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算醜聞,外界議論紛紛。


原本第二天才到的裴家航班當天晚上就到了。


 


裴述被他爸連扇了三個耳光。


 


婚禮現場,不見新娘也不見新郎。


 


裴述像是被氣到了,一聲不吭地掛斷了電話。


 


我也順勢拉黑了他的號碼。


 


我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小鎮,一個依山傍水又有些貧窮的地方。在村子裡步行了半個小時後,終於找到了外婆的住址。


 


推開門,一間平房,破落的院子裡雜草叢生,堂屋門前有幾棵枯黃的小樹橫在中間。


 


以前,那地方放的是外婆的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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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房子裡沒人,外婆在我離開這個小鎮之前就拋棄了我。


 


像我媽那樣,一聲不響地拋棄了我。


 


不同的是,我媽還活著隻是不知蹤跡,但外婆早就去世了。


 


7


 


有人說,失戀的時候需要接觸接觸大自然。


 


於是,我坐上了村子裡旅遊觀光去白沙江的小船。


 


船上的人不多,一張船票也隻要一百塊。


 


這對小時候的我和裴述來講是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當時在岸邊,我們隻能羨慕地看著船上有家長陪同的小孩。


 


夕陽時分,天邊火紅的太陽漸漸西沉。


 


天水一色間,落日快要被吞噬。


 


白沙湖三面環山,山勢高聳險峻,如果船隻一直行駛到湖面的最深處,從觀光船上看,仿佛三座大山將落日包裹起來一樣。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要去追趕落日,船長手持船舵,拉足馬力就朝西邊駛去。


 


橘色的光芒灑向大地,穿過層層山脈,光影斑駁,也落到了每個人的臉上。


 


山背後是大紅大紫的集市,色彩斑斓,熱鬧非凡。


 


有小孩在歡呼:「我們什麼時候能追上太陽?」


 


眾人笑笑。


 


有大人搭腔:「等你長大了就能追上。」


 


烏鴉在天空盤旋,有人說這是不祥的徵兆。


 


意外發生得突然,誰都沒有防備。


 


觀光船的欄杆處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有小孩落水了!!!」


 


不知怎地,兩人跌進了湖裡。


 


白沙湖的波浪一點點翻湧,冷氣隨著滾動的湖面直衝面門。


 


孩子媽媽無助地驚呼。


 


也許是作為母親的天性,她反應也足夠迅速。


 


趁著孩子還沒有被浪花漂遠,她率先抓住了男孩的手臂。


 


落單的小女孩還在苦苦哀求:


 


「媽媽,救救我,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看著女孩痛苦掙扎的樣子,我忽然想到了當初被我媽拋棄的樣子。


 


大雪紛飛的冬天,她穿著紅色的毛呢大衣,將我扔給外婆。


 


離開的時候,我很矮,伸長手臂也隻能夠到她衣服下擺的最後一顆紐扣。


 


直到紐扣被我拽落,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那之後,親情於我而言變成了一顆褪色的紐扣。


 


我日日盼著她能回來接我,可盼著盼著紐扣丟了,她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我才知道,我這一生注定是被人拋棄的存在。


 


此刻,女孩好像和我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她說的是「別丟下我」,我說的是「帶我走」。


 


「誰會水,救救那小女孩!!!」


 


身邊的人大喊了一聲,把我拉回現實。


 


女孩隨著浪花的拍打越漂越遠。


 


我立馬跳下船一把抱起那女孩。


 


可我顯然低估了初秋的天氣,湖水冷得刺骨,我的腳和手突然開始抽搐。


 


女孩的哭聲在我的耳邊回蕩。


 


生命的力量是無窮的,我憑借意志力奮力遊向船邊。


 


爬上船後,有些虛脫地跪在地上。


 


看,小女孩沒有被拋棄。


 


8


 


回到家後,我毫不意外地發起了高燒。


 


房子太老,以前備好的藥物早就過期了。


 


我打車去醫院。


 


離開時卻在醫院門口看見了裴述。


 


初秋的深夜,氣溫隻有十幾度。


 


他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站在路燈下抽煙。


 


臉上帶著傷,看著有點狼狽。


 


以前,他隻是站在那裡,我光是看到就高興得不行。


 


現在,好礙眼。


 


裴述將煙頭按滅,清清冷冷地開口:「我猜到你會回這裡來。」


 


我抬眼對上裴述的眼睛,那裡面的情緒琢磨不透,隻覺得依舊像往常一樣結著一層薄冰。


 


「上車,我們回去結婚。」


 


他以為,我隻是在賭氣。


 


我沒理他,徑直越了過去。


 


裴述卻忽然生氣,抓著我的手腕,不願意松開。


 


「你現在還發著燒難道就這樣走回去?」他眉頭緊鎖,帶著怒氣。


 


我被強行拽進車裡。


 


車門被「砰」的一聲關緊。


 


裴述側頭看向我,面無表情地系著安全帶。


 


「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去下水救人,你就這麼好心?」


 


他這話讓我想到救人那會兒落在我背後的目光。


 


裴述慣會袖手旁觀。


 


不,準確地來講,是他骨子裡的那股冷漠。


 


記得小時候,鎮上挨家挨戶發小麥粉。


 


一個孤寡老人和兩個瘦得幹癟的小孩自然成了被欺負的對象。


 


輪到外婆時少發一袋。


 


我知道後帶著裴述去鎮上據理力爭,直到最後撒潑打滾事情鬧大了,負責人才不情不願地將少的補齊。


 


那個時候,裴述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離開時,他也S氣沉沉。


 


我知道,他是覺得用這樣的方式要走一袋小麥粉很丟臉。


 


可少一袋,我們就得餓肚子。


 


「好心嗎?」我看向他,「我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不那麼好心就好了。」


 


剛說完這話,車子被急剎車,我沒系安全帶。


 


好在車速不快,快撞上時,裴述用手臂擋住了我。


 


「你說什麼?你後悔救我?」


 


他眼睫顫了顫,一臉受傷,眼底帶著不可置信。


 


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一把推開他:


 


「你少在這裡假心假意。」


 


我知道,他今天能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求和。


 


這是他這個大少爺能纡尊降貴做的事。


 


我說:「你現在是在裝什麼?


 


「裝你的情根深種還是裝你的善良大度?


 


「你惡不惡心?」


 


傷人的話太直白,也剖析了裴述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裴述氣得眼睛發紅,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


 


「下車,立刻!」


 


他朝著我,語氣冷漠至極。


 


臨關門前,我又折返回去,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那張一直俊逸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


 


在我看來,這一巴掌應該打散了和裴述過往的情分。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該結束,我遠離錯的人應該享受屬於自己的幸福時。


 


現實給了我沉重一擊。


 


那個曾經拋棄我的女人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找上了門。


 


9


 


第二天一早,我打開門時,女人大包小包地拿著行李往院子裡搬。


 


「林淑,我是媽媽呀。」


 


她說,她叫林霞,來找我養老,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我顫抖著退後兩步,一個拋棄自己女兒多年的人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養老這句話的。


 


最主要的是,這麼多年沒見,為什麼現在突然出現?


 


疑惑在我看到門口的那輛豪車的時候解開。


 


裴述就那麼站在門外。


 


四目相對間,我想起十歲時對他說的話。


 


「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我媽。


 


「永遠不想再看見她。」


 


但那個時候,裴述靠著我說:


 


「你還有媽媽,我都沒有了。」


 


我才知道他母親去世,為了不讓他難過,我們約定以後不再提起。


 


可現在,他就這麼無所謂地將那個我討厭至極的人帶到面前。


 


將我曾經被拋棄的血淋淋的記憶又一次提起。


 


我想著他的難過與傷心,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我。


 


此時此刻,親情和愛情都變成一把尖刀刺向我。


 


林霞像個沒事人一樣走上前親昵地挽著我的手開始說教。


 


「咱們女人吶最主要的就是依靠個好男人嫁了,一輩子衣食無憂,不用東奔西跑過那什麼苦日子。」


 


?我一把推開她,冷笑。


 


「那你怎麼又跑回來了?怎麼?你的好男人又把你拋棄了?」


 


她剛離開那會,我問過外婆她為什麼這麼能狠下心來。


 


外婆當時摟著我沒說話。


 


後來懂了,有些人隻愛自己。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母親必須愛自己的孩子。


 


況且,她當初生下我隻是想挽回我親生父親的心,結果,那男人不愛她,自然也不會愛她生下的孩子。


 


聽著這話,林霞像是被踩到尾巴,端著長輩的範兒抬手就向我臉上扇來。


 


清脆的巴掌聲在小院子裡落下。


 


裴述臉上又是一道指印。


 


他衝上前替我擋了那一巴掌。


 


心底怒意翻騰,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將林霞的行李扔到了門外,將她推了出去。


 


任憑她在門外罵我畜生都沒開門。


 


門內,裴述捂著臉,眼神委屈。


 


「林……」


 


「你們兩個這出戲演得真精彩,利用別人的善良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有意思嗎?


 


「用歸用,別把這種骯髒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裴述聽我說完,臉色煞白,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10


 


那天過後,林霞不見了蹤影。


 


聽人說,她被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送上了火車。


 


裴述也好像改變了策略,真的開始放下面子討好我。


 


清晨,他手裡拿著一大束小雛菊,花朵上沾著晶瑩的露珠。


 


見我出來,興致勃勃地衝上前遞給我。


 


「給,你喜歡的花。」


 


我順手拿過花給了旁邊的垃圾桶。


 


五年前,他回到裴家後就再也沒送過我雛菊。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了他。


 


他說那花小氣,品種不好,上不了臺面。


 


讓管家送了我厄爾多玫瑰。


 


現在想來,在他眼裡上不了臺面的不是花。


 


裴述的身形在風中恍惚了一下。


 


他蹲下,眼眶泛紅,在垃圾桶裡翻找。


 


白色的襯衫袖口染上了油汙。


 


讓他整個人看著髒兮兮的。


 


直到從垃圾桶的雛菊裡翻出一枚戒指。


 


我定睛一看。


 


是我們當初選好的結婚戒指。


 


他開始整日整夜守在我的院子前。


 


白天坐在車裡,一坐就是一整天。


 


落後的小鎮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清俊的男人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好事的鄰居問我,和這個人是什麼關系。


 


我搖了搖頭:「沒有任何關系。」


 


11


 


裴述的行為幹擾不了我的生活。


 


他依舊守在那裡。


 


我依舊早出晚歸。


 


白沙村雖然落後,但風景實在美麗,再加上當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也成了一個旅遊觀光勝地。


 


我也在從小生活的地方找回了曾經的愛好。


 


白沙村最著名的就是肌理畫。


 


不同於尋常的風景畫,而是根據遊客的長相創作。


 


於是,每天早上,我都會擺上畫板,支上攤子,向路過的遊客兜售。


 


白色的石英砂加上各色的顏料。


 


一張二十塊。


 


賣來的錢給村子裡的流浪貓買罐頭吃。


 


小貓通人性,你對它好,它會翻著肚皮朝你撒嬌。


 


還會知恩圖報,給我抓來老鼠。


 


這天,天氣不好,還沒到傍晚太陽就隱匿不見。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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