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醜聞,外界議論紛紛。
原本第二天才到的裴家航班當天晚上就到了。
裴述被他爸連扇了三個耳光。
婚禮現場,不見新娘也不見新郎。
裴述像是被氣到了,一聲不吭地掛斷了電話。
我也順勢拉黑了他的號碼。
我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小鎮,一個依山傍水又有些貧窮的地方。在村子裡步行了半個小時後,終於找到了外婆的住址。
推開門,一間平房,破落的院子裡雜草叢生,堂屋門前有幾棵枯黃的小樹橫在中間。
以前,那地方放的是外婆的躺椅。
Advertisement
現在,房子裡沒人,外婆在我離開這個小鎮之前就拋棄了我。
像我媽那樣,一聲不響地拋棄了我。
不同的是,我媽還活著隻是不知蹤跡,但外婆早就去世了。
7
有人說,失戀的時候需要接觸接觸大自然。
於是,我坐上了村子裡旅遊觀光去白沙江的小船。
船上的人不多,一張船票也隻要一百塊。
這對小時候的我和裴述來講是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當時在岸邊,我們隻能羨慕地看著船上有家長陪同的小孩。
夕陽時分,天邊火紅的太陽漸漸西沉。
天水一色間,落日快要被吞噬。
白沙湖三面環山,山勢高聳險峻,如果船隻一直行駛到湖面的最深處,從觀光船上看,仿佛三座大山將落日包裹起來一樣。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要去追趕落日,船長手持船舵,拉足馬力就朝西邊駛去。
橘色的光芒灑向大地,穿過層層山脈,光影斑駁,也落到了每個人的臉上。
山背後是大紅大紫的集市,色彩斑斓,熱鬧非凡。
有小孩在歡呼:「我們什麼時候能追上太陽?」
眾人笑笑。
有大人搭腔:「等你長大了就能追上。」
烏鴉在天空盤旋,有人說這是不祥的徵兆。
意外發生得突然,誰都沒有防備。
觀光船的欄杆處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有小孩落水了!!!」
不知怎地,兩人跌進了湖裡。
白沙湖的波浪一點點翻湧,冷氣隨著滾動的湖面直衝面門。
孩子媽媽無助地驚呼。
也許是作為母親的天性,她反應也足夠迅速。
趁著孩子還沒有被浪花漂遠,她率先抓住了男孩的手臂。
落單的小女孩還在苦苦哀求:
「媽媽,救救我,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看著女孩痛苦掙扎的樣子,我忽然想到了當初被我媽拋棄的樣子。
大雪紛飛的冬天,她穿著紅色的毛呢大衣,將我扔給外婆。
離開的時候,我很矮,伸長手臂也隻能夠到她衣服下擺的最後一顆紐扣。
直到紐扣被我拽落,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那之後,親情於我而言變成了一顆褪色的紐扣。
我日日盼著她能回來接我,可盼著盼著紐扣丟了,她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我才知道,我這一生注定是被人拋棄的存在。
此刻,女孩好像和我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她說的是「別丟下我」,我說的是「帶我走」。
「誰會水,救救那小女孩!!!」
身邊的人大喊了一聲,把我拉回現實。
女孩隨著浪花的拍打越漂越遠。
我立馬跳下船一把抱起那女孩。
可我顯然低估了初秋的天氣,湖水冷得刺骨,我的腳和手突然開始抽搐。
女孩的哭聲在我的耳邊回蕩。
生命的力量是無窮的,我憑借意志力奮力遊向船邊。
爬上船後,有些虛脫地跪在地上。
看,小女孩沒有被拋棄。
8
回到家後,我毫不意外地發起了高燒。
房子太老,以前備好的藥物早就過期了。
我打車去醫院。
離開時卻在醫院門口看見了裴述。
初秋的深夜,氣溫隻有十幾度。
他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站在路燈下抽煙。
臉上帶著傷,看著有點狼狽。
以前,他隻是站在那裡,我光是看到就高興得不行。
現在,好礙眼。
裴述將煙頭按滅,清清冷冷地開口:「我猜到你會回這裡來。」
我抬眼對上裴述的眼睛,那裡面的情緒琢磨不透,隻覺得依舊像往常一樣結著一層薄冰。
「上車,我們回去結婚。」
他以為,我隻是在賭氣。
我沒理他,徑直越了過去。
裴述卻忽然生氣,抓著我的手腕,不願意松開。
「你現在還發著燒難道就這樣走回去?」他眉頭緊鎖,帶著怒氣。
我被強行拽進車裡。
車門被「砰」的一聲關緊。
裴述側頭看向我,面無表情地系著安全帶。
「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去下水救人,你就這麼好心?」
他這話讓我想到救人那會兒落在我背後的目光。
裴述慣會袖手旁觀。
不,準確地來講,是他骨子裡的那股冷漠。
記得小時候,鎮上挨家挨戶發小麥粉。
一個孤寡老人和兩個瘦得幹癟的小孩自然成了被欺負的對象。
輪到外婆時少發一袋。
我知道後帶著裴述去鎮上據理力爭,直到最後撒潑打滾事情鬧大了,負責人才不情不願地將少的補齊。
那個時候,裴述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離開時,他也S氣沉沉。
我知道,他是覺得用這樣的方式要走一袋小麥粉很丟臉。
可少一袋,我們就得餓肚子。
「好心嗎?」我看向他,「我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不那麼好心就好了。」
剛說完這話,車子被急剎車,我沒系安全帶。
好在車速不快,快撞上時,裴述用手臂擋住了我。
「你說什麼?你後悔救我?」
他眼睫顫了顫,一臉受傷,眼底帶著不可置信。
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一把推開他:
「你少在這裡假心假意。」
我知道,他今天能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求和。
這是他這個大少爺能纡尊降貴做的事。
我說:「你現在是在裝什麼?
「裝你的情根深種還是裝你的善良大度?
「你惡不惡心?」
傷人的話太直白,也剖析了裴述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裴述氣得眼睛發紅,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
「下車,立刻!」
他朝著我,語氣冷漠至極。
臨關門前,我又折返回去,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那張一直俊逸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
在我看來,這一巴掌應該打散了和裴述過往的情分。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該結束,我遠離錯的人應該享受屬於自己的幸福時。
現實給了我沉重一擊。
那個曾經拋棄我的女人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找上了門。
9
第二天一早,我打開門時,女人大包小包地拿著行李往院子裡搬。
「林淑,我是媽媽呀。」
她說,她叫林霞,來找我養老,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我顫抖著退後兩步,一個拋棄自己女兒多年的人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養老這句話的。
最主要的是,這麼多年沒見,為什麼現在突然出現?
疑惑在我看到門口的那輛豪車的時候解開。
裴述就那麼站在門外。
四目相對間,我想起十歲時對他說的話。
「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我媽。
「永遠不想再看見她。」
但那個時候,裴述靠著我說:
「你還有媽媽,我都沒有了。」
我才知道他母親去世,為了不讓他難過,我們約定以後不再提起。
可現在,他就這麼無所謂地將那個我討厭至極的人帶到面前。
將我曾經被拋棄的血淋淋的記憶又一次提起。
我想著他的難過與傷心,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我。
此時此刻,親情和愛情都變成一把尖刀刺向我。
林霞像個沒事人一樣走上前親昵地挽著我的手開始說教。
「咱們女人吶最主要的就是依靠個好男人嫁了,一輩子衣食無憂,不用東奔西跑過那什麼苦日子。」
?我一把推開她,冷笑。
「那你怎麼又跑回來了?怎麼?你的好男人又把你拋棄了?」
她剛離開那會,我問過外婆她為什麼這麼能狠下心來。
外婆當時摟著我沒說話。
後來懂了,有些人隻愛自己。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母親必須愛自己的孩子。
況且,她當初生下我隻是想挽回我親生父親的心,結果,那男人不愛她,自然也不會愛她生下的孩子。
聽著這話,林霞像是被踩到尾巴,端著長輩的範兒抬手就向我臉上扇來。
清脆的巴掌聲在小院子裡落下。
裴述臉上又是一道指印。
他衝上前替我擋了那一巴掌。
心底怒意翻騰,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將林霞的行李扔到了門外,將她推了出去。
任憑她在門外罵我畜生都沒開門。
門內,裴述捂著臉,眼神委屈。
「林……」
「你們兩個這出戲演得真精彩,利用別人的善良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有意思嗎?
「用歸用,別把這種骯髒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裴述聽我說完,臉色煞白,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10
那天過後,林霞不見了蹤影。
聽人說,她被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送上了火車。
裴述也好像改變了策略,真的開始放下面子討好我。
清晨,他手裡拿著一大束小雛菊,花朵上沾著晶瑩的露珠。
見我出來,興致勃勃地衝上前遞給我。
「給,你喜歡的花。」
我順手拿過花給了旁邊的垃圾桶。
五年前,他回到裴家後就再也沒送過我雛菊。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了他。
他說那花小氣,品種不好,上不了臺面。
讓管家送了我厄爾多玫瑰。
現在想來,在他眼裡上不了臺面的不是花。
裴述的身形在風中恍惚了一下。
他蹲下,眼眶泛紅,在垃圾桶裡翻找。
白色的襯衫袖口染上了油汙。
讓他整個人看著髒兮兮的。
直到從垃圾桶的雛菊裡翻出一枚戒指。
我定睛一看。
是我們當初選好的結婚戒指。
他開始整日整夜守在我的院子前。
白天坐在車裡,一坐就是一整天。
落後的小鎮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清俊的男人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好事的鄰居問我,和這個人是什麼關系。
我搖了搖頭:「沒有任何關系。」
11
裴述的行為幹擾不了我的生活。
他依舊守在那裡。
我依舊早出晚歸。
白沙村雖然落後,但風景實在美麗,再加上當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也成了一個旅遊觀光勝地。
我也在從小生活的地方找回了曾經的愛好。
白沙村最著名的就是肌理畫。
不同於尋常的風景畫,而是根據遊客的長相創作。
於是,每天早上,我都會擺上畫板,支上攤子,向路過的遊客兜售。
白色的石英砂加上各色的顏料。
一張二十塊。
賣來的錢給村子裡的流浪貓買罐頭吃。
小貓通人性,你對它好,它會翻著肚皮朝你撒嬌。
還會知恩圖報,給我抓來老鼠。
這天,天氣不好,還沒到傍晚太陽就隱匿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