歡笑,怎麼不夠溫柔賢淑呢。
後來她上吊自殺了。
我不知道她死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傷。
那年她才 21 歲。
隻留下一個 3 歲大的兒子。
中午下課時,琳表姐拉著我的手,問:「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眼睛紅紅的。」
我搖搖頭,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好怕我和琳表姐,或者我們任何一個姐妹,將來受到這種折磨。
但是我知道,極少有女子嫁得稱心如意的,丈夫納小妾,那隻是最輕的煩惱而已。
10
琳表姐摸摸我的臉,輕聲道:「放心,咱們都會過得好好的。想不想逃課?」
她裝肚子疼,我扶著她去找夫子請假。
夫子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們。
琳表姐倒抽著氣:「夫子,學生腸胃不適,給您添麻煩了。」
「這個月第五次,要是再有,老夫就要告訴謝大人了。」
我們冷汗直流,忙跑了。
等出了學堂,我們手拉著手走在京城冬日的街頭,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懶洋洋照射在身上,很舒服。
我們先去了鋪子,那是我們倆自己的鋪子,買這個鋪子,花了我們從小到大存的所有壓歲錢,琳表姐的壓歲錢比我多很多,所以我每年隻拿三成利。
鋪子裡賣些布匹、胭脂水粉,還有女孩子、小孩喜歡的小玩意。
因為地段好,所以生意很好。
看了鋪子,街上又熙熙攘攘,人們都很高興,我的心情也被感染,輕快了起來。
11
我們準備去原來逃課常去的那家陽春面館吃面條,再去沁河邊散心。
買糖葫蘆的時候,一個小孩飛撲過來,撞到了琳表姐,然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們忙拉他起來,那孩子捂著額頭,一個大包,嚇我們一跳。
一個叉著腰的中年婦女出來對我們破口大罵:「你們兩個小姑娘,還穿著學堂的衣裳,看著人模人樣,為什麼欺負我兒子!大家瞧瞧,我兒子頭上的傷,就是她們倆打的!」
我被嚇了一跳,忙道:「我們沒欺負人,是他自己撞上來……」
我還沒有說完,那大娘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起來:「我什麼命啊,孩子他爹死了,留我們孤兒寡母的,還要被人這麼欺負,我死了算了!啊!」
琳表姐怒道:「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明明是他撞到了我,你還好意思罵人!」
那大娘和小孩一起哭,大家對我們指指點點起來,還有人罵我們不要臉。
琳表姐都要氣哭了。
我忙擋她身前,琳表姐雖然性格大膽,但是最受不得委屈,一受委屈就會哭鼻子。
我剛想開口,一個聲音道:「我剛剛看到是這個孩子故意撞到人的。」
我轉身,看到兩個和我們一樣穿著藍白學服的男子。
是姜堰和他的同學徐公子。
12
姜堰把我和琳表姐護在身後,不管那大娘的叫罵,直接道:「你們再這樣糾纏不休,我就報官!」
說罷,轉身對我們道:「走。別理這人。」
我們趕緊走了。
那大娘還在後面罵。
琳表姐和我都嚇得不輕,實在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
和姜堰偶遇,我心裡有點緊張,又有點歡喜,但是因為害羞,隻能盯著桌子,他把他碗裡的煎雞蛋放進我碗裡,自己紅著臉,埋頭吃面條。
不管什麼時候見到,他都喜歡把他手裡有的好東西都給我,這是他的習慣。
我本來心裡有些憂慮,但是看到他的樣子,便松快了些,我總要學著相信的,即使我們將來也成了怨偶,我也可以離開——要是娘家不能為我撐腰,我就一個人帶著我的私房錢離開。
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也能有解決辦法,我心裡更高興了些,把蛋黃挑了出來,放進他碗裡。
他吃了。
琳表姐和徐公子在旁邊捂嘴偷笑。
我和姜堰對視了一眼,也不好意思地笑。
我們四人又一起去沁河邊散步。
其實我和姜堰才是一對,但不知道為什麼,如果我們倆偷偷在學堂的花園碰面,總是離得很遠,即使被人看到,也不會特別懷疑,如果我們是在學堂外碰見,每次我都和琳表姐一起,所以,我們中間都會有人。
現在就是我和姜堰走在最外面,琳表姐和徐公子走在中間。
隻有一次,那次隻有他跟著我和琳表姐,琳表姐買糖人的時候,他趁著沒人注意,緊張地牽了一下我的手。
我們都太緊張了,甚至都沒感覺到對方的肌膚,反而被狂跳的心髒嚇了個半死。
即使中間隔著兩個人,我們心裡也很高興。
徐公子和琳表姐善談,我們倆大多數時間都在笑。
沁河岸邊沒什麼景色,有點蕭條,路上有些行人。
到了租船的地方,我們便準備租一條船。
正準備付錢的時候,一群人的聲音傳來:「就是他們!走!」
五六個大漢,還有剛剛那大娘過來,圍住我們罵道:「撞了人就想走!今天不賠錢,打得你們爹娘都不認識!」
13
「知道我們是誰嗎?你們就敢這麼放肆!」徐公子怒道,「這兩位是謝將軍的妹妹!你們今天敢傷了她們,謝將軍一定要你們好看!這位是京城最大酒樓、米鋪的少東家,要是傷了他,保證你在京城買不到一顆米!」
「騙誰呢!還謝將軍!知道我是誰不,我是玉皇大帝!你們幾個乳臭未幹的小雜種,趕緊賠錢!20 兩!少一兩都休想離開這裡!」
20 兩!
這群人兇神惡煞的,人又多,一看就是地痞流氓,打劫打慣了,而且……就算我們被打劫了,回家了也不敢說。
大人一定會問,我們怎麼遇到他們的,不是去學堂了嗎,怎麼出去的。
肯定會被懲罰,還會被限制自由。
我們四個眼裡都是同樣的擔憂。
我咬牙,道:「給錢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剛準備把錢袋子拿出來數數,就看到姜堰把幾錠銀子扔了過去,道:「滾!」
他真有錢啊。
那幾人眉開眼笑起來。
但是……有個人道:「大哥,你看他們幾個肯定是逃課出來的,這種學生不敢聲張,咱們再多敲點?」
為首的彪形大漢道:「爺現在改主意了,把你們身上全部值錢的拿出來。」
「你這是明搶!」徐公子怒道。
「就是搶了,怎麼的了?」
那大娘撲過來,就要搶我手上的翡翠玉镯,琳表姐幫我推她,姜堰和徐公子要來幫忙,那群男人開始揍他們。
場面很混亂。
我被人狠狠推了一下,镯子被搶了。
我站立不穩,結果就栽倒在了一個結實的胸膛裡。
撞得我悶哼一聲。
對方岿然不動。
是珩表哥!
14
我見到了救星!
琳表姐還在和那大娘搶我的手镯。
琳表姐根本不是對手,姜堰和徐公子也不是那些混子的對手。
我的聲音都帶著哭腔:「珩表哥,他們欺負我們!」
他冷著一張臉,把我拉到身後,我還沒仔細看清楚,那六個大漢就被打倒在地,哇哇亂叫。
那大娘要跑,被珩表哥一個石子兒打在腿彎處,趴地上跑不動了。
我的镯子被她捏在手裡,摔碎了。
那是我爹和我娘給我的,我小時候病得很重,他們倆在從山腳到法華寺,三跪九叩,求了佛祖開光的。
我一直住在外祖母家,不可能事事順心的,有時候兄弟姐妹間拌嘴,人家會叫我走,不要待他們家,其實我心裡也很難受,想要和父母在一起。
我也會想,爹娘是不是嫌棄我總是病恹恹的,所以不愛我。
可是那個镯子承載了我爹娘對我的愛,我看到它,就會知道爹娘很愛我,所以我要保重好自己,現在它碎了,我心裡很難過。
我用手絹把碎成幾段的镯子包了起來。
琳表姐給我擦眼淚,她也眼淚汪汪的。
但我們倆都不敢大哭,隻是拼命忍著。
姜堰在旁邊心疼地安慰我:「別傷心,以後見到伯父伯母,我向他們賠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改天我去給你求個新的手镯來。」
我擦了擦眼淚,還沒有說話,珩表哥就不耐煩地道:「給我起來。」
我不敢耽誤,忙站了起來。
他把我和琳表姐塞進馬車裡,估計是嫌棄我們丟人。
現在事情變得更糟了。
和珩表哥在一起的是幾個公子哥,其中有個是京兆府府尹的小公子,讓家丁綁了人去衙門。
我們都要跟著去。
府尹看到珩表哥,笑得眼睛都快沒了,師爺問我們情況,我們如實說了,那些人被打了板子,還要被關起來。
15
出了衙門,珩表哥告別了他的朋友,轉身冷冷地看著我們。
我和琳表姐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馬車來了,他冷聲道:「上車。」
我們連告別都不敢和姜堰和徐公子說,悶頭上了車,珩表哥在我們之後上來,坐在另一側。
他也不說話,就那麼冷冰冰地盯著我們。
我感覺血液都凝固了,渾身冰冷。
「珩哥哥,這件事,你能別告訴家裡人嗎?」
琳表姐大著膽子問。
「都鬧到衙門了,還想瞞著?瞞得了誰?」
他的聲音也很冷。
我們心裡都很害怕。
回了家,門口放著個火盆,外祖母在門口等著我們。
忙道:「趕緊把外面的晦氣給跨過去。」
家裡已經知道了。
我和琳表姐被罰了跪祠堂,晚飯隻有饅頭,禁足兩個月,除了學堂,哪裡都不能去。
跪到半夜,我們倆才渾身無力地從祠堂出來。
外面很黑,丫鬟在前面撐著燈籠。
16
第二日是休沐,不用去學堂。
我和琳表姐吃了早飯,又被大舅娘拉著說了一通,琳表姐又被二舅娘拉去說話了,我一個人回枇杷園。
路上遠遠看到珩表哥從另一邊要過來。
我想都沒想,直接躲進了就近的一處園子,想等著他過了,我再走。
那個園子種著很多梅花樹,現在還沒有到開花的時間。
我轉了一圈,想著珩表哥肯定走了,便出去,結果在月亮門那裡看到珩表哥正抱著手臂盯著我。
「珩、珩表哥……」我結巴了下,努力扯出一個笑,「你也來看梅花?」
他懶洋洋挑了挑眼皮,看了眼光禿禿的園子,哼了聲:「你是屬兔子的,見到我就跑?」
我不說話。
「你喜歡昨天那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