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臉上,「疼嗎?」
我看著他插在口袋裡的槍,打了個冷顫。
段司彥將我臉上凌亂的頭發撥到耳朵後面,然後把槍塞到我手裡。
他的手帶著我的手指扣下扳機,我嚇得閉上眼睛。
沒有聽見想象中的槍聲。
他附在我耳邊,得逞的笑了笑:「假的。」
段司彥的摩託車停在樓下。
何燦指指自己:「那我呢,我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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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司彥扔給何燦一把鑰匙,用下巴點了下旁邊草叢裡藏著的摩託車。
何燦像接寶貝一樣接過鑰匙,「段哥英明。」
我抓著段司彥的衣服,他抓住我的手環住他的腰:「這邊的路太爛,抱緊我。」
再次經過沿海公路,我第一次看清美不勝收的海景。
盛夏,海洋,心跳。
十八年來從未有過的悸動,定格成永不褪色的記憶。
家裡的門被那些人臨走前踹壞了,門鎖松松垮垮的掛在門上。
段司彥邊修門邊問,「眼睛怎麼樣了,能看清了嗎。」
我突然起了撒謊的心思,「能看見一點,但比較模糊。」
門可以打開了,段司彥卻沒有開,轉身親了一下我的嘴唇。
「剛才有個蚊子落在你嘴巴上,看見了嗎?」
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讓我羞紅了臉。
我明白他在戲弄我,推了他一把:「有你這麼大的蚊子嗎?變異體?」
段司彥眉眼含笑,捧住我的臉,頭低下來。
我往後退,背靠在牆上,一顆心幾乎快跳出來。
距離越來越近,我閉上了眼睛。
然而他隻是在我紅腫的側臉輕輕吹了吹,推開門。
「你先進去,我去買藥。」
16
屋子裡一團糟,我簡單的收拾一下。
收拾段司彥房間的時候,我在他枕頭底下摸到一個小盒子。
手感正是我送他的禮物。
拿出來後我傻眼了,我竟然……送了他一盒套。
「宋晚星?」
段司彥回來了,我趕緊把小盒子放回原位。
「臉怎麼這麼紅?」他摸摸我的額頭,「沒發燒啊。」
他瞥見枕頭下露出的一角。
我才發現沒放好,羞愧難當,趕緊逃離現場。
段司彥把冰袋拆出來,「臉還疼嗎?」
「疼。」
冰袋貼到臉上更疼了,「能不能不冷敷?」
「我幫你拿著。」段司彥拿走冰袋,輕輕貼在我臉邊,「不冷敷的話明天會腫起來,你看看電視轉移注力。」
「看電視眼睛疼。」我眨眨眼睛,「要不,你給我將故事吧。」
「嗯?」他思索了片刻,「我不擅長講故事。」
「講講你的故事,比如早上那群人是什麼人,他們說的東西又是什麼。」
他面露愧疚,「說到這個,我確實應該和你道歉,把你卷了進來。」
他說他從小被爺爺帶大,十六歲那年爺爺,他沒有繼續上學,跟著別人混了幾年。
拉幫結派,打架鬥毆,什麼事都幹過。
他說他孑然一身,沒什麼可怕的,幹起架來命都不顧,因此也收獲了一眾小弟。
「你說的這個人一點也不像你。」
段司彥眸光微閃,「混了幾年,某一天在爺爺的遺物裡找到了他給我攢的學費,錢用橡皮捆著,每一捆都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他對我的期望。」
「高中三年級,要考個好大學。」
「大學一年級,要去大城市。」
「諸如此類的話。」
他說看見這些東西之後覺得自己對不起爺爺,和以前在一起混的人撇清了關系。
找了份正經工作,幫南島的大老板開船。
他無意間發現老板販毒,並且錄下了證據。
老板想拉他下水,他不願意,馬上辭了職。
於是便有了大胡子和花臂男上門找證據的事情。
證據他早就給了警方,警方的部署這幾天就會收網,那些壞人一個也逃不掉。
「那你以後打算離開南島嗎?」
「沒這個打算,現在的生活很好,而且二十多年來都待在這裡,已經習慣了,去別的地方也不知道要幹嘛。」
他不想離開南島,但我遲早是要走的。
在我看清他的容顏,了解他的過往,最喜歡他的時候,離開他。
17
晚飯過後,我去張阿姨家拿行李,順便去藥店買幾個創口貼。
段司彥手上有幾道口子,白天給我買了敷臉的東西,也不知道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
買完創口貼出去,總感覺後面有人跟著我。
我加快速度,那個人也加快速度。
我心一橫,把手裡的東西砸到那個人臉上。
「小姐,是我。」
那個人摘下帽子,居然是我爸的司機喬叔。
喬叔痛哭流涕,「小姐,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先生和太太。」
「都怪我鬼迷心竅,在車上動了手腳,害S了先生太太,我罪該萬S啊。」
我幾乎是喬叔看著長大的,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很多次家長會都是喬叔替我爸爸媽媽過去。
沒想到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男人是害S我父母的兇手!
喬碌開始扇自己耳光,「我不該聽林清慈的教唆,不該啊……」
在南島的這一年我刻意逃避那些痛苦的回憶。
但我知道,總有一天是要面對的。
況且我的眼睛已經好了,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爸爸媽媽打下的江山被別人一點點蠶食。
18
從小就知道我有一個走失的姐姐。
高考過後沒多久,林清慈出現在我家門口,說她就是當年爸爸媽媽走失的女兒。
爸爸媽媽說帶她去做親子鑑定,她以各種理由推辭。
林清慈和我長得很像,媽媽心疼她受過太多苦,做鑑定的態度也沒有那麼強硬。
我生日那天,爸爸媽媽準備帶我出去慶祝,林清慈說她不舒服就不去了。
喬叔女兒和我同一天生日,往年爸爸主動給他放假,他從來沒有接受過,今年他說想回去陪女兒,我爸自然答應了。
所以那天我爸自己開車帶我和媽媽出去。
出發不到二十分鍾,就出了車禍。
爸爸媽媽當場身亡,坐在後面的我隻受了點輕傷。
林清慈叫人把我從醫院帶出去,關在了地下室。
一個月後,我被她丟進了海裡。
喬叔跪在地上,「小姐,我願意認罪,我女兒還在林清慈手裡,求求您救救她……」
原來如此。
不是良心醒悟,而是迫不得已。
我冷眼看著這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你女兒的命是命,我父母的命就不是命嗎?」
喬叔一個勁磕頭,「無論您怎麼處置我都行,我去自首,或者了結這條命。」
喬碌走後,我在樓下坐了會兒才上樓。
段司彥在廚房煮東西,蒸騰的熱氣讓那張過分帥氣的臉顯得有些迷離。
我從背後抱住他。
他愣了一下,繼續將切好的西紅柿放進鍋裡。
我探進他的衣服,手指在他堅硬的腹肌上摩挲,他怕痒,手裡的西紅柿掉到鍋裡,濺起幾滴水花。
男人喉結滾動,「再鬧後果自負。」
19
被理智衝昏頭腦的那一刻,他垂下眼眸問我:「你確定嗎?真的喜歡我,要和我在一起?」
我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那個熱烈又綿長的吻。
從廚房輾轉到臥室,夏夜的燥熱和凌晨的涼風碾過肌膚。
垂在床邊的手十指相扣。
我枕在段司彥的臂彎裡,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才敢說出那句喜歡。
我喜歡他。
喜歡在南島的這一年。
他是在我孤獨無助的時候出現的一束光,讓我在深淵中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早晨,段司彥還在睡,我像往常一樣下樓買菜。
把昨天晚上鍋裡沒煮熟的番茄炒蛋面倒掉,重新煮了一碗面。
看著色相不錯,不知道好不好吃。
這是我為他煮的第一碗面,大概也是最後一碗,好吃或者難吃,都隻有一碗。
在日後的無數頓早餐裡,我這碗面顯得多麼微不足道。
我呢,是他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會和這碗面一樣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點被忘記。
我坐汽車離開南島,走的還是那條沿海公路。
海岸線連同路邊那對被礦泉水瓶連接在一起的身影一同消失。
關窗前一秒,我聽見了段司彥的聲音。
「宋晚星。」
「宋晚星。」
「宋晚星。」
真真切切的聽見了段司彥在叫我,不是幻聽,不是幻覺。
男人的衣服被風吹得鼓起來,雙手骨節泛紅,隻想再快一點,再快一點,追上那輛車。
到了下一站,段司彥上車,和我旁邊的人換了個位置,坐到我身邊。
他把手臂搭在我的座椅上,目光灼熱:「幾個小時前還在說喜歡我,幾個小時後就對我始亂終棄,宋晚星,你跟誰學的?」
他皺了皺眉頭,把手收回去,眼眸浮上幾分森然:「我再問你一遍,喜不喜歡我,不喜歡的話我馬上下車,從此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20
「喜歡,我喜歡你。」
一句以後和我再也沒關系戳到了我最不想面對的痛處。
我紅著眼眶看他,「我喜歡你,所以呢?你不是說你喜歡現在的生活,不會離開南島嗎?」
段司彥把我摟進懷裡,「我喜歡的是現在有你的生活,隻要你喜歡我,天南海北我也會跟著你走。」
我和段司彥租了一個小房子安身,打掃衛生的時候段司彥拿出一張舊報紙問我上面的人是不是我。
那份報紙是宋氏集團夫婦與女兒出車禍的報道,放了一張我的照片。
現在我們算對彼此知根知底了。
「這次回來你打算做什麼?」
我把報紙揉成團丟進垃圾桶,「重新開始,好好生活,上學,或者上班。」
「好。」他沒有多問,打掃完衛生,把屋子裡缺的東西一一記在紙上。
回來的第一個晚上睡得不太安穩。
之前看房子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房子後面有一條隱藏的馬路。
晚上時不時有車子開過去,大半夜還有人鳴笛。
小床兩個人睡著有點狹窄,翻個身都能掉下去。
段司彥抱著我,有車子經過的時候,就小心翼翼的捂住我的耳朵。
第二天他找房東退租,帶我住進了酒店。
我身上最大面額的鈔票隻有五塊,段司彥笑著給我一張銀行卡。
「我這些年掙的都在裡面,你年紀還小,應該好好上學,上班的事情你不用考慮。」
「雖然給不了你從前的生活,但我會盡最大努力不讓你吃苦受委屈。」
這幾天段司彥忙著找工作,我去警察局注銷失蹤人口登記,補辦身份材料,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
段司彥常年在海上工作,各種海上航行工具都有證,找了份開遊艇的工作。
剛開始比較忙,晚上也要上班。
也好,我不用找借口出門了。
21
我告訴林清慈我手裡有她犯罪的證據,約她出來見面。
一年不見,林清慈變了很多。
一身名牌,氣質出眾,誰能想到她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身上的光環是踩著別人骨血得到的。
「宋晚星,好久不見。」她上下打量我,語氣嘲諷。
「我好心送你去和你爹媽團聚, 沒想到你命這麼大。」
我把 DNA 鑑定結果甩到她臉上,「宋清慈?哦,不對, 你不配姓宋, 你就是個S人犯。」
「你偷來的人生要結束了。」
她嫣然一笑, 「是嗎?你怎麼還是那麼傻啊?」
她拍拍手,喬碌從她身後走出來。
「喬叔, 按住她。」
喬碌和另一個高大的男人將我按在地上,
林清慈拿著尖銳刀在我臉上比劃。
我故意刺激她, 「DNA 鑑定書我已經寄給你的未婚夫了, 你說他要是知道你就是個冒牌貨,他還會不會娶你。」
「宋氏在你的摧殘下早就大不如前, 底下的員工早有怨言,公司股價一跌再跌, 你還能做幾天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S人犯, 冒牌貨,遲早會自食惡果。」
我很清楚林清慈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怎樣才能激怒她。
林清慈醫美過度的臉一點點扭曲, 把刀子放在我的脖子上:「賤人!你給我去S!」
刀子割破皮膚, 滲出鮮血。
不遠處警笛響起。
喬叔拉住林清慈,勸林清慈收手趕緊走。
林清慈甩開喬叔,再次把刀子捅向我。
刀子碰到我前一秒,一顆子彈打中了林清慈的手臂。
那天晚上我看見了喬碌藏在衣袖裡的刀,如果不是路邊的店家開門進貨, 恐怕喬碌就對我下手了。
他謊稱讓我回來救她女兒,這些話漏洞百出。
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怎麼幫他救女兒。
他引誘我回寧市, 那我便遂了他們的願。
林清慈肯定不會放過再次羞辱我的機會。
在來之前我就報了警。
還好一切都沒有偏離計劃。
我和林清慈一起被送去醫院, 隻不過她是罪犯,我是病人。
22
段司彥找到我的時候雙眼猩紅, T 恤都被汗打湿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看著我脖子上的繃帶, 滿眼心疼。
「不怪你, 是我有意瞞著你的。」
段司彥身手矯健,武力值高,但這並不代表我要讓他為我冒險。
我挽住他, 「不是說你今天拿工資嘛,我餓了, 請我吃大餐唄?」
我的父母上個月意外S亡,假千金林清慈囚禁我,偷走我的人生。
「(段」一切塵埃落定,所幸所愛之人在我身側。
一個月後,林清慈與喬碌宣判S刑。
我帶著段司彥去祭拜了父母。
身材高挑的男人跪在墓碑前發誓,「叔叔阿姨放心,我會替你們照顧好晚星。」
我一邊學著管理公司,一邊準備入學事宜。
好不容易有時間和段司彥獨處, 他卻在挑燈夜讀。
他說, 「你那麼努力,我總不能不思進取吧。」
我在他臉頰上印下一枚唇印,他坐定不動。
「好好好,咱們都努力進取, 那我回公司加班咯。」
書本被猛地合上。
段司彥攔腰將我抱起,「嗯,我不裝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