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們並不是為了上京做生意,而是要給姨表小姐說親。
想到這裡,我不禁抬頭看了黎姑娘一眼,正見她面含譏诮,朱唇微抿。
顯然她也知道夫人的用意了,看樣子,國公府是再留不住她了。
她要是離開這裡,回去姑蘇,早早發現黎老爺的病因,待黎老爺養好身子,將來何愁嫁不得良婿?何苦在國公府仰人鼻息?
隻可憐我是賣身到府裡的,無父無母,餘下兄嫂又生了兩對勢利眼,我發達時他們高看我幾分,我落魄時他們比旁人更恨不得我S。
要想謀個出路,比登天還難。
04
我暗裡嘆息一聲,雲哥兒聽說黎姑娘回蘇州過了中秋就回來,急火已經熄了大半。
Advertisement
這會兒再聽還有個姨表小姐要來,一顆心思當即轉到了夫人這邊,追著夫人問姨太太何時上京,帶來的兒女多大年歲,倒把黎姑娘撇在了一邊。
黎姑娘沉靜如水,寒潭似的雙眸在他身上掠了一掠,便扭開頭去,吩咐身邊的丫鬟收拾行李。
老夫人幾個兒女裡,最疼的莫過於黎姑娘的母親,眼下看她當真要走,又是心酸,又是不舍,囑咐人開庫房給她拿了些東西,又思量姑娘帶來的人手不夠,讓姑娘揀選著再帶些人走。
黃鶯跟了黎姑娘幾年,黎姑娘自是舍不得她的。
至於旁個……
我輕輕地咬唇,人人都說凝香院的差事好,主子沒脾氣,管事的不多,清闲又自在。
可我知道,凝香院不過是表面看去一池清水,內裡卻汙濁不堪。
我既是想謀個出路,為何不到黎姑娘身邊呢?
黎姑娘面冷心熱,性情至善,家世清貴,人也大方,跟著她的丫鬟婆子,沒見過說她不好的。
我跟著她,離開國公府,到姑蘇那邊,不說嫁個好人,單靠我這一手好刺繡,在姑蘇也能有個依靠。
黎姑娘又不像夫人,凡事獨斷專行,佛口蛇心,她若真是重生而來,必能理解我要脫離國公府的決心。
隻是,如何去到黎姑娘身邊,還須得從長計議。
回到了凝香院,雲哥兒因為黎姑娘要走之事,多少有些傷情,夢嬌便自作主替我值夜,要去安慰雲哥兒。
因為雲哥兒夜裡睡覺不踏實,不是踢被子,就是要喝水,是以大家約定好了,輪流值夜看護他。
又因白日裡大多是夢嬌在近前伺候雲哥兒,所以值夜的事就沒有再分給她。
雲哥兒還小的那幾年,凝香院的大丫頭們一直都按照約定的次序輪流值夜,除非有特殊情況,可以尋人換個夜。
偶爾尋到夢嬌那裡,她不是推說夜裡還得做活計,便是推說身子不適給搪塞了過去。
唯有這兩年,雲哥兒大了,她卻趕著來同我們換班值夜了。
往年我和秋月等人巴不得有人替一夜,自己也好睡個整覺。
而今,既是知道了夢嬌和雲哥兒背著人做下的那些風流事,我再看夢嬌,不由多了些鄙夷。
鄙夷她自甘下賤,也鄙夷她道貌岸然,虛偽狡詐。
因我近來見雲哥兒著實厭煩,是以夢嬌要替我值夜,我便起身給她騰了地方,自己到外頭去,打算找個地方胡亂歇一晚。
隻是我地方還沒找好,就看黎姑娘身邊的黃鶯火急火燎走過來,看見我便問道:「就你一人在這兒嗎?夢嬌哪去了?」
我把夢嬌非要「好心」替我值夜的話說了,又問她發生了何事。
黃鶯欲說不敢說,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你這人性子急,辦事毛躁,我說出來隻怕你要惱,還是找夢嬌說吧,她那人性子平和,辦事穩重。」
我笑了,我的名聲都被夢嬌給糟蹋完了,府裡頭誰提起我,都得說我一聲脾性不好。
我拉著黃鶯的手,非得要她把話說清楚:「你不說什麼事,就來說我急躁氣,我偏不信,你盡管說,我再不會惱的。」
黃鶯看我一眼,見我說得當真,隻好嘆口氣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姑娘前幾日遊園丟了支簪子,本以為是隨手放屋裡頭了,這兩天鬧著要回姑蘇,就思量把那些東西都收起來。誰知找了半晌也不見那簪子,問了人才隱約聽說是你們院裡的珠兒拿的。我想珠兒那小丫頭沒見過好東西,興許收起來玩去了,就瞞著姑娘來找你們給拿回來,悄沒聲放回匣子裡,這事就算了,不然鬧開了大家也難看。」
前世珠兒也曾偷拿過黎姑娘的簪子,小丫頭才進府,受訓的時間短,眼皮子又淺,偷拿了簪子便想出去典賣。
夢嬌來找我的時候,一直嚷嚷著珠兒讓凝香院丟人了,說她進來就跟著我做事,她不學好,我有直接的幹系,叫老夫人和夫人知道,我和珠兒都別想留在府裡。
我被她唬住,又氣珠兒不懂規矩,遂去珠兒櫃子裡把簪子搜出來還給了黎姑娘。
為了叫珠兒長些教訓,便拿針扎了她的手指,撵她出去到二門做事。
夫人聽了些動靜,派人過來問問是怎麼回事,夢嬌卻說我心急,教不會小丫頭就動手。
竟去把珠兒要了回來,帶她去黎姑娘跟前求情,讓黎姑娘留下珠兒使喚,別叫她到二門受苦。
珠兒念她的情,但凡黎姑娘房裡有個風吹草動,她就跑來告訴夢嬌,還在背地裡說了我不少莫須有的罪名。
原本丟簪子的事還得再晚些時候才能發現,如今黎姑娘重生回來,趕著要回姑蘇,一番清點,倒是把丟簪子的事提前鬧出來了。
我沉思一回,黎姑娘不知夢嬌的為人,還當她是好人,收留個狼心狗肺的珠兒在身邊,前世受他二人蒙蔽,背地裡不知遭了多少口舌暗算。
如今,黎姑娘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翻身的機會,也是時候讓她看清夢嬌的嘴臉了。
於是,我不僅沒有生氣,反過來賠笑勸說黃鶯:「珠兒拿了黎姑娘的簪子,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我還真做不了主。這樣,我把珠兒叫來,和你一同進去找夢嬌,她是凝香院管事的,理當問問她怎麼辦。」
說完,也不等黃鶯多言,我便去耳房叫起珠兒,謊稱夢嬌有事找她,便帶著她和黃鶯悄聲進了內室隔間:
「夢嬌姐姐,夢嬌姐姐……」
我輕輕喊了兩聲,都無人應答,黃鶯「咦」了一聲,正納罕夢嬌去了哪裡,忽聽隔間往裡的寢室內傳來幾聲呻吟,淫靡之中不乏熟悉。
我佯裝嚇了一跳:「這不是夢嬌姐姐和雲哥兒……」
黃鶯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巴,慌忙拉著我和珠兒出來,直跑到院裡,她還止不住地顫抖道:「要S!要S!我今天晚上就不該來你們這。」
「這話說的,我們院裡是有什麼豺狼虎豹嗎?」
黃鶯顫聲道:「這可比碰見豺狼虎豹厲害多了,夢嬌她……哎呀,平日裡看著那樣沉穩的丫頭,想不到背地裡做這等事!又不曾過了明路,沒名沒分和爺兒們攪和到一起,也不嫌丟人!」
她跟著黎姑娘時間久,一向以為黎姑娘和雲哥兒青梅竹馬,往後定成一樁姻緣,沒想到黎姑娘那頭八字還沒一撇,就讓夢嬌捷足先登了,心裡不可謂不生氣,說出的話也難聽極了。
被我拉來的珠兒,也沒想到大半夜的能看到這一出,一樣嚇得哆嗦。
我攥住了她的手,更叫她害怕的事,還在後頭呢。
05
黃鶯經此一事,嚇得顧不得找什麼簪子,急忙就回清暉院去了。
我也松了手,隻說明日再找夢嬌,便讓珠兒先回去睡覺。
待到天亮,我掀開簾子就把睡得S沉的夢嬌叫了起來。
她還不知自己和雲哥兒已經東窗事發,揉著眼沒好氣地問我:「一大早的,叫什麼魂?」
我便把黃鶯昨兒找來,說珠兒偷簪子的事說了:「黎姑娘眼瞅就要回姑蘇去,發現簪子沒了,少不得要鬧出來。到時,闔府都知道我們凝香院裡出了個賊,往後誰敢同我們打交道,誰敢來我們院裡玩?且你又是凝香院管事的,在老夫人和夫人跟前原也有三份體面,叫老夫人她們知道了,豈不都說你管得不好?」
我這話全都是前世裡夢嬌同我說的,而今,我改了改,全都還給了她。
夢嬌讓我說得一臉鐵青,她手底下管著的人,鬧出了偷竊一事,還偷到了親戚身上,鬧出來別說珠兒沒臉,就是她也脫不開幹系。
「黃鶯既是昨晚來了,你怎的不趕緊把簪子拿給她帶回去?非要等著我?」
夢嬌一邊穿衣,一邊還不忘使喚我:「還有珠兒那丫頭,進來後沒少跟著你學,你不好好教她,鬧出這樣的醜事,就該想法子平息,你還不快去找她!」
我就等她這句話呢,一聽吩咐,一個不字都不說,趕緊跑到院裡衝著正和小丫頭們一起灑掃的珠兒叫來,照舊拿針扎了她的手,讓她把簪子拿出來,一面恨恨道:「你夢嬌姐姐說我沒教好你,教出一個賊來,我看你這回長不長記性!」
扎完就把她撵去了二門。
二門外人多嘴雜,珠兒乍然受此驚嚇,被打罵一通還收回了簪子,心裡不知怎麼恨我和夢嬌。
我是脾氣在外,罪名不怕多。
然而夢嬌卻是出了名的大賢人,珠兒回家對她姐姐、妹妹、老子、娘說了一通那日在房裡看見的事,隻字不提自己拿了黎姑娘的簪子的事,反說是夢嬌借此公報私仇,撵她出來。
這還得了?
凝香院的差事,多少人羨慕不來?
珠兒老子和她娘花費了那麼多功夫送她進院,還沒個指望就被撵了出來,背地裡越發把夢嬌與雲哥兒偷試雲雨的話傳了出去。
不上兩日,國公府上下便都聽到了傳言,老夫人和夫人按捺不住,把夢嬌找去,同珠兒對質,逼問她到底有沒有此事。
夢嬌不敢說有,隻道是珠兒偷了黎姑娘的簪子,讓她知道了,就借此要汙蔑她。
珠兒賭咒發誓,指著我道:「誰汙蔑你了?那晚不單單是我,還有司遙姐姐和黎姑娘身邊的黃鶯姐姐都看見了,夢嬌姐姐和雲哥兒睡在一張床上做那等事……」
「你胡說八道!」
夢嬌沒想到那晚竟然會有這麼多人知曉她和雲哥兒的秘密,臉上血色頓失,竟似個活S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祈求夫人:「夫人,定然是她們幾個串通好了汙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啊!夫人!」
S到臨頭,還想狡辯。
我也跪了下來:「夫人,奴婢從進門到現在並沒有說一個字,夢嬌姐姐卻說奴婢串通了珠兒誣陷她,既如此,那就讓嬤嬤們驗身,瞧瞧到底是誰在撒謊!」
夫人一貫視雲哥兒為眼珠子,盼他上進,最怕他在內帷胡作非為,聞言,當真叫來嬤嬤給凝香院的丫頭們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