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還不高興了?」蘇擇很不理解,「忘了你那五年被狗吃的青春了?」
說不出為什麼,心頭就像是被什麼重重錘下,難受得透不過氣。
我望著落地窗外陰壓壓的天空,艱難地啟唇:「五年——
「那是我的青春,也是他的。」
18
隨著戚野退圈淡出公眾視野,關於我們的那一段,逐漸也消停了。
觀眾散去,故事翻篇,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某天夜裡,我翻來覆去沒睡著,爬起來刷朋友圈,不經意間就看到了戚野的消息。
沒有文字,隻有一張勁風曠野的公路照片,穿行在無垠曠野中的公路延綿沒有盡頭,定位是內疆某個山區。
看樣子,是領了車隊穿越無人區去了。
的確像他的性子,自由是融入他骨子裡的東西,在挑戰極限的路上,他怕是停不下來。
我翻了一個身,正準備睡覺,剛放下的手機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
是家裡的號碼。
大半夜的,這讓我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阿姨在電話裡頭哭得稀裡哗啦:「你爸爸……昨晚從樓梯上摔下來,送進醫院了,你快回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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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冰涼,從床上翻坐起來。
慌慌張張給蘇擇打電話,他半天沒接,我沒敢停留,換了衣服拿了手機自己開車往家裡走。
怎麼說呢,在開車這件事上,我天賦平平。
那些年仗著有戚野,我連車都不想碰。
後來和他分手,總有那麼一些觸景生情的意思,更不願意開車,有司機代勞,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四五個小時的車程,我抵達醫院時天蒙蒙亮。
緊繃的神經稍松懈,停車的時候毫不意外地別了旁邊的車子。
碰撞聲引發車子的警報轟鳴,拿著一沓單據的中年男人衝出來,和目瞪口呆的我面面相覷。
「你開車不帶眼睛的嗎?」男人皺著臉看自己的愛車,心疼得要命。
「大哥,對不起啊,我現在有急事,您先看看,多少錢我都賠。」阿姨的電話一個個打進來,我顫著聲音和車主商量,「您記一下我的號碼,行嗎?」
他一臉不爽:「都來醫院了,誰不急啊,你在這兒待著,等保險公司來。」
手機不停在響,我煩躁地接通,女人六神無主哭唧唧:「小喬,你到了沒有?」
旁邊的男人嘀咕道:「咦,你是那個女明星?叫什麼來著……」
我返回車裡,在便籤下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男人:「大哥,晚點你聯系我。」
「178……喬好!」男人念一遍,驚訝地拔高聲調,「你是喬好啊,我是你粉絲。」
「……」我已經衝進醫院大廳,這鐵定是一個假粉。
手術室前,坐在椅子上一直抹眼淚的女人看見我,急急迎了上來。
哭得更兇了:「小喬,怎麼辦啊,你爸都進去幾個小時了。」
我看著手術室門上紅色的顯示燈,一晚上高強度的緊張,這會兒腿都有點發軟,「秦阿姨,醫生怎麼說?」
「突發性心肌梗塞。」秦婉無比自責,「昨晚你爸說要看書,我就先去睡了,沒想到大半夜他突發這症狀,人還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我腦袋暈眩,背靠著牆穩住身體,耳邊女人細細的哭ṭü₄聲如千萬隻螞蟻啃噬著心頭,我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對這個女人,我多少是帶著一些不友好的。
原因無他,就是始終覺得,她佔了我媽的位置。
19
幾個小時後,蘇擇的電話姍姍來遲。
我還以為他是看到未接電話打來的,沒想到,人家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跑哪兒去了?」他剛睡醒,嗓音沙嘎難聽,「是不是又沒看手機?網上有人發視頻爆料你撞了人家的車不賠錢跑了,老板現在快氣死了。」
手術室裡還是沒動靜,他這電話,又給了我當頭一棒。
人心是真的壞,無底線的炒作永遠沒完沒了。
胃裡一陣陣地翻湧,我忍著惡寒和蘇擇解釋了一遍,他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天啊,你一個人開了那麼久的車。」
「寶貝兒,是我的錯,昨晚和人應酬喝多了,你等著,我馬上到。」
下午一點多,漫長的十幾個小時的手術結束,我爸被送入 ICU,仍然不能探視。
傍晚蘇擇來了,見我傻坐在走廊裡,又是一通自責,自責後,忍不住說我:「你膽子也是大,都沒怎麼碰過車,敢開幾個小時夜路,至少給司機打個電話啊。」
「忘了。」我當時腦子是懵的,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回來。
這會兒,我腦子裡無端閃過戚野的身影。
其實我這人,性子軟是軟,但任性起來,比誰都倔。
大學那會兒他玩賽車,已經斬獲無數大獎,名氣高漲,我一心想融入他的生活。
那麼愛美的我,頂著大太陽考了駕照,喜滋滋地纏著他帶我過過癮。
我非要自己開,沒想到,就這麼一次就出事了。
車子撞向馬路牙上,我完全嚇懵了,隻知道車子失控撞過去的瞬間,戚野解了自己的安全帶朝我撲過來。
那次事故戚野斷了一根肋骨,我毫發無傷。
他疼得要死,還強忍著劇痛檢查我有沒有受傷,我哭得慘絕人寰,他還得忍著痛哄我。
後來他調侃:「咱以後不開了,我給你當一輩子的司機。」
他那次也嚇得不輕,但在最危急的那瞬間,他本能地不顧一切護住我。
人啊,是能感知愛意的動物,所以在很長的歲月裡,我心甘情願地守著空房子等他。
「在想什麼呢?」蘇擇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抿了抿幹澀的唇:「想喝水。」
「你不會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吧?」蘇擇從助理手中接過暖水壺給我倒了一杯水。
我不回答,岔開話題:「早上的事故處理好了嗎?」
「已經讓人去聯系車主協商了,他發那個視頻的目的很明顯,估計得敲你一筆。」
語罷,蘇擇安慰道:「沒事,我們能處理好,你先去吃點東西,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
倒不怎麼餓,不過幹等著也沒用,我起身往醫院外走。
經過露天停車場時,我下意識往我停車的方向看了眼。
早秋的傍晚,紅澄澄的夕陽溫柔鋪開,戚野一身黑衣、神色冷淡地立在夕陽下,囂張的身高優勢壓得跟前的男人矮了幾截。
他不緊不慢說著話,男人不停點頭哈腰。
最後他手一揚,一枚電子鑰匙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落到男人的手中。
20
人通常能敏感地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戚野側頭,和我的視線遙遙碰上。
他掩飾性地摸了摸眉心,才抬步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說真的,這一瞬間,我的心跳在加速。
他沒回我,端詳著我的眼睛:「知道你這愛哭鬼,準得哭。」
我一哽,這人是真的看不懂,很多時候吧,就想氣到我哭,我真哭了,他又見不得。
正想懟兩句,就聽見他身後不遠處那個男人激動的聲音,他在打電話,聲音直哆嗦:「媳婦媳婦,發財了。
「早上不是有個女明星別了我的車嗎?我發了視頻,她男朋友來找我了。」
男朋友?
我無聲挑眉,戚野聳了聳肩:「不是我說的。」
那個男人背對著我們,興奮得幾乎要起飛:「她男朋友讓我刪視頻並且澄清,作為交換條件,他送了我一輛超級跑車。」
「媳婦,等你病好了,我就開上它帶你去兜風,可拉風了。」
男人邊拋著鑰匙邊往前走,遠遠飄來一句:「誰知道呢,人女明星就喜歡找這種人傻錢多的男朋友。」
我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
人傻錢多的戚野?
「你沒毛病吧?」我被震驚了,別一下車千八百搞定的事,他給人家賠了一輛跑車?
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況且對方還試圖引導輿論敲我一筆,也難怪人家說他人傻錢多。
戚野無所謂:「他老婆癌症晚期,當做慈善了。」
「哦。」是,大爺你清高,顯得我特別庸俗且沒有同情心。
路邊小餐廳,簡陋的幾張桌椅,店裡就我和戚野兩個客人。
他腿長,從桌下出來一大截,蹭到我的鞋尖,有種磨人的觸感。
我往後縮了縮腿,找話題掩飾尷尬:「什麼時候回來的?」
「中午落地。」他垂著眼,細心地用熱水燙著碗筷,「公司公益活動,出了趟遠門。」
後半句像是解釋的話,我默了默,不知道怎麼接話。
以我們現在的關系,他的生活,不需要和我有什麼交代的。
他把燙好的碗筷推到我跟前:「宋院長在組織專家研究,會給叔叔最好的治療,你吃點東西緩緩。」
熱水燙過的白色瓷碗還冒著熱氣,他還記得我以前的小習慣。
醫院裡頭的事,他打過招呼,我稍稍松了一口氣。
「謝謝。」心裡一團亂麻,話說出來卻顯得生疏了,「我賠你一輛車。」
總歸是因為我,沒理由讓他出這個錢。
戚野狀態松弛地往後一靠,長臂搭著椅背,語氣裡有幾分玩笑:「我很缺錢?」
「額……」他的確不缺錢,但他這姿態,很欠打。
「哦,也不是不缺。」他唇邊勾起薄薄的笑意,「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陣子窮得不行,那會兒真希望你說,別忙了,我養你。」
「什麼時候的事?」包養的話肯定是玩笑,我錯愕的是,記憶裡我沒有發現他窮啊。
餐廳老板正好上菜,手起手落,我視線裡戚野的神色被分割,情緒不太明朗。
他沒回答,抬了抬下颌示意我吃東西。
「沒胃口。」一天沒吃東西,這會兒我還是沒覺得餓,看到這些菜,反而覺得膩。
我糾結地追問:「你有過窮的時候?」
戚野被我這執著勁逗笑,長手揮了揮:「你把碗裡的飯吃了我就告訴你。」
21
我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自己在意個什麼勁,竟然為了一個答案,真就生生把一碗飯給咽下去了。
誠然,我又被他給耍了。
最後離開餐廳,他並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
入夜路燈紛紛亮起,我們站在路邊看著車來車往,他開口問:「是不是要在這邊留一陣子?」
「嗯,至少得等我爸的病情穩定下來。」
蘇擇剛才來了消息,告知我他先回去,並且已經幫我把後面半個月的通告推了,也就是說,我有半個月的假期。
戚野點了點頭:「我找個地住幾天,你隨時給我電話。」
「你不回去?」
他語氣淡淡:「最近有一段空闲,在哪兒都一樣。」
我是不相信他的,靜了片刻,還是沒忍住:「戚野,其實你沒必要。」
都是成年人了,他的目的我哪兒看不明白,風塵僕僕趕回來,又馬不停蹄地跑到我家這邊,為了什麼?
路上車子一輛接著一輛經過,閃爍的燈光在他的臉上走馬觀花般遊走,他伸手去掏煙,抽出來一支拿在手中,卻半天沒有點。
捻在指尖轉了轉,又放回煙盒,整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有必要。」他幽邃的眸子映著光,「喬喬,和你分開後,我一直在想問題出在哪兒。」
「是我太貪心了,一邊想抓住夢想,一邊又想成全父母的期望,一邊還想愛你。」他望著滾動的車流,打開了話匣子,「那幾年,我很忙,訓練、比賽、學習、工作、應酬,事事想兼顧,留給你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低著頭,腳尖胡亂磨著路牙子,不吭聲。
「我明知道我的姑娘敏感,沒有安全感,卻還是自私地讓你等,總想著,再等等我就好。
「那時候的狀態,就是一邊愧疚,一邊恐慌,怕你走。」
我抬頭看向馬路對面,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笑道:「怪我咯?」
「怎麼會。」戚野抬手揉了揉我的後腦勺,「這幾年反反復復想你時,都覺得自己挺混蛋的。」
我輕搖頭:「不是的。」
要是非要找一個分開的理由,我和戚野之間,可能就是在不適合的時間相愛了。
他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去追逐,他的世界,精彩紛呈,走得也遠。
就算他身邊的姑娘來來往往,我從來都沒懷疑他有任何出軌的心思。
他對感情,有絕對的道德標尺。
隻是我的世界真的太小了,本身就沒什麼安全感,再加上遠遠追不上他的腳步,便更加無力。
他頻頻缺席,我等啊等,委屈積攢太多,也就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