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戰馬上眉眼深邃,眸色微藍的男人喊道。


我猜他就是三皇子,賀蘭昌。


謝臨發現我被擒,幾乎不要命地向前衝殺,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身為主將的職責。


「阿璃!放開她!誰敢動她!」


謝臨目眦欲裂,最後被手下將領幾乎拖著拉了回去。


我永遠忘不了他的眼神,絕望得像是幹涸的泉眼,連一點生機也無。


隻是我不明白,作為他與公主愛情博弈的一隻砝碼的我,如何值得他演戲演到如此程度。


10


北狄營帳中,賀蘭昌斜臥在上位,民族特有的卷發微長,將一雙眼睛掩在深處,讓人望之生寒。


此人年紀雖小,行事卻讓人捉摸不透。


「大周最英勇的將軍,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命都不要了,還是一個他厭棄的女人。」


賀蘭昌起身,眼神在我身上逡巡,笑得意味深長。


他突然逼近,伸手將我的下顎捏在手裡,逐漸收緊。


「你知道在我們北狄,一般怎麼處置抓到的女人嗎?」


我感到呼吸逐漸困難,脖子上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的打算。


「女人對我們來說,不過是獵物,我會把她分給最英勇的部將,他們有的喜歡用來發泄欲望,但是更多的是虐殺取樂,甚至有的喜歡吃你們漢族女人的皮肉,據說美味無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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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昌的話如惡魔低語,那雙湊近的眼眸透著幽幽藍光,在冷白的臉上更顯鬼魅。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反抗,因為我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甚至會加速我的死亡。


我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盡量從容地看著賀蘭昌,直到他驟然松手,我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不會殺我,或者說要殺我便不會留我到現在。


「你不怕?」


似乎是對我的反應有些意外,賀蘭昌一改方才的陰鬱,蹲下身來笑著問我。


「你不會殺我,我對你有大用。」


「你倒是和那些女人不一樣,一般被我們抓來的漢族女子,大部分都死於自戕,據說你們漢人最重名節,你如今在我帳中已三日,你覺得謝臨還會要你嗎?」


賀蘭昌說得沒錯,我不敢篤定謝臨是否會救我,甚至覺得他根本不會想來救我,至於遇襲時他的種種表現,我隻覺得那是他一時衝動。


但是面對賀蘭昌我自然不能說實話,於是故作深沉地說:「謝臨對我的情誼絕非旁人所看到那麼簡單,否則他也不會拼死救我。至於我有沒有用,將軍一試便可。」


「如何試?你覺得你可以換幾座城池?」


「將軍想錯了,若是將軍拿我去換城池,謝臨即使看著我被殺也不會退卻,到時候反而不好。」


謝臨作為大周將軍,絕不會因一己私利賣國,這點他也明白。


我覷著賀蘭昌的眼色,繼續說,「不如將軍放我回去,不日我將大周布防圖送給將軍,豈不美哉。」


賀蘭昌突然起身,凝眉看著我道:「夫人覺得我是傻子嗎?」


「知道將軍不信,我有一法。將軍可喂我吃下毒藥,若我回去後背信,自會不得好死。」


我從賀蘭昌的眼中看到了震驚,他似乎不敢相信我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會提出這種狠毒的方法。


11


三日後,賀蘭昌帳中, 我將手中的毒酒一飲而盡。


「姜璃。」


許久沒有聽過別人如此喚我,我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父親乃南城藥商,戰亂中殒命,你被謝臨所救,從此託付終身。謝臨為了娶你忤逆皇命,背棄公主,次年與你誕下一女,可是三年後此女溺斃……」


「夠了! 別說了!」


我顫抖著打斷賀蘭昌的話,大概是毒藥苦澀,不知不覺竟湿了臉頰。


賀蘭昌被我打斷並不惱火,而是一改往日的陰沉笑著說:「我總以為漢人柔弱,漢女尤甚,如今看姑娘,卻覺得比男子還堅韌英勇。」


他起身踱步,兩三圈後說,「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後悔,我可以立刻給你解藥,並且在北狄給你一條生路,對外隻說你死了。至於從頭爛到尾的大周,我自有能力將它踏平。」


我想賀蘭昌這番話,當真算是給我的恩賜了。


可是我,不想活,我想要他們死。


我笑著說:「將軍說笑,等我奉上地圖,還有我的條件和將軍談。」


當晚,在賀蘭昌的安排下我順利出逃。


我被巡邏的將士發現送回營帳的時候,謝臨正在案頭發呆。在看到我後他還未站穩就踉跄著衝了過來,好像腿上有傷。


「阿璃,阿璃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未等我說話就被謝臨攬在懷裡死死抱住,旁邊的將士欲言又止,隻好暫時退了出去。


感到肩膀濡湿,我才注意到謝臨竟然哭了。


他就這樣抱著我久久不肯放開,哽咽道:「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想去救你,可是我不能棄這些將士,棄大周於不顧。」


我輕撫著他的後背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這不是逃出來了嗎?北狄覺得我有利用價值,也並未為難我,我現在好好地。」


當晚我就睡在謝臨懷裡,連續幾日的精神緊繃,我竟在他臂彎裡沉沉睡了個好覺。


直到天明,我聽到帳外謝臨和將士的對話。


「將軍,夫人如此輕易地回來,還毫發無傷,其中……」


「夠了,夫人的事誰都不許再提,否則軍法處置!」


謝臨愛兵如子,很少如此疾言厲色,他的語氣難言慌亂,大概就連自己也覺得我回來得蹊蹺,卻不敢深究。


我裝作不知,在謝臨和速速的呵護下每日精心休養。


速速似乎覺得上次丟了我是她的責任,這些日子險些哭瞎了雙眼,要不是謝臨看著,這丫頭恐怕隻身一人去北狄救我了。


我安慰她:「傻丫頭,我這不是好好的,以後不許做傻事。」


速速抹著淚說:「我就是覺得姑娘太苦了,若是別人不肯救你,我拼了命也要救你,大不了和你死在一起。」


我嗔怪她胡言亂語,卻忍不住紅了眼睛。


七日後,北狄大舉進攻,勢如破竹。


在北狄攻破三座城池後,謝臨的帳中跪了一地將領。


「將軍,北狄對我軍的布防了如指掌,以至於用兵如神,幾乎如入無人之境,我十萬將士,如今已損失過半,將軍啊!」


「請將軍徹查奸細,為死去的將士報仇!」


「布防圖不是等闲之物,非將軍親近之人不可取!請將軍,徹查奸細!」


……


那日謝臨答應將士徹查奸細,我在帳中等了他一整晚。


可是想象中的盤問並沒有到來,我準備的說辭全無用武之地。


直到天亮,謝臨一臉疲憊地回來,將我胡亂擁入懷裡沉沉睡去。


迷蒙中我好像聽到他一直在說:「對不起,對不起……」


12


次日,抓到奸細的消息就在軍營中傳開。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聽說奸細已經被杖斃,掛在城頭以作警示。


那日將領逼迫謝臨徹查,就差說出我的名字了,謝臨不可能不懷疑我。可是他什麼也沒問我,這奸細就伏法了?


我隨著人群去看,卻在看到熟悉的粉色衣裙後癱倒在地。


「什麼啊,奸細竟然是個女人!呸!賣國的賤人!」


「聽說了嗎?這可是將軍夫人的貼身婢女,旁人哪裡偷得到布防圖啊!」


耳邊的聲音逐漸朦朧,我的眼中隻能容下那一抹粉色的纖弱身影。


「小姐都怪速速丟了你。」


「你要是有事速速也不活了。」


「我們小姐太苦了。」


「小姐,等打完仗我們回南城。」


……


痛。


好像有人把我的胸口撕開,心髒被緊緊攥住,忘記了跳動。


撲面而來的窒息感將我淹沒,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謝臨向我奔來。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裡有朝朝,有速速。


我們一起做好吃的慄子酥,一起在樹下蕩秋千,一起去看城中新來的雜耍,一起等謝臨回家……


可是突然朝朝消失了,速速也不見了。


隻留下我在原地慌亂地呼喊,隻是我越是用力嘶喊,就越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我被身邊的人叫醒,淚水汗水已經湿透了衣衫。


謝臨坐在床邊,正用帕子輕輕擦拭我額頭的汗。


「阿璃,做噩夢了嗎?別怕,我在。」


被他觸碰的皮膚瞬間汗毛直立,我忍不住向後躲開,然後直視著他。


「你殺了速速。」


出口的聲音嘶啞,謝臨聞言皺起了眉頭。


他將一杯溫水遞到我的唇邊面色如常地說:「速速她通敵賣國,已經伏法,你不要過於傷心了。」


我將面前的水杯一把掀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嘶吼道:「不是她!不是她!你知道的不是她!」


謝臨任我扯著,不作回應,似乎在等我發泄。


「偷布防圖的人明明是……」


「夠了!」


謝臨伸手捂住我的嘴巴,任我咿咿呀呀掙扎,最後涕淚俱下。


「阿璃你的瘋病又犯了。」


謝臨啞聲說道,然後熟悉的苦澀藥汁就灌進了我嘴裡。


13


被謝臨日日喂藥,我日日昏睡,不知天地幾何。


直到戰聲再起,火光燒了一夜又一夜。


謝臨開始帶著我一次又一次後撤。


他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後來,他開始一夜一夜不回來,甚至忘記了給我喂藥,等我逐漸清醒,推開我房門的卻是賀蘭昌。


大周敗了,北狄一路攻入都城,謝家軍幾乎泯滅。


「姜璃,我給你帶來了解藥。」


賀蘭昌維持著一貫的矜貴,像一個兵不血刃的王者俯視著我。


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從未奢求他會遵守諾言給我解藥。可是此時他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我卻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


「謝臨呢?」


「沒死。」


賀蘭昌有些惱怒地將我從床上扶起,塞進我嘴裡幾粒藥丸,搭在我手腕的手指一頓,眸色一深道:「我每破一城都在盡力搜尋你的下落,偏偏謝臨拼了命都不要也要將你轉移,我以為他對你當真情深,卻不想他一直用藥囚禁你。」


我曾經試圖找到一個他恨我的理由,畢竟隻有恨一個人到了極致,才會不讓她輕易死掉。


活著,踐踏她的自尊,離散她的親人,奪去她的希望,然後裝作無事發生,近距離欣賞她的絕望。


可是我找不到,如今我也不想找了。


「帶我去見他。」


賀蘭昌直視著我並不回應,右手食指下意識地摩擦指節。


良久後他開口:「你們漢人很復雜,在我們北狄,喜歡一個姑娘就去找她,帶她騎馬,陪她看星星,連命都可以給她。」


說著他突然俯身靠近我,循循善誘地說,「跟我去北狄,我給你最尊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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