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淵的院子裡有一株桃花樹,滿樹的桃花都開了,我甫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桃花香。
好想吃蒼穹宮的靈草啊。
陸長淵還沒醒,房裡沒點燈,很暗。
他安安靜靜地趴在床榻上,月光灑在他俊美的臉上,襯得他的五官越發深邃。
我走到桌前點了燈,豆大的燭火徐徐點亮了幽暗的屋子。
我小心翼翼用剪子剪開陸長淵後背的衣裳,仔仔細細替他上了藥。
我突然就想起初入瓊華宮的事。
那時候我還是個小英招,貪狼星宿來蒼穹宮找瓊華喝酒,他的寵物便是隻黑狼。
我們英招雖屬兇獸,可實則不受攻擊的時候十分溫順,可那黑狼卻是個逞兇鬥惡的性子。
他大概見我弱小便起了欺負我的心思,我雖法力低微,可也有些脾氣,加之那時又小,初生牛犢不怕虎,便同它打了起來。
被打得那叫一個慘啊,滿身是傷,全身上下鮮血淋漓,後背有一塊皮毛整塊都被咬掉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瓊華發了脾氣,他不但將那狼打了個半死,連貪狼星宿都被他狂揍了一頓。
我那時候膽小得很,趴在瓊華懷裡嚶嚶地哭,他溫柔地撫著我的皮毛施了靈力為我治傷,哄了我大半夜。
看著眼前的陸長淵我便想到了當初的我,我嘆息一聲躺到陸長淵身側學著當初瓊華安撫我的樣子一下一下撫著他的頭發。
「你當我是寵物呢。」
如果他沒醒,這本該是多麼溫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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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淵醒了,他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亮亮的,像蒼穹宮裡懸掛的東海夜明珠。
我往他懷裡靠了靠,從前受了傷我就愛找瓊華撒嬌,總覺得靠在他懷裡就不那麼疼了。
陸長淵身子僵了僵,還是伸手環上我的後背,隻是好巧不巧他就碰到了我挨打的屁股,我疼得嗷嗚一聲。
陸長淵緊張地支起身子看了看我身後:「她打你了?」
其實也不是很疼,畢竟人的勁小,我堂堂一兇獸也不懼這幾板子。
可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一看到瓊華模樣的陸長淵,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就哗啦哗啦落下。
陸長淵以為我疼,像哄孩子似的拍著我後背,語無倫次:「你說你跟她犟什麼呀,她說我幾句也就過去了,你又不聰明,不會說話,不但自己挨了打,還連累我……」
我越聽越不對啊,我抬起頭,眼淚還掛在臉上,陸長淵便沒再說下去,隻尷尬地笑了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說得挺好的,還從來沒有人向著我,隻是你下次別說了,咱倆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
還是讓老東西打死我即刻回天上吧。
9
陸長淵被老夫人關了禁閉。
就是坐在房裡寸步不出的那種。
我同他在房裡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幾日,他的傷都長好了。
「長淵哥哥,長淵哥哥,你在嗎?」
我趴在門框上往外看,哦,那頭豬來了。
蘇子月跟做賊似的扒拉開門走了進來,差點一頭撞我臉上。
「你怎麼在這裡。」
看到我,蘇子月一臉防備,我指了指裡面示意陸長淵在那。
蘇子月冷哼一聲就撞開我跑了進去。
「長淵哥哥,我聽說夫人罰了你禁閉,長淵哥哥真是受苦了,月兒特意給你做了糕點送來,你快嘗嘗。」
我搬了個凳子坐到門口守著門,畢竟陸長淵還在罰禁閉,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我不愛吃甜的。」
陸長淵冷著一張寒冰臉,絲毫沒有因為蘇子月的到來感到寬慰。
「知道長淵哥哥不喜歡甜的,月兒特意做成鹹的了,你快嘗嘗。」
「做成鹹的還是點心嗎,我不吃。」
「長淵哥哥你嘗嘗嘛,可好吃了,月兒做了一下午呢。」
「擱著吧,我沒胃口。」
我嗑著瓜子津津有味地看著兩個人將食盒推過來推過去,誰也不讓誰,跟打太極似的。
隻是我有些不明白,明明是瓊華自己提的要求,怎麼人在眼前了他一點不上心。
我又瞧了瞧蘇子月,平心而論,她長得挺漂亮的,到底是入了仙班的,就是頭豬那也是一頭仙氣飄飄的豬。
更何況,她長相清冷,屬於典型的女仙模子,陸長淵怎麼不來電呢。
我思來想去了一會就找到了問題關鍵所在!
瓊華是想找個小仙女暖床,蘇子月至今還沒給他暖過,難怪他不上心。
「好吃嗎?」
陸長淵坐在床上眯著眼睛看我。
他一說話,蘇子月也看了過來,似乎才想起來有我這個人似的,皺著眉道:「我同長淵哥哥說話呢,你能不能出去嗑瓜子,沒素質。」
這頭該死的豬!
我喏喏地應了聲是,趕忙出了房。
我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裡轉圈圈,轉著轉著就走出了院子,轉著轉著就遇到了陸長庚。
「你的傷好了嗎?」
我啊一聲,抬頭就看到陸長庚已經站在了眼前。
他今日著了一身玄衣,腰間佩長劍,脊背挺得筆直,若隻看相貌,那的確是副好相貌。
隻是他打了陸長淵,我多少有點記仇。
「好了。」
陸長庚嗯了一聲,將一個食盒遞給我,聲音清冷:「拿去吃吧。」
我皺著眉看著食盒:「給我的?」
陸長庚點點頭:「那日母親正在氣頭上,你頂撞她她才會動了手。」
他想了想又笑道:「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敢同母親叫板,她素來嚴苛,府裡的人都怕她,你倒是對二公子忠心耿耿。」
他這一笑我的小心肝就顫了顫,怪勾人的,長得好看就別衝人笑,這不明目張膽地勾引嗎。
叫板他母親他還挺高興,真是個不孝子。
「二公子待我好,我自然護著他。」
我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其實那一日我一見到老夫人心裡就有些犯怵。
陸長淵這二公子當得沒什麼地位,跟著他以後少不了挨打,我便想著激怒老夫人讓她打死我,我好回天上享福。
當然我也是真的想打她,畢竟她打了我的衣食父母。
我們英招還是懂得知恩圖報的。
尤其是我這種從小養到大的,不可謂不貼心。
「母親有意同意長淵和蘇小姐的婚事,蘇小姐不喜長淵身邊有女子,不若你來我院子裡吧。」
「啊?」
我一愣,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我一喜,正想應下,腦中突然浮現瓊華那冰塊臉,立即就打消了念頭。
瓊華此人小心眼得很,我若丟下他擱這受苦,自己跑去享福,待他歸位定然報復我。
我一擺手,義正詞嚴地拒絕:「不行,二公子對我恩重如山,即便蘇小姐不喜,我也得陪在二公子身邊當牛做馬!」
陸長庚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將食盒遞給我:「隨你吧。」
我提著食盒看著陸長庚的背影戀戀不舍,其實他也不壞,畢竟藥還是他給的。
我看了好一會,直到人完全看不見了,才轉了身往院裡走,一抬頭就看到陸長淵站在院門口冷著臉看著我。
陸長淵喜歡紅衣,墨發高高束起,衣玦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夏日驕陽,姿容滟滟。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了幾萬年有點審美疲勞了。
我提著食盒小跑著過去,將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今晚有口福了。」
陸長淵冷著臉:「你想去陸長庚那裡?」
我搖頭,立即表忠心道:「沒有啊,二公子,你放心,隻要我活著,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
免得將來你報復我。
陸長淵臉色這才緩和一些,拽著我的手腕往房裡走。
我看著他的後腦勺撇撇嘴,這玩意心眼子真多,生怕我自己去享福。
待入了夜,我就躺在床上專心當暖爐,陸長淵怕冷,是多年前留下的硬傷。
我聽鄔歌說,幾萬年前仙魔大戰時為了封印魔界始祖,瓊華在臨淵海底待了百年。
臨淵海底皆是萬年寒冰,自封印了魔界始祖回了天界,他的身體僵硬了萬年,後來雖說活動自如了,卻也總是怕冷。
當初他偷偷揣走我,大概也是因為我毛發旺盛,體溫比一般物種高。
所以瓊華對暖床這一塊屬於剛需。
「般般,你身上真暖和。」
陸長淵將我抱在懷裡真心實意地誇我。
我摸了摸他身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其實瓊華挺可憐的,幾萬年身體僵硬,想必也不好過。
我側過身子抱著他的腰使勁往他懷裡靠了靠:「還冷嗎?」
陸長淵輕輕笑了笑,將頭靠在我肩頸:「抱著般般就不冷了。」
我一聽又往他懷裡靠了靠:「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冷的,睡吧。」
我同瓊華睡了幾萬年,他身上的氣息我最為熟悉,故而很快我就沉沉睡了過去,睡夢中恍恍惚惚地感覺他似乎說了什麼。
隻是我睡覺向來沉,也沒去深究他到底說了什麼。
10
蘇家上門議親了。
人間的習俗應該是男子提親,可,陸長淵這人高傲得很,對於他同蘇子月的親事,他壓根不急。
他不急,蘇子月急,於是蘇丞相親自上門了。
老夫人請了陸長淵去前廳見客,我在房裡等了兩個時辰也沒有等回陸長淵。
快入夜了,我問了前廳的下人才知道陸長淵同老夫人吵了幾句出府了。
夜色漸濃,天幕一片漆黑,銀輝傾灑,穿過扶疏的樹木枝葉,在地上投落斑駁的墨影隨風而動。
我獨自一人在街上走著,一家酒肆一家酒肆地找,找了整整一條街才找到喝得顛三倒四的陸長淵。
我將他扶到肩上就架著他往外走去。
天都黑了,要過點睡覺了。
陸長淵勾著我的脖子,整個人都架在我的身上,他的臉貼著我的臉,呼吸噴在我的脖間,痒痒的。
「般般。」
我嗯一聲。
「母親讓我娶蘇子月。」
「聽說了。」
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嗎,早點摟個小仙女暖床,司命早早就按照要求給你安排上了。
「可我不想娶她。」
我呵呵笑了笑,你不想?你怕是不記得你當初怎麼要求的。
陸長淵重得很,壓在我身上我腰都被壓彎了。
「我知道,我不如陸長庚有本事,他自小便優秀,我打小就活在他的光環之下。」
「母親眼裡從來沒有我,陸長庚可以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母親會尊重他的選擇。」
「到我了,便要強行安排,蘇子月的父親是當朝丞相,於陸長庚有益,我便要娶蘇子月。」
「我又不喜歡她,我為什麼不能自己選擇。」
陸長淵大概醉得厲害了,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
我沒有搭理他,一個醉鬼,同他講什麼道理。
浪費口舌罷了。
我們走了半個時辰才回了府。
我將陸長淵扶到床上,又去打水為他擦臉擦手,他半睜著眼睛看我,臉頰醉紅。
屋裡一燈如豆,光線昏黑。
陸長淵大概真的喝多了才會將我拽進懷裡壓在身下。
他與我咫尺之間,鼻尖已經碰到了我的鼻尖。
他的唇帶著瓊華特有的氣息印在我的唇上,我竟然不想躲。
院內的醉人的桃花香被風帶進房內,花香陣陣。
我的臉像火燒一般,陸長淵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便迷蒙著一雙狹長的眸子看我。
看了片刻,他突然輕輕笑了笑,一手握住我的後頸狠狠吻了上來。
我腦袋暈乎乎的,他隨手就滅了燈,將我緊緊擁在懷裡。
「般般,你怎麼那麼甜。」
陸長淵在我耳邊低語,舌頭還纏在我的脖間,湿湿潤潤的。
我被撩撥得呼吸加重,紅著臉胡言亂語道:「大概、大概是靈草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