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們都有媽媽陪,你都好幾年沒陪過我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眼中滿是期待。
我突然記起,其實小時候陸鳴還是很黏我的,畢竟是我從小抱到大的孩子。
至少在上小學之前,他一直是個乖巧的小孩。
「媽媽,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你能陪我一起過嗎?」
自從離開京市後,我就強迫自己忘記以前的一切不愉快和陸家的所有人和事,陸鳴的生日,我確實沒有記起來。
小陳看了一下日程,提醒道:
「嵐姐,明天上午要去山區做公益,上午十點的飛機,要待一周。」
「媽媽,我可以跟著去嗎?我保證不打擾你。隻要媽媽有幾分鍾陪我唱生日歌就可以了。」
陸鳴乞般看著我。
15
「我們是去山區,需要身體力行下地幫忙幹活,吃住都很差,你能做到嗎?」
陸鳴猶豫了一下,還是朝我點了點頭:
「媽媽,我能行。」
陸時川帶著陸鳴,跟隨我們一同飛往西南省的農村,我們要前往的地方是在一個村裡,下了飛機後,我們又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
丘陵地區,雖然幾乎到處都通馬路了,但路很窄,又崎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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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顛簸,陸鳴暈車了,忍不住吐了出來,吐完之後臉色蒼白,倒是沒有抱怨,還不忘寬慰我們:
「爸爸媽媽,我沒事的,吐完就好了。」
下了大巴後,還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終於來到一個名為長江村的地方。
這個村是我們樂隊對口幫扶的村,我們幫村裡翻新了唯一的一所學校,出資拓寬了馬路。
從村裡選了三戶最困難的人家,作為重點幫扶對象。
從前幾年開始,我們一到夏天都會來這裡做公益,幫助他們解決困難。
我負責的幫扶家庭家裡隻有奶奶和孫女兩個人,女孩叫安怡,今年十歲,奶奶七十多,身體不太好。
來之前通過電話,安怡早就守在村口等我們了,瘦瘦小小的人兒,穿得樸素卻很幹淨。
一見到我,她的眼中閃過驚喜,歡快地朝我撲過來:
「沈阿姨,你終於來了!」
此時已是傍晚,太陽的餘暉灑在她臉上,像是給她鍍上了金色的光芒,溫暖恬靜。
一旁的奶奶說:
「小怡一聽說你們要來,今天一大早就要過來,勸都勸不住,等了一上午,中午回去吃了個飯,又跑來了。」
安怡撲進我懷裡,有點害羞:
「我好久沒見沈阿姨了,實在忍不住。」
陸鳴見她抱著我的腰,一下子衝了過來,朝她喊道:
「放開我的媽媽!」
16
安怡從我懷裡探出頭來,看著陸鳴:
「你是誰?」
「我是她兒子!她是我媽媽!」
陸鳴指著我,氣鼓鼓地瞪著安怡。
「你騙人,沈阿姨從來沒說過她有兒子!」
小怡摟緊了我,不甘示弱。
「她就是我媽媽!」
「不是,你跟沈阿姨長得一點都不像,她也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我就不信會有媽媽從來不提自己的娃!」
「所以,你肯定不是阿姨的孩子!」
陸鳴被安怡氣得臉通紅,他伸手抓著小怡的一隻胳膊往外拽:
「不許你纏著我媽!她是我的媽媽,隻有我能抱!」
安怡急得大叫:
「你放開我,你不要臉,不害臊!」
她這麼一嚷嚷,陸鳴有點不知所措,松開了手。
「即便沈阿姨真是你媽媽,那肯定是你的錯,你很討厭,才讓她從來沒提起過你!」
聽到小怡的這句話,陸鳴紅了眼眶,抿緊嘴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求助般望向我:
「媽媽~」
陸時川過來拍了拍陸鳴的肩膀,安撫他:
「媽媽永遠是你的媽媽,誰也搶不走,男子漢,要大氣一點,不要跟小姑娘計較。」
「可是,媽媽好久都沒抱過我了。」
「媽媽她不愛我了。」
陸鳴哽咽著,差點哭了出來。
小怡看了看陸鳴,主動過去拉住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該說你討厭,既然你是沈阿姨的孩子,自然是可愛的。」
陸鳴別扭地任由小怡拉著往家裡走去。
陸時川和我並排走在兩個孩子後面。
「清嵐,你不覺得,你對陸鳴太冷漠了嗎?他還是個孩子。」
「陸時川,如果我現在不是歌手,隻是個很落魄的無業婦女,陸鳴還會想和我親近嗎?」
他愣了一下:
「孩子是天生就依賴母親的,其實你離開當天,他就鬧著要找你。」
「那是因為他過敏了,習慣我照顧他而已。」
「清嵐,陸鳴始終是你兒子,你不要把對我的恨,牽連到他身上。再說了,你覺得這個小姑娘好,她也隻不過是你幫助了她,知道你是出名的歌手,才討好你而已。」
「你錯了,我第一次見小怡,是在三年前,剛和你離婚的時候。」
長江村後山懸崖很陡峭,適合攀巖。
我當時是第一次參加,卻摔傷了腿,還弄丟了背包,連手機都丟了,身無分文,很是狼狽。
安怡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我第一次見面,七歲的女孩,瘦瘦小小的,背著一個背簍,將我攙扶到她家裡。
她找到了一個赤腳醫生,幫我正了骨,又敷上藥。
「醫藥費,我們一定會湊齊還給您的。」
小怡結結巴巴向醫生解釋道。
送走醫生後,她也沒跟我提起醫藥費的事,反而對我噓寒問暖,那時候我情緒很低落,她卻變著法子逗我開心。
我腿好後,憑借記憶,借了村裡人的電話,聯系上了我一個朋友接我離開。
在這之後,我才決定做公益,幫助安怡一家。
17
如今的村裡,勞動力短缺,年輕人都外出務工了,安怡家種的水稻都沒收完。
我們在村裡待了十天,幫安怡一家將糧食都收回來,將眼下的農活都做完。
陸鳴也許是被安怡刺激到,跟她較勁比賽,非常賣力。
近四十度的高溫,在地裡累得汗流浃背,卻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
原本白白嫩嫩的少年,曬得黝黑,看上去結實了不少。
第十天是陸鳴的生日,小陳特意從鎮上給他買來了生日蛋糕。
我們整個樂隊,加上團隊的所有工作人員一起,為他慶生。
陸鳴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顏,許願時,大家打趣問他許了什麼願,他看了看我:
「說出來就不靈了。」
後來陸鳴悄悄對我說:
「媽媽,我最大的願望是,我們一家三口永遠不分開。」
我笑著回他:
「你也知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隻要媽媽點頭,我的願望就可以立馬實現了。」
「媽媽,你就原諒爸爸一次,好不好?他知道自己錯了。」
「其實,你離開後,爸爸一直很難過,經常酗酒,喝醉了都是哭著喊你。」
陸鳴搖著我的手,哀求道。
「陸鳴,我已經有自己的人生了,我現在過得很充實,我很滿意,如果你還把我當媽媽,那就祝福我。」
他眼中的光一寸一寸熄滅,悲傷地看著我,最後哽咽出聲:
「媽媽開心就好。」
18
最後一天有一場公益演出,我作為表演嘉賓,除了和樂隊一同演唱了我們的成名曲外,還和安怡一同登臺表演。
陸鳴對此很有意見:
「媽媽,我也要參加,你能帶她為什麼不帶我?」
安怡貼心地表示。
「沈阿姨,要不,讓陸鳴哥參加吧?我都和您表演了幾次了,這次機會就讓給陸鳴哥。」
我摸了摸她的頭:
「我知道你體貼,但這是公益演出,陸鳴又不是我的幫扶對象,不應該參加。」
我與安怡一同演唱的是《願你被這個世界愛著》,她清脆的童聲,與我空靈的嗓音默契地混合在一起。
演唱完,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家都誇安怡進步很大。
「你們倆倒是越來越合拍,安怡膽子也大了。」
「確實,她第一次登臺時,還怯生生的,聲音都發抖。」
聽到這些誇贊,安怡羞澀地拽著我的胳膊:
「都是沈阿姨教得好,是她給了我愛和勇氣。」
「沈阿姨,我好喜歡你啊,謝謝您這幾年對我的幫助!」
她盯著我,目光清澈,黑色的瞳孔裡映著我的身影。
我伸手抱住了她:「小怡,我也喜歡你!」
「媽媽。」
聽到聲音我一抬眼,陸鳴呆呆地看著我們,神色落寞。
離開那天,陸時川終於決定帶著陸鳴回京市,因為快開學了。
陸鳴拽著我的手,眼巴巴地望著我:
「媽媽,真的不陪我們回去嗎?」
「媽媽有自己的事要忙。」
「可別人的媽媽,都會陪在孩子身邊。」
「媽媽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你的媽媽。」
比起做媽媽,我還是更喜歡做自己。
我將和團隊再次出發,為下一站演唱會做準備。
小陳說,演唱會排期都排到明年了,雖然唱的歌早就爛熟於心,可是每次登臺,都是不同的新體驗。
還真期待呢。
番外(陸時川)
和沈清嵐相遇,緣於朋友的介紹,那時候晚晴要出國,我大受打擊。
朋友帶著我守在圖書館外面,指著一個身穿西裝小外套的女孩說:
「你別天天把心思放到晚晴身上,看看別人,瞧見那個高個女孩沒?她就是 A 大校花,追她的人能從 A 大東門排到西門,你追上她,保證走到哪都被人羨慕。」
我一抬眼,女孩已走近,五官精致,美得令人窒息,我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瞧瞧,看傻眼了吧。」
朋友看到我失神的樣子,幸災樂禍。回過神來,我嘆了一口氣:
「漂亮是漂亮,就怕不好追,哪裡輪得上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陸時川,你還是不是男人?!」
也許是朋友的刺激,再加上虛榮心作祟,還存了一點報復晚晴的心思。
「追就追,等我追到了,可別羨慕我!」
追她的過程很老套,當我鼓足勇氣跟她表白,她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好啊。」
聽到她應了下來,巨大的驚喜差點將我衝暈。
那麼多年過去,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
後來,我將她介紹給所有朋友,在朋友圈和各種場合從不吝嗇地秀恩愛。
我們的高調讓晚晴很反感,在她出國前一天晚上,她主動將我約出去,我倆大吵了一架。
事後,我卻很高興,晚晴她真的吃醋了,她是在乎我的。
我會等她回來。可也許是我太貪心了,我並沒有和沈清嵐分手。
說實話,她性格很好,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也許時間久了,等她厭倦我了,我們就可以分開了。可是直到我們畢業,晚晴都沒有回來,也和我早就斷了聯系。
我和沈清嵐一起創業,結婚生子水到渠成,我主外她主內,日子平淡幸福。
我也漸漸忘記了晚晴。
直到一次聚會,朋友突然又提到她的名字。我古井無波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也許是不甘心,她一回來,我就去見了她。她依舊青春靚麗,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
我將她招回公司,有時候我也不明白自己想幹什麼。
我終究是傷害了沈清嵐,我們開始無休止地爭吵,直到她平靜地提出了離婚。
她離開那天,我並沒有擔心,一個家庭主婦,還能幹什麼呢?
她終究會回來的。
可是當陸鳴過敏,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讓我送醫院時, 我才發現,我錯了。
她決絕地拉黑了我一切聯系方式。
當我再也聯系不上她時, 我終於慌了。
這種感受,完全不同於當初得知晚晴要出國的那種心情。
對於晚晴,之前始終是不甘心。
可對於沈清嵐,我的心空了一大塊, 不知所措, 夜不能寐,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一開始以為隻是不習慣,以為時間能衝淡一切。
可時間越久,我卻沒有半分好轉的跡象。
我終於明白, 原來,我早就愛上沈清嵐, 隻是自己後知後覺,發現得太晚。
他眼神閃過一絲煩躁,凝眉打量著我,大概是以為我又在無理取鬧。
「(我」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後,我疏遠了晚晴, 我們開始陷入無休止的爭吵。
最後她離開了我, 獨自移民去了國外。
不過已經跟我沒有關系了。
我賣了公司,專心照顧陸鳴, 他確實很難帶, 我每天如臨大敵,我這才明白, 當初清嵐是有多辛苦。
後來, 我終於有了她的消息, 隻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是高不可攀了。
我甚至連求她復合的勇氣都沒有。
她自信又張揚,所到之處,都是鮮花和掌聲。
陸鳴吵著要媽媽:
「網上那個大明星就是我的媽媽, 她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有和我媽的合影,就我沒有。」
「爸爸,帶我去找媽媽好不好?」
可能是酗酒的原因, 我的身體每況愈下,拿到胃癌診斷書的那天, 我終於下定決心帶陸鳴去找她。
她神色淡漠, 疏離又克制,就連對陸鳴, 她都是如此。
想好的話, 找了好幾次機會,都沒說出口。
我隻能帶著陸鳴回了京市,我想我應該還能撐一撐, 多陪陸鳴幾年, 不讓陸鳴成為她的牽絆。
聽人說,辜負人的真心,是要吞一千根針的,也許這就是我的報應吧。
我現在最盼望的是, 時光能夠重來,這樣,我一定會在最開始就好好愛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