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討厭這個以香菜劃分階級的社會。
「你總是覺得,因為香菜,我們才會分成三六九等。」
「但其實,無論香菜在不在,階級總是會存在的,嫡庶、血統、資本,哪一個都同樣的窒息,香菜基因尚且有變異的可能,而其他的哪一個不是更加地固化。」
更重要的一點是,無論怎樣都好,全都和我們這些生鬥小民沒有半毛錢關系。
對於我們而言,有時候即便隻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她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為何老是沉溺於宏大敘事,又為何總是想通過犧牲我,來"證道"。
「媽,你能不能看看身邊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討厭吃香菜的優勢,我根本不可能和顧尚白同臺競技。」
有些正規的大公司,甚至直接採用基因測序的手段,以防有人渾水摸魚。
我媽一頭霧水:「誰行誰上,這不是應該的嗎,我看你們這些不吃香菜的都有病。」
可是,我這晉升之路不是已經被你攪和了嗎!
等安然吃完這頓飯,和端木雲關系穩定了,就試試能不能開口問他借一筆手術錢,然後——
馬不停蹄地把我媽扭送到醫院去!
而現如今的我隻能選擇再隱忍一會兒。
我估計再買一條帶子蒙眼睛,官方都能哭著喊著求我去漫展 cos 忍者神龜:
「所以為了晉升,人們開始不斷內卷,不惜加班到九點,甚至周六也得上班。」
「可是你發現了沒有,我們都耗費了額外的精力,但是從始至終名額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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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不如根據香菜隨便選一個,大家都會很好過。」
沉默了許久,我媽才說道:「你別唬我,什麼每天加班到 9 點,周六還上班。」
「有《勞動法》在,這種老板在下十八層地獄被反復炒燉煎蒸焖,並且永世不得超生。」
「難不成,還能地獄空蕩蕩,老板在人間?」
看樣子像是聽進去了。
我試探性地問道:「明天,我男朋友會來,我們爭取給他留個好印象,行嗎?」
我媽把手擦了一下圍裙,點了點頭。
這下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狀況了吧,可我怎麼總是止不住地心悸。
然而此時,手機裡卻接收到了一條顧尚白發的,莫名其妙的短信。
【小心端木雲,我懷疑他是最高協會派來的便衣臥底。】
神金。
我隨手回復道:【為什麼你要懷疑別人的男朋友,你是沒有自己的男朋友嗎?】
顧尚白:【???】
別怪我不信他,我家平平無奇,男朋友臥底我家圖什麼?
難不成是想擊斃我,好繼承我的螞蟻花唄?
7
兩天後,城內暗流洶湧,端木雲如約而至。
我搖晃著他的胳膊:「親愛的,你怎麼了,總覺得好像心事重重。」
他沒有看我,而是舔了舔嘴角露出的潔白虎牙:「沒有喲,我隻不過是在興奮。」
「一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我便激動得無法自已。」
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隻是在心裡小鹿亂撞:
我的男人即便是在犯中二病,也挺可愛的。
畢竟在當時,我能想到最糟糕的事,不過是——
我媽再次發癲,當面狂炫十筐香菜而已。
一進門,我媽就熱情地迎接了我們:「喲,這就是小雲吧,來嘗嘗阿姨的手藝。」
端木雲嘗了一口後,嘆氣說道:
「太難吃了,裝不下去了,我攤牌了。」
這就有點過分了,我皺了皺眉,打圓場道:「媽,你別生氣,他是有點心直口快。」
「端木,你也是,啊——」
眼前出現了一副極其難以理解的畫面。
我隻覺得自己的智商仿佛在默默地消失:
「端木雲!」
「我媽不就是做飯難吃了一點,你至於嗎?」
端木雲掏出了一把槍,抵在我媽的頭上。
我媽驚恐地舉起雙手:「小伙子,有話好好說,咱點外賣行不。」
端木雲冷笑了一聲:
「曉夢,抱歉,有一句話我想說好久了。」
「其實,我是個警察。」
「臥底多年,我手中的證據表明,她參與了一年前的套麻袋毆打專家案件。」
「你還不知道吧,你媽是極端香菜組織的中層幹部。」
那是最大的叛亂組織,致力於推翻現有的統治,讓吃香菜的人統治世界。
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說道:
「那個,咱有病快治好嗎?」
我媽隻是魔怔了一點而已,怎麼可能會是極端組織的幹部!
可沒想到此時,我媽氣場一變,放下了舉起的雙手,淡定說道:
「沒錯,是我。」
我腳下一滑:「你還真是啊!!!」
救命,是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8
我像是陷入了電車難題。
一邊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另一邊則是我摯愛的男朋友。
而我隻是拎著馬桶搋子路過。
根本就莫得選擇!
我媽現在冷靜得像是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你們不吃香菜的人有致命的弱點。」
「那便是與我們基因有差異。」
「組織在廢棄的實驗室,找到了針對此基因的生化武器配方。」
「也就是說這種生化武器,隻會針對不吃香菜的人,吃香菜的人即便接觸了也毫發無損。」
「我們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香菜之光】。」
「就在今夜,大量的【香菜之光】將投放於最高協會所在的位置。」
「等到協會高層全部暴斃,世界就會屬於我們這群吃香菜的人!」
「我很期待明天的太陽。」
什麼意思?
最高協會的統治即將推翻,以後我們通通都得吃香菜???
可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什麼?!」端木雲大驚失色:「我要殺了你們這群叛軍。」
結果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那一刻,指尖一軟,槍支掉落了下來。
我媽笑得像個反派:
「【香菜之光】的滋味好受嗎?」
「我下了一點在你的飯中。」
「我們,終將成為新世界的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端木雲倒在地上,仍不死心想去撿起那把槍。
不對勁,如果真是這麼重要的計劃。
我媽隻是個中層幹部,又為什麼會知道!
要知道,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除非——
我大喊道:「媽,你別笑了。」
「我懷疑從一開始,極端香菜組織就沒打算留下活口!」
「我們快逃吧,立刻開車逃離這裡!」
9
我媽偏執地說:「你是說組織要殺我們?」
「不會的,我和他們是一伙的,都是有著同樣理想的同事。」
有同樣理想就不會互相殘殺了嗎,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但這種時候沒時間掰扯了。
我忍著焦慮,說道:「跑總該是沒錯的,大不了就白跑一趟。」
我媽說道:「那要不,我們用雙腿逃跑?」
「你爸出差了,我們都沒有駕照。」
這時候,端木雲也紅著眼睛衝著我喊到:
「我臥底在你身邊,隻是為了將你媽捉拿歸案。」
「我欺騙了你的感情,你為什麼一點都不難受!」
「你到底愛不愛我!」
靠靠靠,都死到臨頭了,這群人到底在糾結什麼,能不能都像我一樣理智一點!
能不能分清楚輕重緩急!
這時候,我媽開始咳嗽,我也感覺胸悶氣短。
我當機立斷放棄與他們扯皮。
拿了兩根繩子強行把他倆捆起來,然後一手拎一個,拖下樓。
我媽還在絮絮叨叨:「閨女,你聽我說,沒有駕照不能開車的呀。」
呵,都這種時候了,怎麼還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一樣。
我沒好氣地說:「沒駕照不代表不會開車。」
「我 QQ 飛車,十年網齡。」
我還是沒能握上方向盤。
下樓之後發現,顧尚白開著二手寶馬在等我:
「快上車,沒時間解釋了。」
「怎麼還帶著端木雲,把他扔了吧。」
10
外頭,我的城市瞬息間變成了陌生的模樣。
一路上,倒地了無數的路人,車禍也頻繁發生,周圍濃煙四起,充滿了死氣。
這難道就是【香菜之光】的威力,不是說好了精準打擊,怎麼變成了 aoe?
端木雲的基因濃度高,已經撐不住,吐了一口血。
顧尚白在前面開著車:「自從上次遇見你,我就叫管家在 10 分鍾內要了你全部資料。」
「結果越看你媽的資料越覺得不對。」
「你不用說話,我知道,不吃香菜的人聞到【香菜之光】會很難受的。」
「極端香菜組織,為了計劃保險,打算拉著全城不吃香菜的人陪葬!」
「【香菜之光】的輻射範圍,並不是局限於某個區域,而是——整個城市!」
「詭異的事情是,【香菜之光】最初是極端香菜組織從廢棄實驗室中找到的。」
「而這個實驗室,最初居然是屬於最高協會。」
「他們研究這個是想幹什麼!」
「自己人殺自己人?」
我沒有聽進去,這關我屁事。
有顧尚白在,開車的事情不需要我操心,終於有時間 emo 了。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悲傷後知後覺地蔓延了我的軀體:
「我媽瞞著我加入極端組織,不將我的安全放在心上,她這麼固執,我心好累啊。」
「我男朋友隻是利用我,他根本就不愛我,玩弄我的感情,可憐我當了這麼久的舔狗。」
「我的家也被毀了,神仙打架為什麼總是凡人遭殃。」
「我的命好苦啊。」
顧尚白慌亂地說道:「你別哭了,小心吸入太多的毒氣。」
「那個,其實我——」
此時,不吃香菜的端木雲已經一動不動,看樣子兇多吉少。
正當我們以為,吃香菜的我媽和顧尚白相對安全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我顧尚白一個急剎車後,差點撞上了一棵樹,他頭顱劇痛地說:
「遭了,【香菜之光】的濃度加大了。」
「我也要頂不住了。」
「極端香菜組織這是怎麼回事,濃度加到這麼大,是要自己人也全都陪葬嗎?」
我媽的情況更糟糕,已經開始吐血了。
也不知道此時的她,會不會有些許後悔。
11
人類經過無數代繁衍,已經沒有絕對的純種。
更何況社會對不吃香菜多年的推崇,這樣的人為篩選下,吃香菜的人也不過是基因濃度低,但是卻不為 0。
除非,做了違法的基因純度降低手術。
唯一司機倒了,眼見就要陷入絕境。
我胡亂地擦了擦眼淚,一掌把顧尚白撥開到駕駛室:「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我裝了一輩子,但其實我很愛吃香菜。」
香菜在面前而不去吃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大概像是千萬個螞蟻在身體啃食,我從小就過著這樣的生活,瞞過了所有人。
沒辦法,身為一個理智的人,總是要抉擇的。
我隻是想過上正常生活,又有什麼錯!
我之所以能挺到現在,不僅僅是因為基因,更是多年練就的意志力。
「各位坐好扶穩,我要發車了。」
我猛踩油門,在過彎的時候來了一個帥氣的漂移,地面上拖曳出了長長的輪胎印。
顧尚白坐在副駕駛上,修長的手捂住了流下的鼻血:「好,好帥。」
一路向北,我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樂觀一點想,也不全是壞事。」
「以後是不是能光明正大地吃香菜了。」
不是。
這場慘烈的戰爭,贏家卻是最高協會。
12
一夜過後,京城的人幾乎全死了。
端木雲也在半路上咽氣了。
極端香菜組織發動的自殺式襲擊,隻完成了一半,那便是自殺。
但最高協會的高層,居然毫發無損。
他們在電視上,表達了沉痛的哀思。
這樣詭異的一幕,讓我想了很久很久:
「為什麼精英不與我們通婚。」
「最高協會為什麼要研制【香菜之光】。」
「吃香菜的基因改造手術雖然被列為違法行為,但是特權階級本就不受約束。」
「為什麼他們能完全不受【香菜之光】的影響。」
「後半期,【香菜之光】之所以濃度攀升,不是因為極端香菜組織,而是因為最高協會!」
「我,全都明白了。」
想通一切的我,隻覺得渾身發抖,寒意直衝腦門,牙齒也不禁打顫——
在電視上,侃侃而談的最高協會高層——通過手術, 和同階層的通婚。
可以做到比極端香菜組織更加愛吃香菜。
「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們完全無懼【香菜之光】。」
「他們之所以在我們當中推崇不吃香菜, 是想通過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人為拉開高層與普通人基因的差別。」
「到時候, 【香菜之光】隻會精準打擊普通人,多麼趁手的生化武器。」
「他們研制【香菜之光】, 一開始就是為了有一天, 能定向殺光我們。」
很顯然, 他們成功了。
以全京城的人們作為代價,連同城內的極端香菜組織幾乎被盡數絞殺。
而最高協會的高層, 全員存活。
多麼偉大的勝利。
13
三年後,我們在另一個城市重新生活。
我媽也不再沉溺於宏大的敘事了,開始學會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因為她意識到戰爭一旦打響, 無論有沒有站錯隊, 我們都隻會是犧牲品。
顧尚白如今已是一家公司的幕後老板, 自從三年前開始就一直向我示好。
他約我在咖啡廳見面, 耳尖都紅了, 說道:
「蘇曉夢, 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喜歡你。」
「能不能請你, 做我女朋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麼久了, 說不心動是假的, 隻不過我仍有顧慮:
「可是, 你也看見了。」
「我是個自私冷漠的人,最初的見面也是說謊,我根本就不想公平競爭……」
我那死去的前男友就總是會嫌棄我。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在說什麼呢, 是我在追求你。」
「應該是我怕你嫌棄我才對啊。」
我抬起頭,對上一雙真誠熾熱的眼神,心跳聲淹沒了引以為傲的清醒頭腦。
此時,我的電話響了。
「什麼,我的筆試通過了!」
「進入下一輪面試,有空的,我馬上過來!」
卻唯獨不能是食物。
「「「」顧尚白氣急敗壞地說道:「你這是幹嘛!」
「我——」
「好了。」他嘆了一口氣,走過來幫我理了一下衣領:「算我倒霉, 被你吃得死死的。」
「去吧, 祝面試順利, 我等你。」
14
生活在飛速變化,但很多事情是不變的。
我不喜歡最高協會, 我很愛香菜,我覺得這個世界不合理, 那又能怎麼辦呢。
人總是要吃飯的, 沒工作就會沒錢吃飯。
面試現場, HR 又問了一個問題:「你,有無不良嗜好。」
「我們公司是世界 500 強,道德底線比較高, 不收吃香菜的人。」
我笑了笑,說道:
「啊,怎麼會呢。」
「我這個人。」
「最討厭吃香菜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