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師兄從雪域裡救下。
助他成為宗門裡最具天資的弟子。
可在我歷萬難之劫那天。
人人皆以為師兄會拼了命護我無虞。
可他卻毫不猶豫地選擇護下小師妹。
我下山成親那天,他問我歸期何時。
我隻是笑笑,沒有回答。
沒有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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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日是我飛升歷劫的日子。
在宗門五年,終於到了飛升化血期的這一天。
入門五年,我是師門除了師兄雙燁然以外,最有天分的弟子。
與我同期的弟子,大多還在築基期打轉。
是以今日的歷劫引來了許多同門和師弟妹的圍觀。
狂風起,黑雲升。
天地變色,我目光炯炯。
隻見一個仙域在半空中緩緩顯現。
我心中警鈴大作。
一旁圍觀的眾人已覺得膽寒不已。
「是阿羅獸地獄!」
「這是萬難的劫,上次出現還是百年前!」
連朱雀護法都連連搖頭。
「今日怕是不成了……」
阿羅獸地獄,是上古神劫。
飛升化血期最棘手的劫,沒有之一。
往往九S一生,更多是有去無回。
我按下膽寒,不由自主望向身側的雙燁然。
雙燁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上古神劫,眼中驚懼不已。
他見我望過來,不動聲色地在寬大的衣袖下握住我的手。
「霓裳莫怕,我在。
「哪怕是散盡一身修為,這次我一定保你無虞。」
此去阿羅獸地獄,怕是十S之地。
我望著這個我痴纏了五年的人,眼圈微紅,不由得哽咽道:
「燁然師兄,我此次歷劫隻怕是生S攸關。
「若是歸來,我想與你……」
共度餘生。
可惜,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慌張跑過來的師弟打斷。
「師父、師兄!救救慕凝!
「慕凝快不成了!」
師門哗然,可反應最強烈的,竟是雙燁然。
他一下甩開衣袖握住我的手,慌亂不已:「什麼!」
他恨不得立馬離開,卻仿佛想起什麼一般回頭對我道。
「霓裳,我去去就回。
「慕凝根基不穩,遠不及你的天資,她不能沒有我。」
說罷,他便御劍飛去。
連多餘的話,都沒跟我說一句。
我的心惶然落下,竟覺可笑。
我的天資,竟成為他取她舍我的理由。
我視S如歸般入了阿獸羅地獄,不遺餘力。
那十面埋伏的獸林,也畏了我的決S之心。
我竟真的如有神助般,S出一條血路。
破了仙域後,我遍體鱗傷地癱倒在地。
身邊圍繞著的,是或真心或假意的贊譽,連綿不絕。
仙域在半空中炸開,化作一縷縷黑煙。
如同一場盛大的幻夢,破碎得毫無蹤影。
寒風刺骨,痛入骨髓。
2
冷,好冷。
我在夢中,像是回到了剛入宗門時的那個冬天。
弟子入門,首先便要過一道歷煉。
每位新進門的弟子都會被丟進昆侖雪域中。
在全無補給、猛獸四伏的冰天雪地,拼盡一切辦法活過七天。
我見到雙燁然時,他還在第四天打轉。
他全無鬥志,一心尋S。
他明明比我早一年入門,卻怎麼也過不去入門試煉的第四天。
他在這裡過了兩年。
寒風刺骨,浸透我的每一寸骨髓,遍體生寒。
彼時的我剛剛結束一場與雪狼的搏鬥。
我提著戰利品,卻見到了渴望S在另一隻雪狼嘴下的雙燁然。
救下雙燁然時,他瀕臨崩潰。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宗門說了,隻要這一次我再失敗,我就會被遣返,我就能回家了……」
我見他鬧騰得厲害,就把他捆在一旁,徑自在一旁烤著狼肉。
冰天雪地裡,狼肉被烤得焦香無比,泛著油光滋啦啦地響。
雙燁然慢慢冷靜下來,他眼睛亮亮的,盯著篝火上的狼肉目不轉睛。
我忍不住笑起來,切下一片狼肉遞到他嘴邊,看著他狼吞虎咽。
後來,我們自然是走出了昆侖雪域。
後來,雙燁然成了宗門獨具天資的大師兄。
他曾紅著眼眶,說要永遠護我無虞。
他也曾握著我的手,一遍遍摩挲,告訴我他永遠會對我不棄不離。
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呢。
天光黯淡,飛鳥盡藏。
我闔眼沉睡,心忽地沉了下去。
再醒來,已是三天後。
「小姐,您真的想好了?」
我擰著眉點頭,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甘溪低眉順目道:
「夫人說,真心愛護您的,五日也嫌晚,何須拖個五年。
「既然小姐想好了,那日子趕早不趕晚,就定在五日後。」
原來情愛這種事,旁人總是要看得比自個兒清楚的。
而我卻在這裡白白浪費五年。
我低低地笑起來,眉眼中盡是自嘲之色:
「告訴母親,何須五日,三日後我便回府成親。」
甘溪應聲退下。
不多時,雙燁然總算姍姍來遲。
他伏在我床邊,紅著眼眶撫著我背上的傷口,指尖微顫。
「幸好……幸好……
「若是你沒從那阿獸羅地獄活著出來……
「哪怕散盡一身修為,我也是要將那兇獸盡數屠戮的!」
我依舊是笑著,卻默不作聲地避開了他的觸碰。
雙燁然感覺到了我的閃躲。
他眼神裡盡是不可置信:「你不信我?」
我沉默半晌,沒有作聲。
雙燁然正想辯解什麼,隻聽院子裡突然一陣喧哗。
竟是小師妹慕凝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慕凝泫然欲泣,全然一副備受委屈的模樣。
「師兄,我那院裡不知從何處天降一隻兇惡小妖……
「我……我……」
雙燁然猛地變了臉色,兩步並作一步地把小師妹攬在懷中。
「慕凝莫怕,師兄這就為你驅趕走。」
儼然是兩情繾綣的模樣。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雙燁然轉頭歉然地看我:
「師妹,慕凝受了驚嚇,我去為她驅趕院中兇獸。
「那背上的傷你莫動,待我回來替你上藥。」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抱起癱倒在地的小師妹,英雄救美一般衝進茫茫夜色裡。
卻隻留下我一人。
我的眼神淡漠如冰,從始至終。
3
翌日一早,我便下了山。
我為父母兄嫂各挑了些別致的小玩意兒。
在回去的路上,卻遇上了我最不想見的兩個人。
雙燁然,和小師妹慕凝。
他們似是要給慕凝的新院添一些安置品。
明明能用法力把東西運回去,非要自己肩扛手提。
他肩上扛著,手上提著,滿滿兩大包。
他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慕凝正嬌柔小心地用手帕為她擦拭。
兩人卿卿我我,儼然一對柔情蜜意的夫妻。
甘溪自小就在我身邊長大,眸中閃過一絲狠戾,眼看就要拔劍而起。
我攔住甘溪,聲音聽不出情緒:
「甘溪,去方才路過的那家鋪子買些櫻桃煎,我要吃。」
雙燁然自是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他給了小師妹一個安撫的眼神,放下東西,到我身邊難得地解釋起來。
「霓裳,你別誤會。
「慕凝的院子被毀了,我得了師父的令幫她安置。」
我不看他,敷衍至極:
「既是師父的令,自然是要聽的。」
雙燁然竟也跟著舒了口氣。
他並不知道我要回去,我也沒打算告訴他。
我在原地等甘溪,他們踟蹰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
半晌,還是慕凝糯糯地開了口。
「師兄,師姐說的櫻桃煎,我也想嘗嘗。」
雙燁然揉了揉她的頭頂,溫聲道:
「師兄這就去。」
雙燁然腳步匆匆,我卻有些恍然。
恍然間,我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我也是曾被他萬千寵愛過的。
想吃的果子,想逛的集市。
所有的願望,都是會被滿足的。
那時的他,也如同今日這般,殷切地為我跑前跑後,不辭辛苦。
往事依稀仍似夢,都隨風雨到心頭。
是什麼時候,我的心上開始下起這樣一場雨?
4
回憶戛然而止在慕凝的柔聲細語。
「師姐,你可千萬不要多想,師兄隻是看我天資愚鈍,可憐我罷了。」
她生得極美,一雙眸子如秋水剪瞳,清澈迷人。
我眼皮都沒抬,嗯了一聲。
她似是察覺我的不虞。
再三猶豫,最後又怯生生地道:
「師姐,我那新院子很是破敗,怕是要勞煩燁然師兄多幫一幫我……
「若是時間耽誤得久了,師姐可千萬莫要生燁然師兄的氣……」
說著說著,她竟還委屈起來。
「宗門上下都知燁然師兄與霓裳師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我……
「隻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怎麼都比不上師姐的……我……」
我終於抬眼看她:
「你往日,便是這樣對師兄說話的嗎?
「實在是讓人心生憐憫,我也是要學一學了。」
突然,一道刀牆劈開在我面前,卻是雙燁然。
他面帶怒色,眼中都在冒火:
「慕凝是怎麼惹到你了,至於要如此為難她?
「我方才已同你解釋過,我是得令於師父才幫她安置,你這是在鬧什麼?」
一旁的小師妹已啜泣起來,姣好的面容盡是委屈的神色。
雙燁然心疼不已地攬住她的肩頭安慰。
是許久不曾對我的溫和體貼。
哪怕是做好了要離開的準備,也還是心倏然地痛了一下。
就一下。
隨便吧,我也不想解釋了。
隻要三日,我便可以離開這裡了。
我背過身去:「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
「小師妹的事,自然是最要緊的。」
5
雙燁然的質問被我噎在喉間。
他不再看我,不住地安慰著懷中的小師妹。
他們二人似乎也沒了闲庭信步的興致。
使了個口訣變成御劍往宗門飛去。
甘溪憤懑不已:
「小姐若非攔我,我定要捅他個對穿!」
我聞言笑得開懷:
「捅他對穿事小,誤了歸家事大。
「現在除了面見母親,其他於我都是小事。」
甘溪垂眉:「是。」
回宗門路上,我與甘溪穿過一片竹林。
竹林漫漫,天光打下來,交錯斑駁。
入門五年,我竟不知山下竟有如此美景。
待我回到宗門時。
雙燁然與小師妹的軼事已是一傳十十傳百,沸沸揚揚。
「燁然師兄方才抱著慕凝師妹衝進來找醫官,你見到了嗎?」
「見了見了!說是師妹路上便身體不適,緊張得很!」
我聽力極好,還聽到有剛入門的小師妹在好奇:
「可宗門上下不是說,燁然師兄與霓裳師姐才是一對?」
「那都是過去式啦!」
「慕凝師妹現在才是燁然師兄心尖尖上的人!」
甘溪顯然也聽見了。
他緊張地看我一眼,卻見我仿若未聞的樣子。
以前的我,應該是要難過的。
但現在這個,已經決定要離開的我,隻覺得惋惜。
惋惜我逝去的那五年。
我身形微動,輕松飛上宗門中央那棵最寬大的菩提。
我透過菩提蔭翳繁茂的枝葉,看到了我的那五年。
從昆侖雪域出來後,雙燁然便一直與我如影隨形。
他近乎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我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宗門上下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心思。
我愛吃山下那家櫻桃煎,他天不亮就去排隊。
我受了傷,他永遠是最緊張的那個。
但這一切,從慕凝出現的那一刻改變了。
她很快便成了宗門上下最寵愛的小師妹。
連雙燁然也不例外。
他們二人日日修行練劍,儼然兩情相悅的模樣。
而甘溪隻是氣不過,幫我說了兩句,便被罰鞭二十。
眾目睽睽,就在這棵菩提樹下。
往日依依今在否?往事悠悠君回頭。
我從菩提樹飛下。
往事悠悠,不再回頭。
6
回到住了五年的別院,我簡單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東西很少,一隻小箱就能裝完。
我卻看見了那隻琉璃玉匣。
它被放在高處,面上已落了厚厚一層灰。
我小心地取下,輕輕擦拭這隻琉璃玉匣。
打開來,是四支瑩潤通透的玉簪。
我入門時不愛簪發,總是任一頭青絲散著。
一日因散發受了傷,雙燁然很是心疼地給我包扎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