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的身份方便接近位高權重之人,也就方便了楚行之獲取信息。
不過她今日來,要見的人卻是我。
「你若暴露身份,不僅柳家會出事,還會禍及主上。
「所以,你要學會偽聲。」
沁雪最後一句話,用的是男聲。
轉變自然,毫無破綻。
我直呼厲害,並表示想學。
雖然這技藝上不得臺面,但我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與其在王府裡當個啞巴,還不如學好偽音,提前給阿姐鋪好前路。
我的爽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沁雪以扇掩面,「柳公子果然有趣,難怪……」
她話沒說完,就被楚行之打斷:「好了,闲話少說,你們開始吧。」
沁雪說偽聲不難。
可我總不得要領。
茶水喝空了五壺,茅廁上了三趟。
嗓子用久了,就開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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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進展不順,我起了放棄的念頭。
始終在案前坐著寫字的楚行之抬頭看來,嘖嘖道:「區區偽聲,很難嗎?」
「柳言玉,別告訴我你學不會。」
我不服:「你別坐著說話不腰疼,讓你來還不一定堅持得比我久。」
「是嗎?」楚行之清嗓,隨口哼了兩段曲兒。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
「這,這不是琉霞姑娘的聲音嗎……」
有一陣時間,我特別喜歡琉霞唱的曲兒,還為此砸了不少私藏的零錢。
可惜琉璃是個樂妓,隻在幕後唱曲兒。
多次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我還惋惜了很久。
結果……我心心念念的琉霞姑娘,竟是眼前人高馬大的男人!?
腦中驟響清脆響聲,有些東西在我心裡頭輕輕破碎了……
我的反應愉悅了楚行之,他低聲地笑著,腦袋快要垂到桌上去。
最後還是沁雪怕我氣急,解釋道:「他不是琉霞,學琉霞的聲音是為了方便行事。」
方便行事?
行的什麼事?
坑蒙拐騙的事嗎!
我雖氣惱,但不得不說,楚行之這舉動的確激起了我的好勝心。
他楚行之能做到的事情,我柳言玉一樣可以!
8
經過一夜苦練,我的偽聲與阿姐的相比,基本有七八分像。
隻不過得細聲細氣地講話,再大聲一點就會露餡。
楚行之在繡坊那加急了幾套新衣。
文秋摸著那細滑的布料,誇贊道:「楚世子倒是個有心人,雖說小公子以後也穿不上幾次,但這布料,一摸就知道不是糊弄人的東西。」
文秋抖開衣裙,看清那樣式後又誇道:「喲,小公子你瞧,這還是高領式的衣裳,剛好能遮住你脖子上的突兀呢。」
我不懂這些,隻覺得這衣服顏色太過豔麗。
想必又是楚行之想看的另一個笑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隻能在文秋的伺候下換上新衣,硬著頭皮面對楚行之意味不明的目光。
「走吧。」
我捏著手帕清嗓,用女聲小聲道。
楚行之笑笑,摸了摸鼻尖,難得沒有調侃我。
我們一前一後,來到中堂。
入門時,楚行之忽然牽起我手心,帶我跨入門檻。
我掙不開他的手,又礙於他家長輩在場,隻能由他去了。
正中的位置坐著一位慈藹的老婦人,想必就是楚行之的祖母。
往下兩側坐著的,是氣質華貴端莊的郡王妃和一位長相美豔的女子,應是側妃。
楚行之帶著我請安敬茶。
祖母抿了口茶水,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笑著問楚行之:「之兒昨日可是睡到日上三竿了?」
得到楚行之的肯定,祖母耷著眼角,眸光朝我:
「那還算情有可原,新嫁入門的世子妃第一天就怠於給長輩請安,這要是傳出去了,祖母這老臉該往哪擱?
「看在你為之兒按蹺一夜的份上,這回就算了,若有下次,祖母我可就要教你學規矩了,明白嗎?」
這話裡話外,都在表達昨天我沒有來請安的不滿。
立威的同時,還把自己的乖孫摘得一幹二淨。
?嘖,看來阿姐以後的日子會不怎麼好過啊。
得穩住這老祖宗的態度才行。
我低眉順眼地行了個禮,順著祖母的話道:「是,祖母,欣兒謹記在心。」
祖母輕哼一聲,旁邊的郡王妃接話道:「欣兒可有不適?嗓子竟這般啞。」
我用帕子捂唇,清了清嗓子:「回大夫人話,夜裡風大,欣兒隻是受了點風寒,並無大礙。」
楚行之在這時牽起我的手,指尖滑入我指縫,與我緊緊相扣。
「嗯,這兩夜多虧了玉欣,我才能安睡。」
「原來如此。」郡王妃點頭,又問:「先前從未聽聞你會這按蹺之術,是跟誰學的?」
我正想回話,楚行之就搶先答道:「玉欣心疼我因頭疾徹夜難眠,才偷偷學了這手藝,先前不說,就是為了給我一個驚喜。」
「是吧,娘子?」
楚行之滿眼愛意,演得跟真的一樣。
我不甘示弱,露出嬌羞的神態,輕輕點頭:「嗯。」
底下兩人的手暗暗較勁,握得我生疼。
郡王妃滿意道:「你這孩子,有心了,不止長得水靈,還對之兒這般上心,難怪之兒喜歡,非你不娶。」
什麼?
我偷偷瞄向楚行之,發現他耳尖罕見地起了薄紅, 摸著鼻尖,神色也有幾分不自在。
喲,看不出來啊。
這小子竟然暗戀阿姐!
所以……他頻頻找我茬,就是為了吸引阿姐的注意?
結果阿姐對他無意,他一怒之下強取豪奪,逼得阿姐選擇了逃婚。
好一出大戲!
回去的路上,我拍了拍楚行之的肩膀,由衷道:
「想不到連你這種人,也會有用情至深的時候。
「放心吧,等阿姐回來,我這做小舅子的,一定幫你美言幾句。」
楚行之:「?」
他欲言,被我止住話頭:「不用謝,我都懂。」
楚行之:「……」
9
那天過後,楚行之黑了好幾天臉色。
隻有回門探親那會兒,才裝出一副芝蘭玉樹的模樣,溫聲寬慰我母親,說會盡全力助我們找回阿姐。
母親抹著淚感慨,直言欣兒嫁對了人。
我跟著點頭。
莫名其妙地被楚行之斜了一眼。
當晚,我就獨守了一夜空房。
沒有楚行之奇怪睡姿騷擾的一晚,我睡得特別舒服。
翌日清晨,文秋端來一碗雞湯。
我掀蓋準備一飲而盡,被文秋制止:「诶!小公子別喝,這是楚世子的雞湯。」
「他的雞湯,你拿給我做甚。」我訕訕放下湯碗道。
文秋將碗蓋歸位:「是大夫人吩咐的,她要你拿給楚世子。」
「好吧,他現在在哪?」
「書房。」
10
我捧著雞湯敲開了書房。
楚行之正支著腦袋坐在案前,蹙眉看著手裡的書冊。
看見我來,他微微松展了眉眼。
我把雞湯放在案上,順勢落座在他旁邊。
楚行之勾唇,掀開了碗蓋。 ??
「你吩咐膳房做的?」
「不是,是大夫人吩咐的。」
我如實說完,楚行之喝湯的動作頓了頓。
他抿了一口湯,又問:
「那你怎麼想起要給我拿一碗來了?」
「是大夫人喊送來的,在此之前,我壓根就不知道你在王府。」
楚行之放碗的聲音格外響亮。
他說:「我昨夜宿在了書房。」
我點頭:「哦。」
他眼睛抽搐了一下:「怎麼,昨夜我不在,你睡得很好?」
「當……」我剛想承認,就瞥見楚行之不悅的神色。
話到嘴邊拐了個彎:「也,也就那樣吧。」
他揉了揉太陽穴。
我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怎麼,你沒睡好?」
被我關心,他神色稍霽:「嗯,老毛病了。」
我忽然想到他提起過的頭疾:「因為頭疾?」
「嗯。」
我默然,覺著不對勁:「可你這幾夜……看著不像有頭疾的樣子啊。」
我敢肯定,這廝睡得比我還沉。
每次大半夜被熱醒,我都被他緊抱在懷裡,怎麼喊都不醒。
雖然大家都是男人,抱一下沒什麼損失。
可我就是感到很不爽。
楚行之挑眉笑道:「哦,是嗎。
「可能是因為有美人在側,頭就不疼了。」
我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調侃我。
長得挺好看的一人,怎麼偏偏長了嘴呢?
忍無可忍!
我一怒之下,拍桌離去:「楚行之,你有病吧!」
11
楚行之的父親淮南王從京城回來了。
跟在他身邊的,是一位溫文儒雅的男人。
我知道他,他是楚行之的弟弟,袁側妃的兒子,楚子耀。
我還是男身時見過他幾次。
每次看見他出現在楚行之身邊,都給我一種特別怪異的感覺。
具體是什麼感覺,我還說不上來。
淮南王一回到王府,就去沐浴洗塵了。
楚子耀與他母親寒暄了一番後,朝我們走來。
這兩兄弟的感情似乎沒傳言中這麼好。
雖然楚子耀很熱情地跟楚行之打招呼,但楚行之態度冷淡,沒有回應。
楚子耀臉上的笑容僵硬一瞬,轉而與我攀談。
我應付了幾句,他自覺無趣,很快就告辭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手心忽然被人用力按捏,我吃痛瞪向罪魁禍首:
「你捏我幹嘛!」
楚行之斂眸看我,眼底陰沉暗色漸濃。
他說:「你現在是我的娘子,怎麼能盯著別的男人發呆。」
我:「?」
「楚行之,你又在胡說什麼。」
我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
「首先,我隻是你名義上的娘子。
「其次,我也是男的,為什麼不能看?
「最後,我隻是覺得他古怪,才多看了兩眼。」
被楚行之握著的手攥得更緊了點。
他勾起唇,笑容昳麗,亂人心曲:
「知道了,娘子。」
我:「……」
好吧,我就不該妄想能和他正常交流。
12
王府辦了一場接風宴,還宴請了柳家過來。
祖母年事已高,不方便舟車勞頓,來赴宴的隻有我爹娘。
距離宴席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男子們都在前廳酌酒闲談,女眷則在後院中各自成群,或賞花,或聊些家常事。
我趁此機會,把阿娘拉到角落,詢問阿姐的去向可有眉目。
阿娘搖頭嘆息:「差的人尋遍了相鄰的城鎮,都沒有發現你阿姐的蹤跡。
「恐怕要往更遠的地方去搜尋了。」
想到阿姐生死未卜,阿娘捏著帕子抹淚:「唉,欣兒一個被伺候著長大的主兒,到了外邊可怎麼活啊,隻求她別被壞人給欺負了……」
阿娘越說越哽咽,我怕引起注意,隻能虛抱著阿娘給她順背。
「阿娘莫慌,晚些時候我再問問世子那邊找得如何了,興許他那邊有眉目了呢?」
我安撫了許久,阿娘才緩過勁來。
見時候不早了,我攙扶著阿娘回到園亭,讓她跟別的女眷說說話,好轉移注意力。
我在旁聽了會兒,無非是聊些瑣碎事,誰家女兒適齡該嫁人,哪家公子又在追求哪家的小姐。
翻來覆去都是旁人的事,無趣得很。
我完全融入不進去,便找了個機會悄悄離開了。
文秋被喊去膳房幫忙,此時難得清闲,我在花園闲逛,心裡想著阿姐的事。
我和阿姐打小就親,偶爾還會有心靈相通的時候。
阿姐離開的這段時日,我都沒有感應到不好的狀況。
私心裡,我是認為阿姐沒有遇難的。
況且楚行之深愛阿姐,定會擴大搜尋範圍,盡可能早點尋回阿姐。
想得出神,連自己什麼時候走到花園深處的都沒留意到。
我在假山前止步,看了會兒池中的遊魚。
轉身準備離開時,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嫂嫂,這麼巧,你也來賞魚?」
13
楚子耀的身形沒有楚行之高大,但也比我高半頭。
他攔在我面前,足夠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他來花園做什麼?
我狐疑蹙眉,禮貌地笑笑:「確實湊巧,我以為後院隻有我們這些女眷在呢。
「你怎麼不在前廳,反而跑花園裡來了?」
楚子耀臉上帶著得體笑意,可那笑意不達眼底。
他負手而立,一派偏偏君子的模樣。
偏偏在這時,他摸了摸鼻尖。
「我在後院陪姨娘坐了會兒,想起這角落的魚還沒來得及喂餌,就過來了。
「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嫂嫂,或許這就是緣分。」
他摸鼻子的動作既刻意又不合時宜,讓我頓時豁然開朗。
我總算知道他身上的怪異感從何而來了。
楚子耀他,好像是在刻意模仿楚行之的言行舉止。
我莫名感到不適,隻想快點離開。
「這樣,那你慢慢喂魚吧,我先回去了。」
我側身想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一陣蠻力扯住了手臂。
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跌進了楚子耀懷裡。
我下意識推他,沒推動。
「楚子耀,你在做什麼?」
他的手緊緊扣在我腰上,溫潤神色不再,表情逐漸癲狂。
「嫂嫂,別裝了。
「我很清楚……這些天楚行之根本就沒碰過你,對吧?」
我的心猛地停滯,手中掙扎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
他怎麼知道?
難道我的身份暴露了?
我的反應落在楚子耀眼裡,更加坐實了他所說的話。
他眼中逐漸染上情欲,腰上的手也開始摩挲起來。
「死心吧嫂嫂,楚行之對女人沒興趣,他不可能滿足你……
「放著這麼一個絕色佳人在身邊不用,多可惜。嫂嫂不如考慮一下小弟,我憐香惜玉,定能讓嫂嫂舒服。」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