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很喜歡這支簪子,大概是覺得那日我把楓葉做頭飾給她插得好看,專程讓人去做了一支,現在幾乎天天都在用。


我的指腹輕輕撫過簪身,把簪給她插上去後,她忽然道:「不知為何,近幾日我總覺得頭有些疼。」


「要小九為郡主去喚大夫嗎?」我故作關心地詢問。


「罷了罷了,估計是近來煩心事太多了吧!」昭陽擺擺手。


我站在她身後,目光靜靜落在她頭上的發簪,目光晦暗。


其實,她頭上這支簪並非本來的那支。


她原來的楓葉簪是實心的。


而這支,是空心的。但外形上和原來的一模一樣,沒有人能覺察出來。


7


昭陽還沒有放棄曲涼。


雖然她也不知道曲涼是怎麼離開王府,那晚的人又是怎麼換成雜役的,但曲涼把酒一杯杯喝下肚是她親眼看見的。


曲涼既已醉酒,必定也不知曉那夜發生的事。


想到這兒,昭陽直接上門找平陽王討起了說法。


「嗚嗚,叔伯,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就這麼毀了,您讓我以後怎麼出門見人?」一來到平陽王府,昭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扯著平陽王的袖子,哭得那叫一個委屈。


女子的名節向來重要,雖說昭陽生母沒有顯赫的家世,可畢竟也是現在的晉王妃,昭陽對外又是府上唯一的郡主。


平陽王就算顧著晉王的面子,也不能完全不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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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王斟酌了斟酌,替曲涼同意了這事,卻隻願意讓曲涼娶昭陽作側妃。


昭陽哪受得了這種委屈?


可自己出生比不過覃將軍府小姐,論和曲涼的感情,更是比不過。


要和覃小姐明爭正妃之位,她肯定是爭不過的。


昭陽惆悵得不知道怎麼辦之時,一個下人對她比了個手刀的手勢,積極為她出對策。


昭陽連王府三十餘人都敢眼都不眨一下就處死,手上沾滿的鮮血早就讓她對殺死一個人麻木了。


懂了下人的意思,她的眼裡再次有了光。


我在庭院外安靜看著這裡的一幕,回房後用筆寫下一行字,將寫著信的紙捆綁在了信鴿的腳上。


倚在床邊,靜靜看著信鴿飛出王府,我轉身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昭陽身邊。


8


昭陽對覃小姐的暗殺計劃定在幾日後宮裡的冬日宴上。


宴會結束時,夜已深。


覃將軍府小姐離開設宴的宮殿出宮這一路,走著走著忽然失蹤。


第二日,宮裡的湖面上多了一具浮屍。


看趴在湖上之人的衣著,有人驚呼:「不好了,覃將軍府小姐落水了!」


宮裡趕來了很多人,眾人合力把水中的人打撈上來後卻發現,臉不是覃府小姐的。


「這,這什麼情況?」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迷茫。


同一時刻,城中一處茶樓,身著昨日覃將軍府嫡小姐貼身丫鬟服飾的女子站在樓上一私密的包間,正在聽樓下百姓的闲話。


「你們說啊,覃將軍府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是不是有人想謀害嫡小姐?」


「就是,就是,幸得這小姐福大命大,和丫鬟互換了衣裳,才躲過一劫。」


「覃將軍府小姐覃思一心向善,怎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包間的門被推開,一身白衣,薄紗掩面的我走了進來。


「昨晚的事,謝謝你!沒有你的提前告知和出主意,可能今日從湖裡被打撈出來的就是我了。」覃思望著我,真誠道謝。


隻是,想著這事,她又很是不解:「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沒有為什麼,隻是不想昭陽禍害到無辜的人罷了。」我輕描淡寫道。


覃思對昭陽的行為聽說了一二,點了點頭。


「不管你幫我的原因是什麼,我的命確實是你救下的,如若有需要,覃將軍府定當全力以赴效勞。」


「如若我讓你幫我推倒晉王府呢?」我順著她那話問。


覃思錯愕,往後退了兩步。


「你和曲世子兩情相悅,你也不想看著曲世子娶昭陽為側妃吧?」


「昭陽若是進了平陽王府,和你日日相處,以她眼裡容不下任何人的歹毒,你覺得你又能夠活得過幾日?」


覃思怔住,像是沒料到這層。


「對了,我還告訴你一件事,曲世子和昭陽其實沒有發生過任何關系,那晚把曲世子從晉王府後院帶出來的人,是我。」


「但曲世子沒有證據能證明和昭陽的清白,礙於晉王眼下的地位,還是不得不娶昭陽。」「這,你和他甘心?」


覃思不可思議看著我,對我警惕了起來:「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幫我們?」


「一個曾經在晉王府死過的人,這夠了嗎?」我沒明說,但覃思腦袋聰明,能大概想到。


覃思僵硬站在原地,震撼了許久,最終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復,我滿意離開了包間。


幫了她和曲涼,無疑等於有了覃將軍府和平陽王府的幫忙。


死亡太過簡單,直接讓那一家子抵命都算是便宜了幾人。


從塵埃裡爬出來的人,就該滾回塵埃裡去。


留在世上,隻會汙染世間的空氣。


9


覃思回去後,曲涼來找過我一次。


我救過他的心上人,也幫過他,現在的他,和我是同一條道上的人。


「想讓我們怎麼幫你?」進入包間,曲涼得開門見山問道。


「皇上前些時日派晉王去秦川拯救災區人民,國庫挪出來救濟災區的那筆銀兩,用在百姓身上的,實際上不到一萬分之一,剩下的,全給晉王貪了。」


「災區所有經費,晉王之前報給皇上的,做的是假賬。」


「這件事,我需要人能夠在上朝的時候揭發他。」


而朝堂,是我的身份不能去的地方。


曲涼懂了我的意思,悄然離開了茶樓。


他回去後的第二天,晉王在朝堂上被人當著百官的面參了一本。


陳詞是:「聽說,晉王做假賬貪了上次秦川救災的資金。」


聽說,不需要證據。


但隻要有這樣的話傳入皇上耳朵裡,皇上對晉王的信任,就會大打折扣。


百官裡有人自告奮勇:「陛下,臣願去秦川一趟,對百姓上次收到的物資一一做一次統計。這樣既可還晉王清白,也能查明貪汙的事是否屬實。」


晉王臉色大變,以跪下請願徹查晉王府堵住了眾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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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到消息後,本以為以皇上派出來的人的能耐,定能在府上查出些貪贓所得,這次的事也能讓晉王官降三品。


哪知,一批人在府上翻翻搜搜,竟什麼也沒查到。


看來是我高估了這群人。


貪汙的事,就這麼過去了。


徹查的人走後,晉王為了謹慎起見,把平日跟在他身邊的人,全都換了個遍。


我並不失落,招來隻鴿子,又寫了一封信讓信鴿帶出了王府。


次日,皇上收到一封密信:晉王暗中拉攏了朝中不少人,居心何在?


為君者,生性多疑。


隻是這麼一封信,不需要知道發信的人是誰,隻要讓皇上知道了這一點,也會讓人暗中徹查一番。


而徹查結果隻要一天沒出來,晉王必定不會再受重用。


隔日,原本被派去平定塞外之亂的晉王被撤職,領兵的人換成了秦大將軍。


這之後連著很長一段時間,晉王沒有收到過任何上面分配下來的任務。


明眼人都看得出,晉王雖然王爺的身份尤在,卻越來越像個闲散王爺了,手裡的權力在一點點被剝奪。


10


昭陽從來不理會王府發生的那些事,在她眼中,什麼都比不上她馬上要嫁進平陽王府重要。


最近的她,每日忙前忙後地在準備自己成婚的事。


備婚服,挑嫁妝,學習各種婚禮禮節。


但這幾天,她身體卻不太好,暈倒過幾次。


大夫來看過,診斷的結果是,太過忙碌,累的。


並囑咐她成婚事大,但也要注意休息。


我送走大夫,提著藥草包去了伙房幫昭陽煎藥。


端著藥回昭陽房間的路上,我的袖口輕輕從碗口拂過,墜落一團白色粉末,粉末落水,迅速融入了水中。


「郡主,該喝藥了。」進屋,我扶昭陽起來,伺候她把藥喝了下去。


昭陽喝下藥後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她起來後,依舊和往常一樣忙碌著自己的婚事。


她的身體看起來比前段時日瘦了很多,臉色有些偏白,明明是快要成婚的人,精神看起來卻很不好。


但她仍不忘自己嫁進王府隻能做個側妃這事,還想著隻要覃思在一天,對她而言就是個障礙。


昭陽又策劃出了一個置覃思於死地的法子,買通覃將軍府的下人,讓下人在覃思的三餐裡下毒。


我把消息傳出去後,不想時時提心吊膽地防著被毒害,覃思當日直接領著幾個婢女住進了平陽王府。


這人還沒嫁進去,就自己搬過去天天和曲世子朝夕相對了?


昭陽得知此事後,氣得砸爛了一屋子的東西。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怎麼有臉做出這種事的?」


「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怎就好意思住到男人家裡去?」


「這婚都還沒成呢,她這是在給我下馬威?」


昭陽罵著罵著,慢慢意識到了不對勁。


「上次的事她能躲過,為何這次又那麼湊巧?」


目光凌厲掃向屋內忙著的婢女,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你們之中有人告了密?」


滿屋子的婢女跪了一地。


「郡主饒命,奴婢不敢!」


昭陽不信,揚起鞭子就抽打在了離她最近的婢女身上。


一鞭又一鞭,直打得那婢女皮開肉綻,昏厥了過去。


連著打了好幾個婢女,她慢慢走向我。


垂眸看著頭叩在地上的我,她緩慢地質問:「是你嗎?」


「郡主從未在奴婢面前說過郡主的任何計劃,不是嗎?」我神色平靜道。


她應當是信我話的,可為了解氣,還是一鞭子抽向了我:「到底是哪個賤婢做的?」


細銅條做的鞭子抽在我身上,我的後背幾乎是立馬出現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血透過薄薄的衣裳沁出來,我卻半點不覺得疼。


對於疼痛,我早就麻木了。


當初那場火海,火勢蔓延在身上,燒灼著皮膚的滋味,可比這難受得多。


我所承受的任何痛苦,總有個時候,會一點點還回去的!


11


昭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最近開始頻繁吐血。


晉王妃找大夫來看過,然沒有一個大夫找出了原因。


顧韻急得花重金到處尋起了江湖郎中。


可尋遍了盛京內所有叫得上名氣的醫者,卻無一人說得出這是個什麼病。


晉王最近也不順,皇上始終沒有再用他,但也沒降他的職,估計是無證據。


晉王不甘心一直這麼下去,更不知道皇上那兒究竟查到了他多少。


眼下這樣的情況,每一天對他而言,都是煎熬的。


一個常來王府做客的同僚某天突然說了一句:「與其坐以待斃,何不取而代之?」


晉王近日來腦子裡反反復復想的也是這事,他被停職得已經夠久了,再這麼下去,這些年他好不容易在朝中拉攏的力量,都要變成別人的了。


野心慢慢由小小的一簇火苗,就這麼泛濫成了一片海洋。


12


昭陽的婚期定的是本月初七。


早晨起來的時候,她又吐過了好幾次血。


晉王和晉王妃有些擔心她,問她婚禮要不要改期。


昭陽卻是固執搖頭:「不要,我可以!」


她好不容易才盼來的今日,哪能改?


其實,和這比起來,她更怕的是,改了後,她的身體條件,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今天了。


她明明已經消瘦得身體都撐不起當初縫制的嫁衣,但還是撐著讓幾個婢女給她化了個美美的妝容,遮蓋住一臉的病容,換上了火紅的嫁衣。


她的病態太嚴重,脂粉得擦厚厚一層才能掩蓋,顯得整張臉白得像剛刷的牆。


著裝好後的昭陽笑得有些開心,準備妥當後,她撐著病容在院子裡轉了一圈。


這會兒外面在下雪。


漫天的雪花中,嫁衣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像一朵朵紅得滴血的蓮花般綻開,昭陽笑開了顏。


「我要嫁人了!」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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