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夢嬌同為公子房中的大丫鬟,原本情如姐妹。
夢嬌人淡如菊,行事舒緩。
我卻性情剛烈,出手迅疾。
是以,她說奶娘偷吃了公子預備熬夜看書果腹的糕點,我便去找奶娘要了回來。
她說小丫頭偷拿了寄居的表姑娘的簪子典賣,我就扎了小丫頭的手,撵了她出去。
她說送給表姑娘裝荔枝用的盤子是公子最喜把玩的,我就去表姑娘房中尋來,照舊放到公子面前。
誰知,背地裡她就把糕點重新送回給了奶娘,幫小丫頭求情留在了表姑娘身邊,還把盤子轉贈給了新來的姨表小姐。
是以,國公府上下,人人都贊她賢良淑惠,卻罵我狐媚刁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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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傳言,府裡有丫鬟與公子不清不楚,夫人生氣,尋了夢嬌和我來對質。
我急忙澄清,夢嬌卻斥責我,又沒人指名道姓說是我,我何必著急?倒顯得夫人不辨是非。
夫人聞言一怒,將我鞭笞數十,趕出府門,病S鄉野。
重生而來,我看著夢嬌來對我說奶娘偷吃之事,輕輕一笑。
這回她可別再想踩著我,成全她的賢良之名了。
01
「司遙,你快起來看看,雲哥兒的奶娘不聲不響的,進來拿了酥酪就走了。那可是雲哥兒特意留著,待晚間溫書的時候吃的,她給吃了,雲哥兒回來還不知怎麼著呢。」
我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就聽見有人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聲音熟悉,說的內容也熟悉至極,倒像是我從前經歷的那般。
我愣了愣神,躺在那裡還沒有起,就看眼前一亮,卻是有人拉開了我的床帏,露出一張臉來嗔怪我道:「你還在這裡躺屍?還不趕緊起來,再晚些,酥酪都叫奶娘吃光了!」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卻足以叫我恨之入骨。
可我不是被夫人撵出國公府了嗎?怎麼會在家裡頭看見她呢?
我愣了愣神,來人卻等不及拽了我一下,直把我從床上拽了起來:
「愣著幹什麼,你快起來想個法子呀!」
想個法子?
聽到這句話,我才回過神來。
抬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面前的夢嬌,方知我竟沒有S在自己家裡,也不知什麼緣故,倒是回到了在榮國公府當丫鬟的時候。
這個時候,夫人還沒有因為讒言將我叫去問罪,夢嬌也不過與我一般,隻是凝香院中伺候二公子寢居的侍女。
我還沒有被撵出府,我阿兄和嫂子也還沒有將我丟在荒野。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有機會改變我的命運了?
我定了定神,裝作不知的樣子問夢嬌:「姐姐這麼著急忙慌的幹什麼?」
夢嬌聽見我問,大大嘆了口氣:「都跟你說了幾遍了,雲哥兒的奶娘,前次你說過她,拿了屋裡的東西一定要告知我們。這才過了幾天呢,她就故技重施,偷摸進來,拿了糖蒸酥酪就走。那是留著給雲哥兒晚上溫書做宵夜的,雲哥兒嘴巴又刁,說要吃這個就吃這個,換了旁個就生氣,眼下沒了酥酪,回來還不知怎麼鬧呢。你說,怎麼辦?」
她攤著雙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糖蒸酥酪雖不珍貴,可做起來麻煩。
再則太太如今持家尚儉,原設在園子裡的小廚房都撤下了,沒了這一碗,還真不好再弄一碗來。
前世,我就是被她這副樣子欺騙,怒衝衝跑去找了奶娘,把那碗酥酪要了回來,一心要留給雲哥兒吃。
誰知,她聽說我去要了回來,竟說我行事魯莽,背地裡悄沒聲地就把酥酪給奶娘送了回去,惹得奶娘到處誇她賢良淑惠,罵我狐媚刁鑽,不念她哺乳之情,就知討好雲哥兒。
我聽了些風言風語,氣急敗壞地找她對質,她反說我心胸狹隘,斤斤計較。
這次,她還想我像前世那般幫她出頭,卻是她白日做夢了!
我起身穿戴好衣裳,又慢悠悠把頭發梳攏好。
任是夢嬌自詡性子溫和,這會兒也忍不住催我:「你倒是快些!難道真等奶娘吃完了酥酪再去嗎?」
我笑了,回眸看著她:「姐姐說的哪裡話?當日老夫人心疼二公子房中人少事雜,才把我派來單單照顧二公子。姐姐卻是夫人差來在公子房中管事的,奶娘偷吃了酥酪,該怎麼辦是姐姐分內職責,與我無關,姐姐為何一力催著我去想辦法?」
「你!」
夢嬌語結,按理我人雖在凝香院,領的卻是老夫人那裡的月例,仍舊是老夫人的婢女,她再怎麼能耐,也不該來使喚我。
可恨我前生蠢笨,一路被她牽著鼻子走,耍得團團轉,舍了自己的性命,卻全了她的名聲。
這回我不肯去找奶娘,夢嬌沒有法子,隻好派了一個小丫鬟真兒去奶娘那邊把酥酪要回來。
府裡人人都知各院的小丫鬟是沒資格自主行事的,多是聽從主子們和院裡的大丫鬟指派。
由是,真兒一到奶娘那裡,奶娘便知她身後必有大丫鬟撺掇,遂把那酥酪使真兒端著,自己拄了拐杖,一路罵罵咧咧到了凝香院。
一進來,就敲著門大罵:「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叫人去我房裡端酥酪?我奶了哥兒這麼大,別說是你們,就是太太見了我,也得給我幾分臉面。一碗酥酪,哥兒平時孝敬我的東西都不知比它貴多少,你們這群賤蹄子算什麼東西,倒是替哥兒做起主來了?眼裡還有沒有規矩?」
唬得丫鬟婆子們都轉頭看著我和夢嬌,等我們拿主意。
夢嬌也沒想到奶娘這般厲害,會罵上門來,訕訕一笑,就上前去扶住了她:「原是我的不是,起先聽聞趙媽媽拿了酥酪,我怕媽媽年紀大了,那東西甜膩,媽媽別再吃壞了肚皮,就說要找司遙想個辦法。誰知這丫頭懶得很,睡到三竿都不起,我隻好讓小丫頭去媽媽那裡瞧瞧,真兒不懂事,沒承想給拿回來了。媽媽要是不怕膩,我再叫真兒給你端回去。」
得!她短短幾句話,把自己擇了個幹淨,倒都是我和真兒的不是了。
我豈能讓她蒙混過去?
忙躍身出來,攙著趙媽媽坐下:「您老人家是知道的,我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因老太太疼愛雲哥兒,才撥了我過來伺候,可老太太房裡的事我也不能落下。這不,昨夜我見老太太手裡的帕子舊了,就趕著做了半宿的活計,今晨不過是起得比平時晚了一些,夢嬌姐姐就大驚小怪的,往常我整宿伺候雲哥兒喝水休息的時候,又有誰誇過我了?
「我也不知媽媽來過我們屋裡,照說一碗酥酪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別說媽媽吃了,就是小丫頭們吃了也沒什麼要緊。是夢嬌姐姐非說雲哥兒留了這酥酪晚上溫書當宵夜,急得上火,才使人去找您老人家。」
真兒聽我說完,忙也跟著點頭:「就是,就是,是夢嬌姐姐讓我去瞧瞧,要是媽媽沒吃,就端回來給公子留著,這會兒倒怪我們不懂事。」
我和真兒你一言我一語,直把夢嬌說得面色通紅,尷尬不已,連連擺著手道:「我沒有,我就是情急之下那麼一說,誰知小丫頭當真了。一碗酥酪而已,若是媽媽覺得好吃,下回再叫小廚房做了給你。」
「何必下回呢?」
我捧過酥酪,端到夢嬌面前:「媽媽如今人就在這裡坐著,既是這碗酥酪不當什麼,姐姐就喂了媽媽吃吧,權當給媽媽消消氣。還是說,姐姐不願意?」
「這……我……我怎麼會不願意?」
夢嬌被我架在臺上下不來,隻好端過碗,喂了奶娘幾口,哄她消氣:「媽媽,就當是您兒子孝敬你的,回頭見了他,可別說我們的不是。」
奶娘一肚子氣來,雖說有夢嬌做小伏低伺候她,可她心裡到底有些不暢快,吃完了酥酪,還不忘指責夢嬌幾句:
「別仗著哥兒如今大了,不服我的管,隻聽你的話,你就拿大。我告訴你,泥菩薩還有幾分脾性呢,惹急了我,咱們就到太太面前紛爭紛爭。我倒要看看,太太是護著你,還是向著我!」
說得夢嬌面色忽而一白,捧著碗筷,再不敢應她一句。
她心裡有鬼,自是不想和奶娘到太太面前辯個是非曲直。
趙媽媽來如一陣風,吃飽喝足,方拄著拐慢悠悠回去。
因她早已告解出府,尋常無事不大往凝香院來,乍一現身,院裡的婆子、媳婦見了面都同她問好,闲話家常。
趙媽媽又不是會遮掩的人,且有意要給凝香院立威,話裡話外就把夢嬌使人去她屋裡端了一碗酥酪的事說了。
晌午,太太就使了人給趙媽媽另送了許多糕點吃食,還派了身邊大丫鬟來問責夢嬌,趙媽媽是哥兒的奶娘,如同半母,國公府又一貫尊老愛幼,如何做出這樣不體面的事?
夢嬌被太太的人訓得一身狼狽,欲要辯解,唯恐再擔上背地裡說人不是的罪名,與她往日賢良作風不符,隻好生生忍了,道是自己身體不舒服,隻為了公子要吃酥酪,一時糊塗傳錯了話,讓小丫頭會錯了意。
趙媽媽的事便算是過去了,隻是酥酪沒了,公子回來還不知夢嬌該怎麼交代。
02
公子全名叫甄庭雲,乳名雲哥兒,是榮國公府二老爺家的幼子,上頭一個姐姐,早已嫁出門去。
雲哥兒於學業上一貫不用心,反而愛在脂粉堆裡廝混,成日和凝香院裡的丫鬟、媳婦、姐姐、妹妹的胡喊一氣。
這兩年大了,太太不許他再沒天沒地地渾鬧,就撵了去族學裡讀書,晨起便去,至晚方回。
今日照舊如此,雲哥兒一回來,夢嬌就匆忙趕上前,替他擦臉洗手,端茶遞水,忙前忙後地伺候。
照說這樣的小事,本不該由她這個管事丫鬟來做。
可她偏不,事關雲哥兒,樣樣她都想把持在自己手裡,用她的話說,是使喚不動別人,便是使了也不放心。
從前,我也當她是好心。
而今細想,屋裡那麼多小丫頭,她不使喚,也不調教,隻一味自己動手。
旁人看見都說她的好,說屋子裡的丫鬟憊懶,又說雲哥兒最離不開的就是她,誰利誰弊,一目了然。
我冷眼看著她忙乎,雲哥兒讀了一日的書,回來喝了點水,就嚷嚷肚子餓,要吃酥酪。
眼看夢嬌就要開口,我忙趕在她前頭說道:「快別提了,趙媽媽今日來看哥兒,見屋子裡有酥酪,她說想吃,夢嬌姐姐就喂給她吃了。」
雲哥兒是讀完書後,跟著大老爺那邊幾位公子喝了點小酒回來的。
前世,因為趙媽媽端走了奶酪,我怕他想吃沒得吃,才在夢嬌的撺掇下去趙媽媽家裡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