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城郊外,梅山腳下。
秦樂齡向茶攤老板打聽道:“老板,您知道虎鶴山莊怎麼走嗎?”
聽到這個名字,老板的手一頓,隨即神色不改地在秦樂齡面前添了一碗茶水。
“虎鶴山莊呀?過了這個山頭就是。姑娘去那裡是要做什麼?”
秦樂齡捂著懷裡那半塊蕭家令牌,笑道:“找人。”
“聽說那山莊的莊主一向獨來獨往,不知您和這莊主是什麼關系呢?”
秦樂齡將面前的茶碗緩緩推了回去:“如果我說沒有關系的話,是不是喝完這杯茶水就得見閻王了?”
荒山野嶺裡,這茶攤本就顯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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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見狀,桌底抽出一把刀來目露兇光:“原本想讓小娘子少遭些罪,如今看來,隻能得罪了。”
說著,草堆裡又跳出了幾個壯漢,個個都扛著大刀,兇神惡煞地朝著秦樂齡走來。
秦樂齡將包豎在胸前,警告道:“再過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其中一個壯漢嗤笑道:“喲呵,我就過來了,你能怎樣?”
“那你倒大霉了。”說著,她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大喊道,“救命啊!”
1
半炷香後,幾名壯漢在茶攤前一字排開,雙手抱頭,跪在地上。
秦樂齡手裡拿著木棍,從幾人面前一一走過:“說吧,這打家劫舍的勾當,做多久了?”
為首的土匪摸著青紫的嘴角,委屈道:“不久,不久。我們原是這山上的獵戶,最近打不到獵物,迫於無奈,才做了打劫這勾當。”
“嘿,打劫還委屈上了?”
另外一個土匪忍不住反駁道:“要不是餓得吃不上飯,誰願意做這種事啊!”
隻是剛起身,看到秦樂齡身後的黑衣人,又默默地蹲了回去。
“吃不上飯?現在河溓海晏,天下太平,怎麼會吃不上飯呢?”
“還不是那虎鶴山莊,佔了大半個山頭,連個兔子也不給我們留。”土匪小聲嘟囔著。
隻是剛說完,腦袋就被狠狠地拍了一下:“不管什麼原因,都不是你們打劫的理由。”
“是是是。”幾個土匪面面相覷,縮著腦袋,老老實實接受教育。
日薄西山,秦樂齡還要繼續趕路。
她扯了一根繩索,然後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過來,幫忙。”
黑衣人一句話都沒說,上前接過了繩子,將幾個土匪綁在了樹上。
事畢,秦樂齡拍了拍雙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你們就在這兒好好待著吧,一會兒官府的人就會來帶你們離開。”
說完,她不管身後土匪們哭天喊地的聲音,拿起包袱,繼續趕路。
而黑衣人,一聲不吭地跟在身側。
他本是薛臨侍衛,卻在薛臨S後,默默地守護著秦樂齡。
“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秦樂齡忍不住開口。
從離開東都城時,黑衣人就一直跟在她身後。
“誰拿著蕭家令牌,我就跟著誰。”
秦樂齡猛地回過頭:“你是蕭家軍的人?”
黑衣人點頭:“蕭家軍,世代忠誠。”
秦樂齡沉默了一瞬。
“你叫什麼名字?”
“夜梟。”
“你的家人呢?”
“我爹是蕭將軍的副將,十六年前,為保護蕭將軍的家人而亡。”
夜梟說得很坦然,仿佛能為保護蕭將軍而S,是他們的至高榮譽。
秦樂齡從內心中感受到一股悲涼,這種感覺很奇怪,卻是說不清道不明。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上虎鶴山莊嗎?”
蕭家軍的軍規,隻有執行,不能隨意揣測大人的想法。
夜梟下意識搖搖頭,可是對上秦樂齡探究的目光,他隻能如實說道:“屬下猜測,可能和蕭家令牌有關。”
蕭家軍令牌,質地特殊,工藝復雜,隻有虎鶴山莊能做出來。
秦樂齡用贊賞的目光看向夜梟:“不錯,猜對了一半。”
另一半的原因則是虎鶴山莊的莊主夫人沈落初,是林元娘的閨中密友。
這個信息,還是秦夫人無意間透露出來的。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來一趟。
兩人順著山路,一路向前,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虎鶴山莊。
剛到門口,便看到有人騎著高頭大馬飛馳而去,隨後,山莊陷入一片寂靜當中,守門的小廝剛要落鎖,一錠白花花的銀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麻煩通報一下,禮部尚書之女秦樂齡,特來拜會莊主夫人。”
2
虎鶴山莊,靜得出奇,一路上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著秦樂齡二人。
直到引路的丫鬟,將他們帶到前廳,她才聽到第一個聲音。
“元娘?”
秦樂齡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身穿黛色盤金彩繡牡丹紋雲錦服飾的婦人,正看向自己。
這婦人看上去年紀與秦夫人相仿,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雍容華貴的氣息,一看就是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夫人。
“晚輩樂齡見過夫人。”秦樂齡知曉,對方是認錯了人。
沈落初在短暫的驚訝過後,才恢復平靜,拉過秦樂齡的手,親切道:“像,真的是太像了。”
說著,她臉上露出一絲惋惜:“隻可惜……”
秦樂齡眉頭一皺:“可惜什麼?”
她總覺得,這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很關鍵。
可沈落初卻是打了個馬虎眼:“沒什麼,總覺得我這太不稱職,竟然才知道元娘留有一個孩子。”
說著,她從腕間褪下一個玉镯子,戴在了秦樂齡的手上。
見秦樂齡想要推辭,她面色嚴肅道:“長輩賜,不能辭。”
秦樂齡摸著手上那質感溫涼的玉镯,內心卻是惶恐不安。
“樂齡多謝夫人。”
“我和你娘親是手帕交,關系甚好,你也不必見外。”沈落初領著秦樂齡一路向前走著,“這一路走來,想必也是餓了,我已經吩咐下人去廚房備點吃的,你先將就吃一些。”
秦樂齡剛想說不必麻煩,肚子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那就多謝夫人美意。”她摸著肚子,想著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總不能事兒沒辦成,先成了一個餓S鬼。
直到丫鬟將沈落初口中“將就”的食物一一搬上來,秦樂齡才明白了,什麼叫奢靡。
這一桌的美食,放在侍郎府,可以吃半個月。
在沈落初這裡,卻是“招待不周”。
她一邊吩咐丫鬟備菜,一邊對秦樂齡噓寒問暖。
順便談起東都城內,最近發生的事情。
當聽說公主府起了一場大火,公主和驸馬都沒有逃脫時,沈落初輕嘆了一口氣:“這薛臨倒是個痴情種兒。”
秦樂齡看沈落初那副傷感的模樣,欲言又止。
驸馬火燒公主府,與公主同歸於盡的消息並沒有傳出來。
畢竟這一則醜聞泄露出去,打的是皇家的臉面。
所以,聖上下令封鎖消息,對外聲稱公主府走水,驸馬為救公主衝進火場,二人不幸雙雙遇難。
薛臨的確痴情,但不是對公主痴情。
秦樂齡隨意吃了兩口,想起此次前來的正事:“夫人,今日前來,是想打聽一下我娘親的事情。”
沈落初面色一怔:“你想問什麼?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蕭家滅門以後,我娘親可有來找過你?”
林元娘在東都城內舉目無親,能夠信任的,也隻有這個閨中密友。
沈落初思索片刻,回憶道:“倒是來過,問了夫君一些問題,便離開了。”
“什麼問題?”秦樂齡急切地問道。
“好像是,和蕭家令牌有關系。”沈落初皺著眉,“元娘似是拿了半塊蕭家令牌。”
聞言,秦樂齡從包袱裡拿出半塊令牌,真誠詢問道:“是這個嗎?”
“這令牌怎麼在你手裡?”沈落初在看到令牌以後,猛地站了起來。
眼神下意識地看向夜梟。
“是驸馬給我的。”秦樂齡解釋道,“這個令牌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兩塊令牌合二為一,就可以號令蕭家軍。
沈落初的眼睛落在令牌的字上,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驸馬給你的啊,那也算是物歸原主。”
“原來,這半塊令牌,真的是娘親的。”
“對,當初元娘拿著這半塊令牌,詢問夫君能否制成另外一半。”
“能嗎?”
沈落初“噗嗤”一笑,捏了捏秦樂齡的小臉:“自然是不能。每一塊令牌都是獨一無二的,若是成了兩半,沒有人可以做出一模一樣的另一半。”
見秦樂齡面露不解,她將面前的碟子打碎成兩半。
兩塊碟子中間的裂縫參差不齊,隻有原裝的才能完全吻合地拼在一起。
令牌也是如此,再怎麼仿造,也沒有辦法將二者完全合在一起。
3
吃過晚飯,秦樂齡便在管家的安排下,住到了廂房內。廂房距離沈落初的房間很近,裝飾也極盡奢華,屋內還放著好多時興的小吃糕點。
看得出,沈落初對於這個故人之女,總是很熱情。
但熱情過頭,倒讓秦樂齡有些不知所措。
“夜梟,你有沒有覺得,這莊主夫人,有些奇怪。”
沒有得到回應。
她抬頭看去,隻見夜梟站在窗邊。
“怎麼了?”
順著夜梟的視線向外看去,秦樂齡看見一個男人穿著黑色長袍,戴著銀色面具,正從前方經過。
傳言,虎鶴山莊的莊主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平日裡也是深居簡出。
想必面前這位戴著銀色面具的,就是莊主了。
似是察覺到了廂房裡投來的兩道視線,莊主轉過頭,正對上秦樂齡的雙眼。
窗戶關上的瞬間,秦樂齡打了個冷戰,莫名地,她從對方眼神裡察覺到一股毫不掩飾的S意。
“總感覺,這莊主似曾相識。”尤其是那眼神。
夜梟卻在一旁提醒道:“這虎鶴山莊太過詭異了,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明天一早就離開。”
說著,他看向桌上的那盤糕點。
一盤普通的綠豆糕,和周圍精心糕點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最上面還缺了一個。
“有人動過這糕點。”話音剛落,他轉頭便看見,秦樂齡手裡拿著那半塊綠豆糕,嘴裡還咬著另外半塊。
“怎麼了?”秦樂齡邊吃邊問。
“我懷疑這糕點有問題。”
秦樂齡聽了這話,忘記咀嚼,開始猛地咳起來。
半晌,一張紙條被咳了出來。
隻見上面用極小的字寫著:不要相信沈落初。
不要相信沈落初?為什麼?
秦樂齡又將探究的眼神投向夜梟。
“這次,我真不知道原因。”以往夜梟隻負責主人的安全,從不做這些動腦的事。
秦樂齡見狀,隻能長嘆一口氣:“幸虧這裡面沒下毒。”
莫名地,她有些想念那個聰明絕頂的神棍,如果他在的話,肯定一眼就能看穿虎鶴山莊的秘密。
可惜,周執受命,要為公主和驸馬選一處風水寶地,建造一處合葬的墓穴,已經一連數日,沒有消息了。
秦樂齡不禁開始回想,從進到虎鶴山莊以後,沈落初說過的話。
她摩挲著半塊令牌,抬頭看向夜梟:“你還記得,當我拿出令牌的時候,莊主夫人的反應嗎?”
夜梟點點頭:“驚惶失措。”
“一塊消失的令牌忽然出現,表現出驚慌失措很正常。但是,她為什麼要看向你?”
“或許,因為屬下是蕭家軍的緣故?”
“她連驸馬與蕭無顏的往事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你是蕭家軍的人呢?”
夜梟點點頭,動腦子這種事,他實在是不擅長。
“或許,她看的並不是你。”秦樂齡猛地一拍腦袋,“你還記得,你身後放著一個博古架嗎?她看的是那個博古架!”
下意識的行為,是不會騙人的。
“博古架裡……有東西?”夜梟試探地詢問,卻被秦樂齡施以贊賞的眼神。
“我懷疑,那博古架裡,放著另外半塊令牌。”
當沈落初看到秦樂齡手中的令牌時,第一反應是自己的東西被偷了,所以才看向博古架。直到看清令牌的模樣,確認不是自己那半塊以後,才放下心來。
夜梟一臉震驚,繼而不可思議道:“誰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前廳呢?”
秦樂齡來回踱步,她需要確認,那半塊令牌是否在沈落初的手裡。
“一會兒我將莊主夫人引出來,你去房內查看一番。”秦樂齡定住腳步,手掌重重地拍在夜梟的肩膀上,“隻要確認令牌即可,小心不要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