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
放學後,值日的我和幫我值日的駱星洲同時被反鎖在體育器材室。
沒帶通訊設備,窗戶裝了防盜欄,唯一的工具是我手中的保溫杯。
為了保護我,駱星洲還被門上的水桶砸中肩膀,淋了一身水。
雖然即將入夏,傍晚的空氣還是有點涼。
襯衫湿漉漉貼上他單薄的身形,勾勒出若隱若現的腹背輪廓。
男人抬眸看我,眨眨眼,帶點無辜的可憐。
「夏夏,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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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已久的霸凌場景突然不香了。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護犬、啊不,護弱之心油然而生。
我打開保溫杯往上伸,「這茶新泡的,不合我口味,要不你喝了?」
他沒有接,而是垂頭蹭著我的手喝了一口,喉結滾動。
「好香。」
我指揮,「你先把衣服脫了,擰幹淨水再穿上。」
駱星洲不動聲色彎眸,「好。」
修長的骨指從鎖骨處滑向第一顆紐扣,自上而下慢慢解開,象白色的肌肉線條流暢,肩寬腰細,宛若出水芙蓉。
我咽了一下口水。
襯衣被他隨意折疊擰了幾下,水淅淅瀝瀝往下落,觸到我小腿襪與膝蓋窩的交接處。
我嚇了一激靈,竟發覺駱星洲在我身後不過半米,壓迫的氣息悄然蔓延。
可沒等我把距離拉開,可憐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夏夏,我有點冷,可以抱你一會嗎?」
14
我猶豫。
這不是駱星洲第一次索抱。
但前幾次要麼是我生理期走不動路,要麼是樓梯太高不想爬。
保鏢滿足僱主的需求天經地義。
他說過的。
他繼續說,「我一直記著夏夏的救命之恩,你救我那次之後,我就覺得隻要夏夏在身邊,一切困難都能化險為夷。」
那當然。
我立馬揚起高傲的頭顱,「哼,那你抱吧。」
灼熱的氣息霎時靠近。
身高腿長的人蜷坐在瑜伽墊上,背靠牆,兩隻手交叉環著我腹部,垂頭深埋我側頸,沉沉地呼吸著。
作為一名仁慈的僱主,我開始進行人文關懷。
「駱星洲,你別害怕。」
「等巡邏的保安過來,我們就能出去了。」
腦後人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抱得更緊了。
我抬眼望向窗外,夜色侵襲,月亮泛著銀光。
對了,銀手镯!
我摁下手镯的定位開啟鍵,徹底放下心。
「就算他不來也沒關系,斯珏哥哥會來救我們的。」
我列舉論據,「小時候玩捉迷藏,他總能找到我。」
耳畔響起沙啞的嗓音,一嘆一息。
「夏夏,我是不是說過……和我在一起時,不要提別的男人。」
奇怪,他的身體比我還燙,怎麼會冷?
我調整姿勢,「駱星洲,你發燒了?」
他不語,反縮回抱我的手,眼神搜尋某處,面色潮紅。
「夏夏,我好像……」
我隨他的目光望去,驀地驚醒。
什麼時候?這茶有毒!
我後知後覺,彈跳而起保留物證。
雲夏給駱星洲下藥,原來是這麼個下法……個鬼呀!
「嗚……哈……」
喘息聲逐漸加深。
似打破原型的猛獸。
我貼牆而立,極力避開對角直勾勾的注視。
怎麼辦……這不就真成我的責任了?
「對不起,我是怕你冷才給你喝的,我真不知道茶裡有東西。」
我語無倫次,急到抽泣,「不對,我應該知道的,可我真沒想過害你。」
「駱星洲,你是不是很難受啊?」
我邊哭邊朝他湊近,「我能幫你嗎,我該怎麼做才能幫你?」
在珍藏於書樓中,我最愛的浪漫小說裡,主角們的所有情意止步於親吻和婚禮。
這時候,究竟該怎麼做?
「夏夏。」
倏爾,猛獸發聲了。
「別哭,我沒事。」
猛獸勾著背,四肢蜷縮於角落,畫地為囚困自身的牢籠。
他的眼欲念難耐,然愛意更濃。
「你放心。」
夜晚在醞釀一場熱病。
病人卻對始作俑者說。
沒關系,這次換我保護你。
15
【抱歉,這是我家傻妹妹,陪你們玩?給多少錢都不行。】
【警察叔叔,就是這裡!他們尋釁滋事,故意傷人、不,S人!】
【雲……夏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找斯珏哥哥,沒想到碰見了你。還有,我叫雲夏,不是雲夏夏!】
【沒想到Ṫṻₓ我們是同級生。】
【駱星洲,你仇人怎麼這麼多啊。】
【你們聽好了,從現在起,駱星洲就是我的保鏢,你們找他麻煩,就是找我麻煩!】
【謝謝你,還有,我喜歡你。】
如潮的記憶擁入腦海。
和我看的小說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這是……屬於我自己的記憶。
「夏夏,你別脫。」
青年蜷縮在牆角,像極了暴雨中被摧殘的高ťų₆嶺之花。
然而,採擷這朵花的人……並不是我!
我目光堅定,直接扒下他的湿襯衣,「都說了穿上會感冒,你還不如直接抱我。」
「嗚……」
駱星洲眼角通紅,「別在這時候誘惑我。」
【沒想到雲佟會給你下藥,我我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你說斯珏哥哥?沒錯,下個月就是我們的訂婚宴,雲佟指不定怎麼報復我呢。】
【雲夏,你這是什麼意思,腳踏兩條船?】
非禮勿視,我急忙閉眼狡辯,「幫你解決的人馬上就來了,你再忍忍。」
或許是青年方才的發言給人安全感十足,我大著膽子又添了一句,「等會顧斯珏來了,你去跟他解釋。」
「夏夏,你是想把我推給別人?」
我一口否認,「沒有,顧斯珏不是別人。」
那是你未來男友。
【我……不知道,我不想讓你們任何一人難過,尤其是雲佟。】
【他後天雙腿殘疾,斯珏哥哥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抱歉,是我在追求你。】
【如果你不願意,訂婚宴那天,我會來救你。】
「雲夏!」
破門而入的高大青年剛好聽到這句,徹底黑了臉。
「移情別戀就直說,犯不著這麼氣我。」
三角關系的最後三分之一到場,補齊所有記憶。
【憑我什身麼邊把隻他有搶他走了】
【大下家地都獄愛吧你】
【姐去姐S】
【憑什麼把他搶走】
【我身邊隻有他了】
【大家都愛你】
【下地獄吧】
【去S】
【姐姐】
16
我是雲夏。
前世也是雲夏。
我的竹馬顧斯珏是京雲高校出了名的校霸二世祖,喝酒飆車打架樣樣都來,放蕩不羈。
我的同桌駱星洲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績錄取的特優生,長相清冷矜貴,待人溫文疏離,是名副其實的高嶺之花。
故事的開頭,便是放學回家的我遭遇流氓打劫,被路過的駱星洲出手相救。
顧斯珏揚言要把流氓大卸八塊,我擔心他做出格,帶著保鏢去找他,卻意外與被追債人圍堵的駱星洲再次相遇。
更沒想到,之後的我們是同級同桌的獨一份關系。
江湖再見,燃起了我的中二俠女豪情。
漂亮的花不分男女,招惹臭蟲採擷。
而我偏要呵護他,讓他綻放。
這樣的感情是喜歡嗎?
我不知道。
但是這朵花告訴我,要和喜歡的人結婚,無論這個人是否是他。
我當然喜歡斯珏哥哥,可我的喜歡,似乎和雲佟眼神中浸滿的愛意毫無關聯。
聽到我的回答,斯珏哥哥抽了一夜的煙。
然後在第二夜和駱星洲達成共識。
顧雲兩家訂婚宴的當天,高嶺之花將化為奪愛的勇者,保護公主逃出惡龍窟。
擔罵名的是他們兩。
這樣的感情是喜歡嗎?
「是愛。」
他們一致回答。
至於我喜歡誰,要和誰結婚,路還長,他們願意陪我一起想。
三人參演的話劇本萬無一失。
可我們都低估了雲佟的愛。
在駱星洲帶我逃離前,臺下的雲佟一槍把我射S。
「他居然有槍!」
我裹緊被子,試圖活躍氣氛。
「雲佟也真是的,多問我一句,他也不至於S人償命。」
兩人凝視我,眸光幾乎將我吞噬。
我承受不住目光,垂下腦袋,沒話找話,「他判了幾年?不會沒幾年吧。」
淚水在眼眶打轉,「你們……之後過得還好嗎?」
一前一後的擁抱將我包圍,是生命的溫度。
「他當場吞彈自盡。」
「之後世界就消失了,回到我們相遇的那天。」
見我哭了,顧斯珏反壓制情緒,調侃道,「看來得把你書房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都燒了,我對駱星洲一見鍾情?也不想點好的。」
被點名的人將我擁得更緊,「看來夏夏更喜歡我。」
大少爺被戳中痛點,不爽咂舌「夏夏,我和他,你更喜歡誰?」
「哎呀!喜不喜歡是重點嗎?我都快沒命啦!」
我前掌後肘將兩人推搡開,目光堅定。
從頭到尾,我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活下去。
「所以怎麼辦?」
S過我一次的雲佟怎麼辦。
逃跑未遂的訂婚宴怎麼辦。
駱星洲和顧斯珏對視一眼,再次達成共識。
17
夏日初,雲家與顧家的聯姻宴上。
來賓先是為豪宅門口的安檢門暗吃一驚。
有人誇贊保安措施,有人深感冒犯,推著輪椅的人兀自闖入,隱匿於議論紛紛中。
大堂音樂奏響,現場立刻響起掌聲,歡迎主角登場。
暗處的手攀上了槍柄。
掌聲戛然而止,哗然騷動。
臺上,身著黑西服的人是顧家少爺顧斯珏不假,可他旁邊形貌昳麗的白西服,絕對不是雲家大小姐。
甚至不是一名女士。
礙於顧家權勢,一時竟沒人發出異議。
「感謝大家光臨我與愛人的訂婚宴。」
簡單一句話就讓暗處的人怒目切齒。
抽出槍的那一刻,散落四處的保鏢聞風行動,最近處的一早打落槍,控制手臂。
雲佟換手掏出備用槍,沒來得及吞彈自盡, 就被走下來的男人一把鉗住手腕,力道幾乎將關節擰斷。
「以故意S人罪逮捕你,沒問題吧。」
安檢門是他姐給他的機會,他兩可沒那麼好說話。
看著這張與姐姐五分相似的臉,顧斯珏最後說。
「那天, 你讓我別再喜歡夏夏,是不是夢到了類似的收場?」
他會忍不住S掉所愛之人的愛人。
哪怕是他親姐。
哪怕會後悔。
輪椅上的人不出聲, 任人推走。
危機解除,主角之一的我才正式登場。
兩人中的白西服首先看見我,眉目含笑,「夏夏,到我身邊來。」
另一側的大少爺剛維持完秩序, 一言不發盯著我,眼神濃烈。
我從兩人身邊路過, 早就找到了新目標。
弟弟沒了,偌大的雲家豈不由我一人繼承了?
我直奔大門口, 吩咐顧家的管家爺爺。
「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家大少爺是同臺競爭的商業伙伴關系。」
管家欠身, 「好的大小姐。還有一件事,您看今日的訂婚宴……」
接收到暗示, 我奔回大廳牽住了一黑一白, 對場內人粲然一笑。
「大家好, 我是雲家未來的繼承人雲夏。這兩位是我人生的得力幹將,鬧劇一場,我把他們救走了。」
故事的最後, 公主帶著別國王子和高嶺之花逃出惡龍窟。
公主不需要被守護。
公主一直是勇者。
0.
雲佟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雙腿剛殘疾時, 正是他姐姐迷上ţùₘ小說的時候。
他臥病在床的那些日子裡, 小女孩趴他被窩上, 巴拉巴拉地念著什麼「校霸攻」「學霸受」「紈绔子弟」「高嶺之花」。
後來小女孩長大了, 他也長大了, 他的雙腿卻永遠停留在最絕望的時刻。
他討厭那些書, 也連帶著討厭她。
三番五次的惡作劇, 他如願將姐姐轟走。
轟去了他喜歡的顧家少爺家。
他自小就明白自己與眾不同的性取向。
直到顧斯珏毅然拒絕他的告白,他才後知後覺奢想, 雲夏成天在他耳邊念叨耽美小說,是不是想告訴他世界很大,容得下同性戀,也容得下殘廢的他。
他一如既往愛著顧斯珏。
用卑劣殘忍的手段守候心地的高嶺之花。
可當真開槍S了雲夏, 他又迷惑了。
日復一日的沉淪, 早已令他分不清自己是愛慘了高嶺之花, 還是想引起採花人的注意, 分一點月光, 撒在他腿上。
雲佟把槍塞入了口中。
茫然間,耳畔吹入了小女孩稚嫩的朗讀聲。
物隨心轉,境由心生。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能否將時間點推移至她心動的時刻。別聽見他,別看見他, 忘記他,讓他降落。
扳機扣動。
轟然一響,世界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