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就要嫁給我喜歡的男人了!」
「我終於如願了!」
看得出來,今日的她很幸福。
這樣的幸福,是哪怕此刻她臉上的病氣也掩蓋不了的。
隻是,笑著笑著,她的身體忽然慢慢倒在了雪地中。
「我就要嫁給我最愛的人了!」
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又慢慢滾落了出來。
「可我怎麼就在這樣的時候生病了呢?」
「我……我不能生病……」
「我還不能死……我死了……豈不是順了覃思的意?」
「我是未來的平陽王妃……平陽王妃隻能是我……是我……」
她說話的聲音,也慢慢變得斷斷續續。
說著說著,身體重重往後倒了下去。
院落裡,一片沉寂。
隻有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穿著火紅色嫁衣的昭陽就這麼躺在雪地上,不甘心地盯著漫天的雪花看了許久,最終緩緩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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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再也沒睜開過。
「昭陽!昭陽!」
「來人啊!來人!救救她!」
「救救我的女兒!誰能救救她!」
「昭陽,你睜開眼看看娘!看看娘啊!」
「你死了,讓娘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怎麼辦?怎麼辦啊?」
晉王妃目睹這一幕,從遠處飛奔了過來。
一把摟過倒在地上的女子,跪在她身邊,拼命地想要喚醒她,痛哭著,哀嚎著,嗓子都哭啞了。
然而,懷裡的人依舊沉沉地闔著眼,像是斷線墜落的風箏,了無生氣。
「我的女兒啊,我的女兒!嗚嗚……」晉王妃的聲音響起在空蕩蕩的庭院裡,撕心裂肺。
13
我站在角落裡,靜靜目睹著這裡的一切,神色寒冰般不為所動。
撕心裂肺嗎?
知道失去至親的滋味了嗎?
當初置我和母妃於死地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我也是有娘生的人,我猶記得五歲那年的那場火海,火勢在我和母妃的院子裡燃燒起來時,母妃在火海裡抱著我哭得絕望。
那種怕我隨同她死去的恐懼,對一個做母親的人而言,沒有人能想象到是多大的折磨。
我比較幸運的是,母妃那段時間一直有不祥的預感,提前做了防備。
她隻是想不到,災難會來得那麼突然。
顧韻當夜在別院裡丟下話後,她已經很努力地想保住我了,顧韻一走就通知了丞相府的人來接走我,隻是沒想到那場火會來得那麼快。
丞相府派出的人趕來時,火勢已經燒得有些大了。
我被抱出去時,母妃沒有來得及隨同我一起離開。
王府的人抬出去的兩具遺體,是母妃的安排。
母妃讓人通知丞相府的人時便帶了話,讓來接我的人順帶去途中的醫館找個身形和我差不多病死的孩子。
她的用意很簡單,晉王和顧韻都想置我們母女於死地了,那就讓他們以為我倆死了就好。
這樣,能保住我日後的平安。
果然,母妃被抬出去的時候,晉王看著她對懷裡孩子的維護,沒有質疑過孩子身份。
我就這樣,在那場劫難中活了下來。
此後,這世上再無晉王府原本那個嬌滴滴的小郡主。
我和母妃走後不足一月,顧韻被封為正妃,我的位置,也被昭陽所取代。
我和母妃像是從未出現在王府過,甚至連名字都慢慢被人遺忘。
14
顧韻抱著昭陽的身體哭了幾天幾夜,哭到王府的人拉也拉不開,最後不知道哪個下人小聲提醒了一句:「王妃,郡主已經走了,應當讓郡主入土為安。」
顧韻像是從一場長長的噩夢中醒來,茫然地看了他許久,最終還是松開了抱著昭陽的雙臂。
昭陽當日便被晉王安排了厚葬。
我去整理她房間的遺物時,看到了梳妝臺上那支楓葉簪。
我拿著簪子輕輕點了一下,抖落裡面白色粉狀的東西,把袖中另一支一模一樣的實心簪,放回了梳妝臺。
昭陽的死,是我在她發簪裡投的慢性毒。
她戴簪越久,中毒便會越深。
大夫來看過很多次,查不出原因是因為我所使用的毒出自苗疆,極其少見,一般大夫自是沒見過。
昭陽死得也並不無辜。
一個小時候仗著晉王對她母親的情分,庶女都不算的人,能踩得正牌千金腳脫臼,開水故作不小心潑在我手背上,騙我到湖邊玩,再很不小心地把我推入湖裡,手按壓在我後背,還不讓我爬起來的人,怎會無辜?
倘若不是我母妃趕到,我已經不知道在她手裡死過多少次了。
她這次的死,不過是欠下的債,慢慢還了而已。
15
昭陽死後,顧韻也變得有些瘋了。
她開始在院子裡對著空氣頻繁說起了胡話:「是不是你來找我報仇了?說!」
「魏染,她才十八歲啊!你怎麼狠得下心對她動手?」
「你有什麼全衝著我來!衝著我來!不要傷害我女兒!」
我從她院外路過,聽到她的話,隻覺得諷刺。
十八歲?怎麼狠得下心對她動手?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當初對我和母妃動手的時候,我才五歲!
她祈求別人不要傷害她十八歲女兒的時候,可曾想過當初年幼的我?
顧韻對著空氣發完瘋,又去晉王那兒發瘋。
「我不要做什麼晉王妃了,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活,要這王妃有何用?我要做皇後!」
晉王舔了顧韻一輩子,顧韻的話,無疑更堅定了他策反的心。
正式的起兵是在一月後。
上完早朝,晉王的人本想挾持了皇上,自己則取代他坐上龍椅。
可皇上在先前收到我給他的密信後,早早就做了防備。
昨夜晉王準備動手前,我也秘密告知了曲涼和覃思這事。
朝上到一半,晉王剛有動作,平陽王的勢力聯合覃將軍在朝中的勢力一起將他包圍了住。
晉王造反失敗,連帶著王府所有人一起被壓入天牢,擇日全部問斬。
我早就料到了晉王府會走向怎樣的結果,消息傳來前,便離開了府中。
平陽王和覃將軍在這次的政變中功不可沒,被皇上加封。
這事平定後,皇上見曲涼一家的時候感嘆,很想知道背後秘密幫助他的人是誰。
「我想向皇上引薦一個人。」曲涼笑著拍了拍手。
我身著一襲淺紫色的綾羅裙,和覃思從屋外走了進來。
16
「晉王府嫡女,鳳梧!死於十多年前那場火海的先王妃所出,已辭官的魏丞相唯一的孫女,這次扳倒晉王全靠鳳梧郡主。」曲涼介紹。
「密信給朕的人也是你?」皇上甚是意外。
我沒否認。
「郡主這是在大義滅親?」皇上挑起眉眼。
「生我養我者才為親,置發妻和親骨肉於死地者,怎能為親?」我平靜道。
皇上一陣唏噓,又問:「郡主此次立了這麼大的功,可有想要的賞賜?」
我沉默了會兒,道:「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就請皇上把晉王和晉王妃交給我處置吧!」
本就是已經定罪待死之人,我這要求,皇上沒什麼好拒絕的。
晉王和晉王妃被人從牢裡帶到了我面前。
「你什麼身份?」晉王看著洗去一身塵埃,臉上也沒擦那麼厚重脂粉,甚至皮膚都較平日白了不少的我,慢慢眯起了灰暗的眸。
沒錯,以往的我,面黃肌瘦皮膚發黑的樣子,全是偽裝出來的。
顧韻也在盯著我打量,目光直直盯著我眼窩那顆美人痣的。
看著看著,她驚得臉色瞬間蒼白。
「你,你是那個孽種?」
「誰是孽種?」我啪地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覺得下手輕了點,又加了一巴掌,「我堂堂丞相府嫡出千金的女兒,母妃是晉王府明媒正娶的王妃,身份豈是你能汙蔑的?」
「倒是你的昭陽,非王府的血脈,生父甚至不清不楚,才擔得上這個稱呼吧?」
「住口!你敢汙蔑我女兒?」顧韻想要打我,無奈才剛有動作,卻被壓著她的人扯了回去。
「王爺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喜歡的是我,是你娘佔了晉王妃這個位置,你怪不得我!」顧韻被扯得生疼,瞪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撲上來將我撕碎。
「你是不是忘了,晉王這個位置,是怎麼得來的?」我一步一步走向她,一字一頓提醒,「沒有魏丞相,你眼前這個男人,什麼也不是!」
側過頭,我對著身側的人交代:「把這兩人都押回晉王府,關在先王妃之前所住的院子。」
晉王一直在看我,閉著唇什麼都沒說。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知道,他對我們母女肯定不會有任何懺悔。
壓根就沒有心的男人,又怎能期待他臨死前, 會多長出一顆心。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你和她, 長得有些像。」
「你不配提起我娘!」我沒再看他,冷冷背轉過了身。
甚至連多看他一眼,我都覺得會髒了自己的眼。
17
晉王和顧韻被帶回了我母妃先前所住的院子。
十幾年前的那場火燒壞了原本院子裡所有的東西, 但後來院子被修復,用作了客人的別院。
晉王和顧韻手腳上戴著鐵鏈,被推進去後,我的手上拿著一把火把, 一點一點把院子引燃。
顧韻意識到我在幹什麼, 驚得尖叫了起來。
「瘋了, 雲鳳梧,你這個瘋子!瘋子!」
「放我出去!我不要這樣死!我不要這樣死!」
她啪啪地拍打著房門,然而卻無人理會。
「你知道,這麼多年, 我都在想什麼嗎?」我把玩著手上的火,漫不經心地應著她。
顧韻茫然搖頭。
「我每天都在想著, 我母妃當初死的滋味,你什麼時候才能體驗到!」我將手中的火把, 對著她所在的房間扔了過去, 「造下那麼多孽, 是時候還了!」
「鳳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放我出去吧!」顧韻嚇得在裡面尖叫。
晉王倒是毫無任何反應。
手上沾染了太多鮮血,他大概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吧。
他唯一沒想到的, 估計是他最終的結局是死在親生女兒手裡。「出來幹什麼呢?你最愛的女兒昭陽也已經沒了。」我頓了頓音,繼續刺激顧韻,「實話告訴你吧,昭陽的死, 是我動的手腳。」
顧韻腦子裡轟地有什麼東西炸開,震驚了許久後,罵得更兇了。
「雲鳳梧,你是瘋子!你不得好死!」
「我是瘋子,你又是什麼?」我看著眼前慢慢變大的火光,輕輕笑了起來。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被火灼燒的滋味, 好受嗎?」
「當初,我和我母妃可都體驗過呢!」
「你和裡面這個親生女兒都不認, 別人的女兒卻能養得那麼歡心的男人既然那麼相愛, 那就繼續去地獄愛著吧!」
我背轉過身,不再去看屋子裡的情況。
火勢燃得更大了。
身後傳來屋梁倒下的啪嗒聲。
和她說闲話的另一位嬤嬤卻是秒懂。
「(我」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晉王府。
在我走後,晉王府的火燒了整整一夜,整座王府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晉王和晉王府, 仿佛不曾出現過般, 隨著這一夜也徹底消失在了塵世間。
第二日我快馬加鞭去了遙遠的蜀地。
在那裡,有一位長者迎接了我。
我從馬上跳下來,笑著奔向老人的懷抱。
一把將他抱住,在他懷裡我天真的像個孩子:「外公, 我想吃街頭的糖葫蘆!」
「好。」老人輕揉著我的腦袋,寵溺地幫我順了順我風塵僕僕的長發。
我牽著他,和他一起走向了我兒時曾走過的街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