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安頷首:「是臣不察,望公主贖罪。」
蕭婉禾強忍著痛苦,一雙眼睛湿漉漉地看著他:「沒關系,應該隻是過敏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我吃了藥就好了。」
在場的人和鬼都心知肚明,蘇鶴安是在試探蕭婉禾。
但很顯然,她成功地躲過了試探,並且毫無破綻。
我抬頭看向眉眼恹恹的蘇鶴安,他也在懷疑什麼嗎?
蕭婉禾吃不得慄子,這是皇家秘辛。
皆因她七歲那年,曾誤食了慄子糕,差點喪命,自此後她的飲食中就再未出現過慄子。
而我會知曉,則是那一次她同丫鬟連生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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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蕭婉禾連奪命的慄子都敢下口,若不是當真忘了,那也偽裝得太好。
蕭婉禾由丫鬟扶著起身,離去前突然回頭:「安朗,你給我的東西,哪怕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煙視媚行,熾烈狂熱,那一瞬間我好似看到了從前的蕭婉禾,與這段時間眼神純澈,心思活潑的蕭婉禾判若兩人。
好生奇怪,但待我再要看過去時,她的神態早已恢復如初,抓著丫鬟的手咋咋呼呼:「快走快走,快痒S我了!」
8
蘇鶴安和蕭婉禾同去靜雲寺那日,我發現我的雙手顏色淡了些許,漸漸有些透明。
我原以為鬼魂是不敢進寺廟的,可蘇鶴安踏入寺中時,我被牽引著毫發無損地進入了。
「夫君為何突然想起要同我來寺廟?」我聽到蕭婉禾問。
這段時日,蘇鶴安頻繁出入朝堂內外,且私底下結交的恰好都是太子敵對一黨。
除此之外,所有與蕭婉禾有關的護衛都經他的手,換了一遭。
蘇鶴安看了她一眼,並未回話。
待入了大殿,眼前的景象映入眼中時,一切都明了。
「你……你要做什麼?」蕭婉禾看著眼前詭異的陣法,吞了吞口水:「蘇鶴安,我可是公主,我要是出了什麼事,我父皇,我哥哥一定會追究的……」
蘇鶴安往前兩步,單手點了三炷香,才緩緩回頭看向被壓著的蕭婉禾:「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蕭婉禾的臉色瞬間皲裂、慘白,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鶴安毫無情緒地點點頭:「既然你不開口,那就讓神佛替你開口。」
我這才意識到,這便是傳說中鼎鼎有名的拘魂陣,而這世間僅存的據說真正見識過此陣的人——
我抬頭看向不遠處合掌緊閉雙眸的大師,那是常年不見蹤跡的玄空法師。
蕭婉禾捂著頭慘叫時,我的魂魄也隱隱發燙,那陣法像是一個碩大的漩渦猛烈地要將我吸進去。
我有些痛苦地蜷縮在蘇鶴安身後,感受著魂魄在一點點地被撕裂。
「蘇鶴安……我好疼……」明知道他聽不見,可我還是下意識地哭著說。
下一瞬,蘇鶴安突然動了動身子,捂了捂心口,極快地退出了大殿。
出來的那一瞬,我身上的痛感瞬間消失,虛弱地靠在他身上。
再見到玄空法師時,蘇鶴安與他隔著茶桌對坐著。
法師手持佛珠,對於今日的陣法所得,隻用了六個字:「異世魂,雙魂藏。」
我有些難以置信,但轉念一想我也是魂,便覺得一切都有道理。
反而是蘇鶴安聽到這話,反應異常平靜,隻是問:「如何才能逼出她身體中的另一個魂來?」
「這……」玄空搖了搖頭,「貧道術力有限,並無尋到方法。」
蘇鶴安像是早已料到,並無失望之色,他隻是淡淡地轉頭看向窗外。
我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株海棠樹悄然發了新芽,我府中的院子裡也有這樣一株海棠樹。
是我和蘇鶴安成婚那年,我們一起親手種下的。
「法師……」蘇鶴安回頭,卻止住了話頭。
玄空法師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想,隻道:「斯人已逝,紅塵盡了。」
蘇鶴安置於膝上的手,一寸寸握緊,直到骨節凸起,青筋縱橫。
9
蕭婉禾是被抬著回府的,她醒來時已是第二日。
蘇鶴安看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從前的那個蕭婉禾仍舊未歸。
隻是她也徹底不裝了,暴躁如雷地指著蘇鶴安:「你個亂臣賊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S公主!」
我被她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從蘇鶴安身後飄了出來,看向她。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隱約覺得我飄出來那一刻,她的眼睛微微睜了睜。
但下一秒她就繼續罵蘇鶴安:「我要告訴我父皇和太子哥哥,把你和那老禿頭都S了!」
蘇鶴安嘴角輕蔑地笑了笑:「你父皇日日嗜丹,近日有一雲遊大仙獻上神藥,隻怕藥力無比,早已飄飄欲仙。至於你兄長,他現下自顧不暇,你覺得他會給你一分眼色?」
蕭婉禾縮了縮脖子,放低了聲音:「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跟你成親了,不過你要是實在討厭我,咱們就和離?或者休妻也行,隻是你別再像昨日那樣折磨我了……」
「公主可聽過詔獄八十八式?」蘇鶴安輕描淡寫地介紹了幾樣,「我給你三日時間,想辦法換回原來的蕭婉禾。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S。」
蕭婉禾這時候才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有多可怕。
他從未因為她的那些獻身式的表演,而生出一絲一毫的真情和感動。
他隻是一直在等,等她露出馬腳的時候。
此後的三天時間裡,蕭婉禾一直待在內院。
蘇鶴安並未時刻關注著她,他似乎有許多事要忙,每日都早出晚歸,每日都要見許多官員政要。
這日,蘇鶴安仍舊在書房與人談話,我闲著無聊在外頭亭子晃蕩。
現在我能與蘇鶴安離得越來越遠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站在樹底下,我一抬頭便看見蕭婉禾往這邊來。
我下意識地便往書房走去,這時身後傳來一聲:「你站住!」
我並不覺得是在叫我,畢竟沒人看得見我。
可下一秒,蕭婉禾竄到了我面前,如有實質一樣張開手擋住我的去路,我被嚇得停在原地。
「就是你,我叫你站住,你跑什麼?」
「你,你,你看得見我?」我結結巴巴地問她。
「你到底是誰?從寺廟回來那天我就看到你飄在蘇鶴安身後。我原以為你是半路跟來的野鬼有所圖,我觀察你兩天了,你膽小得要命,明明是鬼,連隻貓兒都能嚇到你,但凡有人說話聲音大些,你就往蘇鶴安身後鑽。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繞著她飄了一圈,輕聲道:「你忘了,我是被你SS的蘇鶴安的妻子。」
她瞪大了眼睛:「你胡說!蕭婉禾頂多隻是脾氣差了些,嬌生慣養一些,她本質是善良的,怎麼可能幹出S人的事?」
我沒有隱瞞她,在知道她並非真正的蕭婉禾時,我就期望著她能幫我和蘇鶴安。
於是,我將與蕭婉禾之間的種種往事和盤託出:「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找那個被你趕走的婢女連生,蕭婉禾做過的所有惡事,她一清二楚。」
她顯然極度震驚:「不可能……系……系統明明說她沒有幹過真正的惡事,她不該落得悽慘下場,所以才讓我攻略蘇鶴安,逆轉她的結局……」
我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蘇鶴安開了門,我迅速地飄到他身後,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蕭婉禾。
蕭婉禾在蘇鶴安的皺眉下,頭也不回地走了,誰也不知她幹嘛去了。
或許,我猜想,她應當是去找連生了。
10
很快,蕭婉禾是紅著眼睛回來的。
她第一時間找了蘇鶴安:「我可以幫你,或許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原以為會陷入無盡等待的蘇鶴安,終於抬頭正眼看她。
「我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隻是被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強行拉了進來,它給了我修飾得完美無缺的劇本,要我配合著演戲。而且……我想回家,但很顯然,我的攻略對象是你,我大約注定回不去……既然這樣,倒不如拼一把。
「我不知道,她對你夫人做了……那樣過分的事。」
說這話時,她突然抬頭看向蘇鶴安身後的我,眼中溢滿同情和憐愛。
這時,蘇鶴安突然開口,問的卻是毫不相幹的話題。他太過敏銳,僅憑著方才蕭婉禾那一眼,便猜到了。
「你看到她了,在我身旁,是嗎?」蘇鶴安的聲音有些沙啞,撕扯。
蕭婉禾點了點頭。
蘇鶴安突然紅著眼,笑了出聲。
他緩緩地向身側伸出手,掌心朝上,靜靜地舉著。
我眨了眨眼,卻掉不出一滴眼淚。
從前許多許多次,隻要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我便會重重地將手心拍上去,然後他便會用力地扣著我的十指。
我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上去,手心卻穿過了他的掌心,再也觸不到一絲溫度。
蘇鶴安似乎感受到了,他緩緩地收緊了手心,像從前許多次牽著我的手那樣,隻是這次他牽著空蕩蕩。
李嘉宜是異世魂的名字,她所說的辦法便是「找S」。
「有幾次我確實感覺到身體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一次是我開口想說不喜歡蘇鶴安,還有一次是過敏那次險些要命的時候,那時候蕭婉禾大約是因為求生意志爆發,控制了身體的所有權。
「所以我猜,隻要這具身體瀕臨S亡狀態,就能將她逼出來。
「反正我都S過一次了,就算失敗,大不了再S一次。」
蘇鶴安沉默良久,才開口:「抱歉,但多謝。」
李嘉宜決定從懸崖跳下去那天,我一直圍繞著她轉。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喂,不要這樣看著我嘛!姐姐我可是 21 世紀新新人類,共產主義接班人,還是先進黨員。斬奸除惡是我的責任,說不定我這一摔,剛好把我摔回家呢。」
「如果回不了家怎麼辦?」我擔憂地看著她,「我已經S了,反正她掌控不了這個身體,如果蕭婉禾換成你,我並不介意。」
她隻是搖搖頭:「沒有那麼簡單。」
她突然笑道:「阿漁,如果有下輩子,你來當我妹妹好了,我會比蘇鶴安有用,不會讓人這樣欺負你。」
說完這句,她突然仰著身子就往懸崖後倒去。
我隨著她飄了下去,眼睜睜看著她掉入深淵,厲聲喊道:「姐姐!」
11
李嘉宜並沒有真的掉到崖底,我親眼見到崖壁中的暗衛接住了昏S過去的她。
而她昏S過去的那一瞬,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浮了起來。
於是,我便在半道上,與一個陌生的魂魄大眼瞪小眼。
「李嘉宜?」我試探著叫她。
「靠,我真的出來了?」
我們同時向下看去,那麼這便意味著,再次醒過來的人便是真正的蕭婉禾。
我和李嘉宜飄在蕭婉禾的床邊守了兩日,才見她慢慢轉醒。
她睜眼的那一刻,我和李嘉宜四手緊握,不約而同地站遠了些。
「成功了嗎?」我們看到蕭婉禾低頭巡視了下自己,喃喃道。
「我醒來之日,便是那人幫我成功拿下蘇鶴安,他愛上我之時。所以如今,安郎已經愛上我了嗎?」
蕭婉禾摸著自己的臉頰,難掩激動地笑著。
「靠,原來是這樣?」李嘉宜爆發了一聲怒罵,「敢情是讓我當工具人,把男人調教好了給她,她再坐享其成?
「也沒人跟我說穿成惡毒女配是這劇本?
「怎麼別人穿的惡毒女配都是好東西,我就穿了個這玩意兒?
「阿漁,你老公人還挺好嘞,沒把我一起絞S在那具身體裡。」
「嘉宜,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蘇鶴安來了,門被推開的那瞬間,蕭婉禾眼眸亮了亮。
「安郎?」她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急切地望進蘇鶴安的眼中,期待尋找到盈滿的愛意。
然而,蘇鶴安看向她時,除了憎惡便是仇恨,再無其他。
「怎麼會?」蕭婉禾跌落床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安郎,你……你為何如此看著我?我有些害怕,我們不是成婚了嗎,我是你的夫人……」
她伸手想要扯蘇鶴安的衣袖,卻被他奪過。
蘇鶴安大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頸,一寸寸縮緊,眼中是風雨滿山。
「你夫君發怒時,好可怕……」李嘉宜縮了縮脖子。
我看向蘇鶴安,其實我很少見他生氣的模樣,大多時候他總是溫和的,像春日的午後,靜默卻讓人舒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