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外面有女人。
這事兒我讀幼兒園就知道了,我媽三天兩頭一哭二鬧三上吊。
後來,有一天中午,她聽說我爸和那人正在酒店,便衝了過去,結果遇到百年一遇的地震。
我媽壓在預制板下,失去了一條腿,我爸和他的情人卻完完整整逃出來了。
時間是 2008 年 5 月 12 日,地點在四川漢旺。
2
那一年,新聞裡有很多感人肺腑的故事。
我爸受大環境影響,沒有離婚。
Advertisement
我媽卻因為殘疾,丟了工作,性格比以前更暴躁,也更懦弱,動不動鬧自S,說要S給我爸看。
次年,我爸不顧一切和我媽離婚,和那個女人結婚,並換了城市。
我跟著我爸。
一是我爸經濟條件好點,我媽沒工作;
二是我媽不要我,她說我是祝家的種,她憑什麼給祝家養崽?
至於那個女人——
她叫白靜,是我媽的閨蜜,和我爸好的時候,她有老公,也就是說,她和我爸是雙向出軌。
嫁過來時,帶著個和我同年,比我小 2 個月的女兒,說是我爸的種。
從此,我多了個後媽,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3
有個後媽是什麼體驗?
像《白雪公主》裡的惡毒皇後,一心想置原配的女兒於S地?
又或者把把原配的女兒視如己出,無論原配的女兒如何討厭她整她,她都有一顆善良的,包容一切的心,最終 happy end。
現實沒有這樣的極端。
任何人,一碗水端平很難,更何況,一個婚內出軌,連閨蜜的老公都搶的女人,你能指望什麼?
那些年——
妹妹有的,我都有!
妹妹沒有的,我還有!
妹妹的衣服,最終會成為我的衣服,舊了,短了,嫌不好看了,都是我的;
妹妹挑食,不願吃的菜,剩下的零食,嫌不好看或不好用的文具,也是我的。
我們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姐妹,有人偷偷問我:「祝安然,你是你們家撿來的吧?」
「不是。」
「不是的話,為什麼你總是撿祝彤運不要的東西?」
我一次次解釋,一次次說,我是我爸親生的,我媽是我爸正房,祝彤運她媽是小三上位。
這話傳得很快,途經無數人的嘴,無數次加油添醋,再傳到我耳朵裡時,已經面目全非。
為這事兒,祝彤運在學校出名了,很多人罵她是小三的女兒,鳩佔鵲巢。
我爸和後媽狠狠打了我一頓,他們說我是白眼狼,當初離婚,就不該要我,應該讓我和我那個斷腿媽自生自滅。
他們給祝彤運轉學,去了當地最好最貴的私立學校,她的衣服,鞋,文具也全部換了更好的。
後媽說把不要地給我。
祝彤運尖叫著,把舊文具砸在地上,用剪刀把衣服剪爛,把鞋子戳破,說情願毀了也不給我。
我站在寢室門口,不等祝彤運撒潑結束,轉身回了房。
這是我和祝彤運的房間:
兩個衣櫃,一張床,一個地鋪。
床上有粉紅色的蚊帳,粉紅色成套的被單和床單。
我第一次躺在這張床上,可真舒服啊!睡在上面,仿佛自己也變成了公主。
幾分鍾後,祝彤運再次尖叫:「祝安然!你這個爛人,憑什麼睡在我的床上?趕緊給我滾下來!」
後媽跟著跑進來,與祝彤運一起,揪著我的頭發,把我從床上拖下,摔在地上。
我捂著扯得生疼的頭皮,倔強而憤怒地看著她們:「我已經睡了 4 年地鋪了,該睡床了!」
當年,剛來這個城市,剛住進這個家,我爸和後媽曾叫我和祝彤運商量,看誰睡床誰睡地鋪,又或者輪流睡。
我傻啊!
我主動說把床讓給祝彤運,我爸和後媽大大地表揚了我,說我懂事,知道讓妹妹了。
為了得到表揚,後來很多事,都同出一轍。
新衣服妹妹先穿,新文具妹妹先用,新玩具妹妹先玩……妹妹不要的,不要浪費,給我好了……
我在這個家,壓根就是乞丐的存在。
後媽走到我面前,踢了踢我,居高臨下地告誡我:「祝安然,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在我們家,就是條狗。」
「我們願意養你,你就是家狗,我們不願意養你,你就是野狗。」
她的聲音不大,字字透著狠厲。
4
我不願做狗,我情願和我媽自生自滅。
我揣著從家裡偷出來的 300 多塊錢回到老家,我媽住在安置房,依舊沒有工作,領著低保。
我媽不歡迎我,她把我身上 300 多塊錢搶走了,然後叫我滾,叫我去找我爸。
那一瞬間,我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我是多餘的。
腦海裡,「自S」和「賴著活」兩種想法像兩個拼命拉扯的小人,我最終咬著牙,回到養狗的地方。
等待我的,是冷嘲熱諷,我爸打了我一頓,說我不學好,學著人離家出走。
幾天後,祝彤運才發現她的零花錢丟了。
我爸又要打我,叫我把錢交出來,我低吼,錢被我媽拿走了,有本事你找她去要!
我爸沉默著放開我。
當天晚上,白靜一隻手捂著我的嘴,另一隻手在我大腿上狠狠擰了十多下,我痛得冷汗一陣陣冒。
我掙扎,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我問她:
「我媽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這樣對我,不怕下地獄?!」
她冷笑:「你媽都不管你,我怕什麼?!」
我一時語塞。
跑去廁所脫下褲子一看,腿上全是淤青。
那天以後——
白靜仿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每每不順氣的時候,就往我腿上掐。
這地方好,隱蔽,不會被人看見。
5
祝彤運成績不行,以前在我們班就是中等偏下,到了新學校,依然中等偏下。
白靜覺得臉上無光,特別每次和我的成績比較後,就在家裡破口大罵——
「你看看你,家裡所有錢都砸在你身上了,結果呢,蠢得像豬!連祝安然都不如!我告訴你,你下次若再考不過她,就別叫我媽了!」……
祝彤運恨我。
除了偷偷在我褲子上剪破洞,在我棉袄裡藏針,還偷我作業本,撕我教科書,把墨水倒在我書上……
這樣過了幾年。
有天晚上,我洗漱完畢,正要擦臉,看見寶寶霜裡有明顯攪動的痕跡,洗甲水的味道若隱若現,我猶豫了一下,果斷挖出一坨膏體,塗在臉上。
臉上瞬間火燒火辣的痛。
老實說,比起我爸打我,白靜揪我,這實在算不了什麼,但我捂著臉尖叫,衝進衛生間照鏡子。
臉頰以肉眼可見速度紅了,皮膚表面起了無數小疹子。
我憤怒地再衝回臥室,挖出一大塊膏體,撲過去就要往祝彤運臉上抹。
祝彤運跟著尖叫。
我爸和白靜衝進來,把我扯開救下祝彤運,我朝著我爸嘶吼著,說他偏心,問他是不是要看著祝彤運害S我,他才開心。
白靜很冷靜,打斷我的話,說先去醫院,女孩子的臉不能毀了。
我爸點頭。
然後,他們帶我來到診所。
又是診所……剛說的去醫院,結果還是到診所。
呵,這些年,每次祝彤運生病都是到大醫院,而我生病永遠是小診所。
是了,祝彤運是掌上明珠,容不得任何閃失,我是路邊的小石子,留下一條賤命就可以了。
醫生問我用了什麼。
我憤怒地指著祝彤運,大吼著是被她下了毒的寶寶霜。
白靜一個箭步上前,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說我胡說,小孩子家家,什麼都沒看見就信口開河!
診所安靜了,所有人看著我們。
我兩隻手撐在醫生桌子上,胸脯劇烈起伏,咬著唇,任由淚珠子大滴大滴砸在桌面上……
周圍有人指指點點,說白靜下手狠。
白靜慌了,解釋說,事情太突然,她也是著急,怕我染上不好的毛病。
這件事的結果是——
白靜給了我 50 塊錢,叫我重新買一瓶寶寶霜,剩下的錢做零用錢,叫我別在外面亂說。
我爸也終於放棄「家庭和睦,一碗水端平」的假象,叫我住校。
6
我笑了。
我用一張臉短暫過敏的代價,換取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再不用每天看著這三人。
7
之後幾年——
初二:我的成績從全班前三跌跌撞撞落到全班倒數 5-10 名,特別是數理,每次考試墊底。
我經常周末在家裡捂著被子哭,白天也不說話,一做作業就薅頭發。
每次作業沒做完,頭發掉一地。
白靜無數次冷哼:
「哼,我以為真是什麼學霸,現在還不是現原形了!」
「是骡子是馬,多跑跑才知道!」
初三:我的成績穩居全班倒數第二。
為什麼是倒數第二?因為第一那個位置,被我們班學渣中的戰鬥機葉霄霸得牢牢地。
100 分的題,我在 60 分上下反復橫跳。
而他,跳都不跳一下,永遠 60 分以下,偶爾 30 多,非常耀眼。
這期間,沒有我成績上的降維打擊,祝彤運在家裡好過了很多。
然後是中考。
我掐著考,不小心發揮失常,比祝彤運多考了幾分。
我爸舍不得他的寶貝女兒讀普高,花了 5 萬塊錢把祝彤運送進重高。
至於我,自然還在普高。
用我爸的話說,祝彤運是發揮失常,而我是超常發揮。
到高一,就這麼巧,我和葉霄又是同班同學。
報名那天,他朝我吹口哨,笑容無比飛揚:「這麼巧?萬年老二。」
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和我一樣,平日那些糟糕成績,都是刻意考出來的,就我們那分數,根本考不上高中。
我走過去,上下打量他:「葉影帝,多少分進來的?」
他報了個數字。
好家伙!
我那個分數已經是低空掠過,他比我還低,堪堪在人家錄取分數線上。
「之前沒做攻略吧?最近 5 年,每年錄取分相差不到 3 分。」他的笑容帶著揶揄,「高中了,要不要繼續和我爭?」
「倒數第一嗎?」我跟著笑。
他挑眉。
8
高中的知識點比初中難多了,特別是數學,對某些人來說,直接開啟地獄模式。
祝彤運的成績一路狂掉。
無論白靜怎麼盯著她學習,給她報多少補習班,買多少教輔書,都無濟於事。
我每周末依舊回家,一是學渣到發瘋的形象需要繼續深入;二是想看看祝彤運的情況,順便感受白靜一聽到祝彤運的成績就秒變咆哮帝。
祝彤運偶爾會反抗。
——「你這麼厲害,你上啊!你連初中數學都做不了,憑什麼罵我?祝安然還不是個學渣,你怎麼不罵她?」
——「你就是把你做不到的事情,強加到我身上?」
——「我討厭學習,討厭你!」
我爸看不下去,無數次下巴指著我,對白靜說:「別逼太緊,兒孫自有兒孫福,別把彤運逼瘋了!」
白靜又是心疼又是嘆氣,轉頭把火氣往我身上發泄,爪子朝我腰上「咻」地抓來。
我一個神經病,會怕她?
她的手剛伸過來,我一巴掌打下,緊接著蜷成一團,縮在牆角,扯著頭發,歇斯底裡尖叫。
「白姨,饒命,饒命啊!」
白靜多少要一點臉,生怕鄰裡鄰居聽見,傳出「惡毒後媽」的名頭,隻得罷手。
再之後,我的日子又好過一點。
我會叫。
9
葉霄不要臉地霸著全年級倒數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