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川沒想到我回答得這麼直接,怔愣地看向我。
我死死盯著他,隻覺得心裡的火節節攀升:
「你的腿廢了,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是殘疾人,你堂堂慕家少爺豪門公子哥,會娶我?就因為你需要一個妻子,所以我就得像貨物一樣被塞進慕家?你知道被親生父母要挾是什麼滋味嗎?知道我經期為什麼疼得死去活來嗎?因為你二嬸,怕我生下慕家的孩子,在我青春期給我喂藥,你知道高考的時候握著筆都疼到發抖是什麼感覺嗎?
「你的不幸,不是因為我,我的不幸,卻全部都是因為你。」
說完。
我摔門而去,迎著走廊裡的風,眼淚毫無徵兆地浸湿衣衫。
50
寵物醫院。
已經康復的小貓搖著尾巴蹭過我的腿,我笑了笑,正要往裡走,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遇言,你怎麼就這麼倔?」
我聞聲看去。
小嬸嬸一改往日的溫柔,近乎猙獰地衝著裴遇言怒吼。
裴遇言懷裡抱著貓,平靜地看著小嬸嬸:「沒什麼事,您就走吧,我這裡還要營業。」
說著。
裴遇言抱著貓轉身。
小嬸嬸眼裡蓄著淚,不經意看到我,幾乎是一瞬間就恢復了之前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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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來這裡?」
小嬸嬸警惕地看著我。
我怔了下,淡聲道:「我來看貓。」
小嬸嬸盯著我,似乎在判斷我的話裡有幾分真假。
「阿瀅。」
裴遇言突然叫我。
我應了聲,越過小嬸嬸,朝著裡面走,不經意地回頭,發現小嬸嬸已經走遠了。
「你們剛才是在吵架嗎?」
我輕聲詢問。
裴遇言拿著貓糧的手頓住,淡聲道:「不用理她。」
寵物醫院裡的員工阿姨經過,不禁看向裴遇言,嘆聲道:「你好不容易有深造的機會,為什麼不去呢?我看你媽媽隔三差五就來找你。」
媽媽?
我腦子一嗡。
裴遇言蹙眉道:「她不是我媽。隻是科研項目的投資人。」
阿姨怔了下,又看了看我,端著貓糧過去了。
「去看看球球吧。」
裴遇言淡聲轉移話題。
望著已經沒了尾巴的球球,我抬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
球球似有所感,蹭了蹭我。
裴遇言望著我,輕聲道:「姥姥現在還好嗎?」
我的手微頓,緩聲道:「前幾年感染了病毒以後,身體一直不太好,現在靠儀器吊著命,有時候不太清醒,連我也認不得了。」
裴遇言瞬間噤聲。
我看向他,笑著嘆聲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阿瀅,人在難過的時候,可以不笑。」
裴遇言淡聲開口。
我輕輕撫摸著球球的小腦袋,沒作聲。
51
鑑於球球的身體沒好,我開始每天往返於醫院和公司之間,甚至還要抽空去學校參加提前批次的畢業答辯。
同事們見我天天到點就走,也不免訝異。
「小柳,你是不是戀愛了,天天去約會呢?」
剛開完晚會,同事笑嘻嘻地看向我。
啪嗒。
鋼筆落地的聲音傳來。
我下意識看向了不遠處的慕瑾川。
周圍的人當即忙著替他撿筆,而他卻像是失了神,一味地看向我。
許是他的目光過於失落。
不少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我身邊的同事很是無措,小聲道:「小柳,咱們要不加加班,不然資本家要哭了。」
我:……
我沒作聲,拉著身邊的同事離開。
同事興衝衝地跟著我,開始聊著公司裡的八卦。
我看向她,輕聲道:「如果一個人間接導致了我的不幸,我應該恨那個人嗎?」
「怎麼了?有心事?」
同事疑惑地看向我。
我沒想到自己問了出來,回過神,正要搖頭,同事便道: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結局無法更改,那就境隨心轉,相比恨,減少自己的損失,讓自己過得更開心,才是重中之重。」
我看向同事:「如果,那個人是你老公呢?」
同事笑:「嗯……如果一個人是我老公,他主觀上應該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但是客觀上,我無法接受的話,我應該會內耗一段時間,選擇離婚吧。」
我有些失神。
同事抱著我的胳膊,笑道:「小柳,你那麼溫柔漂亮,沒人會舍得傷害你的,你就別如果了。」
我笑了笑,沒作聲。
從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心夠狠,可是對上慕瑾川的視線,我的心口猶如針扎。
52
一周後。
寵物醫院,我給球球辦完出院手續,下意識向門內張望,裡面的前臺小姐姐笑道:「是來找裴醫生的嗎?他回學校了。」
我點了點頭,有些失望。
可能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不斷錯過。
這幾天來來往往,我和裴遇言都有各自的事情,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個,是裴醫生留給你的。」
前臺小姐姐遞來一個餐盒。
盯著卡哇伊的餐盒,我笑了笑,抬手接過。
隻是。
我沒有想到,盒子裡的是荠菜餃子。
那一刻。
我說不出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滋味。
53
等我抱著球球到慕家的時候,雨越下越大。
盡管一周沒有同床共枕,我還是一眼認出坐在門口,衣衫湿透的男人是誰。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
慕瑾川一雙眼湿漉漉地看向我。
我一怔,蹙眉道:「你瘋了,下雨不打傘?」
慕瑾川眼神落寞,望著我懷裡的球球,低聲道:「你又去寵物醫院了?」
「……」
我蹙著眉,隻覺得他這問話搞笑:「我不去醫院,怎麼帶球球回來?」
慕瑾川默然,整個人魂不守舍地看向我。
我氣得想揍他。
可是看他的可憐樣,心裡又很不是滋味。
一天沒吃飯,又淋了雨。
慕瑾川夜裡直接發起高燒,身上燙得球球都不敢靠近他。
等到醫生離開。
我看向慕瑾川,重重地要將水杯放在桌子上,沉聲道:「你不吃飯是想幹嗎?嗯?」
慕瑾川淡淡地看向我,聲音平靜無波:「我的錯。」
「……」
我微怔。
下一秒。
慕瑾川拽起我的手,輕輕貼在臉側,著魔般地看向我:「我……我聽話,我最聽話了,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好不好?」
「慕瑾川——」
我有些錯愕,下意識想縮回手。
但是慕瑾川極其失控地拔高音量:「主人,主人,我最聽話了。」
平日裡怎麼逼都不肯叫的稱謂在此刻叫出。
我莫名背脊生寒,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不想用力過猛,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
佣人趕來得過於匆忙,一下子就撞到了燈盞的開關,又打開。
忽明忽暗間。
慕瑾川哀求般地盯著我,姿態無比可憐,下意識要伸手拉我。
54
夜裡的雨哗哗作響,在堂前積起一塊小水灘。
家裡最年長的佣人帶著一個外國男人進屋。
東張西望。
像是怕被人發現一般,最後帶進了主臥,兩個人全程用德語交流,我靠在門口悄悄錄音。
「喵嗚。」
球球冷不丁跑出房間。
我一嚇,下意識要去拽它,卻不想佣人快步走出了門,意識到我住的客臥房門是開著,飛快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
我借著夜色去了書房,隨即在佣人到處叫我的名字時,打開書房的門。
看見我的剎那。
佣人如釋重負,輕聲道:「太太您注意休息。」
……
待到佣人離開,我隱隱覺得不對勁,將語音導入電腦翻譯。
【車禍的衝擊對 Avery 還是很嚴重,他小叔叔的死對他影響很大,這段時間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他的人格分裂症很有可能再度出現。
【並非先天,繼續觀察治療即可。】
所有的信息斷斷續續。
我望著電腦上逐漸跳出的字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55
幾天後,慕瑾川像是又恢復了正常。
而我,收到了來自二嬸的死亡威脅,一隻死掉的鳥,躺在我的床上,一動不動。
我知道。
有些事,該結束了。
靠著窗,我將這段時間買到的照片全部從樓上扔了下去。
照片的主人公是慕瑾川的二叔。
照片的內容簡單,卻極其香豔。
照片散落。
白花花的肉體入目,樓下的佣人發出驚呼聲。
一人驚叫,其他人也匆匆趕過來。
「先生,這些照片——」
慕瑾川低眸看著照片,破天荒地沒有任何害羞,隻是餘光瞥向了我。
我打量著他,微微移開視線,朝著眾人鄭重其事道:
「各位,照片的內容,我希望大家能夠保密,作為感謝,我會給大家加一個月的工資。」
佣人們面面相覷,很快應聲離開。
我走上前,試圖從慕瑾川的手裡拿回照片。
慕瑾川微微避開,仰頭看向我,雙眸清澈,露出一抹乖巧無害的笑:
「瀅瀅,這個姿勢,我們是不是沒試過?」
「……」
用最純的臉,講最下流的話。
我訝異地看向慕瑾川,一時間竟沒想起來接話。
56
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無意間發現的事實。
約莫兩天後。
城郊別墅裡發生了一起入室傷人案件。
男主人臉部毀容感染,正在醫院急救,其女友疑似流產。
即使名字被隱匿,單看照片,還是網友敏銳地察覺到男主人的身價不菲,手腕上一塊手表就價值百萬。
新聞第一時間被壓下。
我看得心滿意足,但也第一時間,開始準備自己的行李。
……
「太太,您今晚還睡客房?」
佣人輕聲發問。
我提著酒瓶上了樓,餘光掃了一眼主臥,淡聲道:「我睡覺不老實,他身體剛好,暫時就分開睡。」
佣人聞言這才退下。
我心有餘悸地看向主臥,迅速回了客臥,鎖了門,完全不知我前腳關門,後腳主臥的門就開了。
57
夜裡的酒香勾人。
像是多年的怨氣終於抒發了不少,喝酒喝到爽,整個人已經站不穩了,直接跌坐在陽臺上。
手機響起。
我隨手接通,聽見裴遇言的聲音,頓時嘿嘿笑起來:
「哥哥。」
「阿瀅,你喝酒了?」
「嗯!」
我乖乖點頭,長嘆一口氣,低聲道:
「哥哥,我好想你。」
「阿瀅。」
裴遇言的語氣越發溫柔,聽起來像是安撫:「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我垂著眸,忽然間想起。
小時候,裴遇言在泥塘裡摸魚,我非要一起下去,結果被蛇咬了一口,嚇得裴遇言抱著我跑了五裡地去找赤腳醫生。
中藥苦得不行,看到裡面有小蟲子,我嚇得靠在裴遇言的懷裡嚎啕大哭,最後是他哄了大半天,才捏著鼻子喝了藥。
那時候。
我應該算是在蜜罐裡長大的吧。
可是,進了城以後,一切都變了,即使我哭得再兇,也等不到裴遇言了。
捧著手機,我抽抽搭搭,止不住地哽咽,一字一句和裴遇言打小報告:
「哥哥,他們都欺負阿瀅,阿瀅被關在器材室,裡面有好多老鼠……我最討厭老鼠了……」
「阿瀅,你在哪兒?」
裴遇言緊張地出聲。
我抽噎著,茫然地看著四周,正要開口,便隱隱看到昏暗中有人慢慢朝著我靠近。
「阿瀅?」
裴遇言再度出聲。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極力想要看清,卻不想整個人都被拎了起來:
「哥——唔。」
「阿瀅?」
「阿瀅!」
手機滑落在地。
男人的手捧著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