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亂了,他自己知道。
裴至野下颌線繃得很緊,不太自然地調整了下坐姿。
隨後一句解釋也沒說,匆忙下播。
诶?
這麼不耐玩?
5
下一刻,裴野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接起,還沒來得及張口。
裴野嗓音微寒,像是壓抑著怒意:「你跟誰在一起?」
我很慢地眨了眨眼:「我自己呀。」
那一邊的氣流作響,空氣擠壓的風聲轟然浮現。
裴野似乎是深吸了口氣,伴隨著幾聲金屬相撞的聲響。
他匆促地丟下一句「等我」,就摁了電話。
我摸著鼻尖,看了眼掛斷的通話。
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還剩下宋聞州沒有遭到我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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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個都欺負過了,沒理由放過他吧?
我眉眼浮上一絲雀躍,在聯系人中找到宋聞州。
【你拍了拍宋狗,從人形 ATM 機中順走了兩個金幣。】
宋聞州的作風一貫的直截了當。
【轉賬 50000 元。】
【缺錢了?】
我:【我們之間的友情隻能用金錢衡量嗎?^^】
很快,對面發過來兩條語音:
「那以後就多找我。」
「給你爆金幣。」
宋聞州低沉的嗓音自聽筒裡傳出,在電流聲中碰撞出細潤的顆粒感。
不知怎的,心髒好像被小抓手輕輕地抓了一把。
我欲蓋彌彰地摁滅手機屏幕,又忍不住解鎖。
來來回回幾遍後。
最終惡從膽邊生,顫顫巍巍地發送出編輯好的文本。
【今晚,我看見了。】
【宋聞州,你也不想秘密被別人知道吧?】
也不敢太過分,我隻矜持地搓了搓那一小片皮膚。
大概是被這句天雷滾滾的話擊中,一向秒回的宋聞州沒有立即回復。
而是過了好幾分鍾,才緩緩地發過來一個看不出什麼情緒的問號。
手機篤篤地又震了兩下。
——軟件上彈來了電話。
我後背一陣泛麻,硬著頭皮接通視頻,瓮聲瓮氣地開口。
很有在危險邊緣的勇氣。
「我現在可是抓住你的把柄了哦。」
「你要乖乖聽我的話!」
視頻中的宋聞州似是剛回到家。
白日裡熨燙齊整的黑襯衫並沒有規整地扣好扣子,領口敞露出的鎖骨弧度優美,眼底略帶倦色。
卻意料之外地,沒對這句軟綿綿的挑釁做出反應,隻是輕笑了聲:
「好,你要我怎麼做?」
他的視線掠過我下巴抵著的玩偶,聲線有點啞:「有什麼話明早說,我去找你。」
我心裡那塊高高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不自覺地撐著床坐直身,湊到攝像頭前:
「真的?」
動作間,睡裙的軟蕾絲花邊擦過腿側。
像羽毛輕撓過般的觸感。
宋聞州身形一繃,接著側身,用掌心摁住了腿。
他手背上的青筋用力到突起。
不難看出,他在忍耐。
沉默了好久,久到我以為網絡延遲。
那邊的宋聞州才遲遲地呼出一口氣:
「江沅,我有話對你說。」
我歪了歪頭:「诶?」
書房裡光線晦暗。
他眼眸黑如濃霧,連帶著聲音也蒙上一層暗色:
「我對你……」
急促的敲擊聲打斷了宋聞州的話。
這響聲在寂靜的夜裡有些突兀,一下一下得十分有規律。
壓得很低的男聲從窗外傳進來:
「開窗,我是裴野。」
6
我朝宋聞州指了指窗戶,比了個口型,讓他先掛電話。
說完,趿著拖鞋去拉窗簾。
隔著一扇玻璃窗,跨坐在窗外樹枝上的裴野衝我笑得張揚。
我驚訝地瞪圓了眼:「你怎麼來了?」
他利落地翻過窗戶,邁了進來。
也就一會兒沒見。
裴野額前的細汗晶瑩,眉眼在湿發的襯託下更加恣意凜冽。
講話時尾音稍帶上點運動過後的喘:
「我說讓你等著,就是提前告訴你我要過來。」
他晃了下指節上勾著的車鑰匙,一邊說,一邊皺起眉:
「我好像聽見誰的聲音了,你房間裡還有人?」
「你聽錯了。」我扯開話題,「大半夜的你爬窗找我,我都要睡覺了。」
果然,笨蛋小狗被輕易轉移了注意。
裴野一呆,臉登時就紅到了耳根。
他皮膚白,臉紅的時候就很明顯,手和腳都有些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悶聲說:「我的大小姐,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什麼?」
因為這一刻的好心情,我踮起腳,輕拍了下裴野的發頂。
「好了好了,放松一點。」
這仿若在摸貓的親昵動作,讓裴野扯平的唇角慢慢地勾了起來。
他低頭,彎腰,乖乖地躬下身,方便我摸頭。
從小到大,季霄、宋聞州和裴野這三個人裡。
裴野最愛黏著我玩。
我仗著早出生十分鍾的年紀優勢,用一根棒棒糖收買了裴野。
把他打扮成小公主。
哄著他跟在屁股後頭,喊我「姐姐」。
誰讓小時候白嫩嫩一團,又軟又好拿捏的裴野,抱起來的手感實在太好。
季霄對此嗤之以鼻。
宋聞州倒是笑吟吟的,小小年紀就讓人琢磨不透。
但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裴野就扭扭捏捏地不再這樣叫我。
這對青春期的少年而言,似乎有些羞於啟齒。
加之季霄和宋聞州態度微妙地疏遠。
彼此之間逐漸也像是隔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我誤打誤撞地把這類變化歸結為他們討厭我了!
單方面把他們視作死對頭,咻地過去了十年。
回憶終止。
我才不要為了這點糖衣炮彈般的示好就動搖。
我恹恹地收手,把裴野抵了回去:
「看過我了,可以走了吧?」
隨手丟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一亮。
季霄的短信接連跳出來好幾條:
【你在做什麼?】
【又玩我。】
【剛才沒玩夠?】
……
【行,玩吧,給我電話。】
每句話都出乎意料,讓人心猿意馬,很難不誤會其中的含義。
要誤會,我一個人誤會也就罷了。
重點是裴野現在還在我身邊,能看見季霄發來的短信。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裴野看清了短信上的內容。
他神情一冷,有一點咬牙切齒:「江沅,你說的要睡覺,就是跟他玩?」
「玩什麼,我也想一起。」
心裡想是一回事,但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
這話直白到過於有衝擊力了。
我脫口而出:「不行,隻能兩個人玩。」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
裴野一副低氣壓的模樣,看起來像是隨時能跟人幹一仗。
他垂眼:「那就在這兒,我陪你玩。」
說著他就俯身過來,手搭在床頭。
他另一隻手撐在床沿,身體下壓,漸漸逼近。
把我困在狹窄而熾熱的臂彎內。
「你要玩的,是隻有季霄才可以,還是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可以?」
「宋聞州也行?」
我想了想,這好像是給了我三個選項。
我貼著床壁,擠出一句幹巴巴的大實話:「宋聞州也可以。」
聽完回答,裴野的臉色白了青,青了紫,變幻幾許,依然極其難看。
他將我往床內又逼近了點,雙手撐在我腿兩邊。
眼底的不甘、嫉妒、惱怒……糾結成團,氣得眼角泛紅。
四目相對間,我大腦裡突然「叮」的一聲,自以為接上了裴野的腦電波,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是覺得我孤立你?」
「明明是你們先疏遠我的。」
我倏地抬起頭,唇差一點撞上他下巴。
裴野頓時繃緊了,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想說些什麼,又礙於別的不能說出口。
可壓抑的心緒衝撞得裴野胸膛生疼,連表情都看著可憐兮兮的。
他皙白的臉漲得微紅,抓住我的手腕:
「我沒有,是因為……」
裴野的話被截住了。
手機裡傳出宋聞州不緊不慢的聲音:
「阿野,你該回去了。」
「不要待太晚。」
我這才發現在裴野爬窗進來,到我跟他起了爭執的這段時間裡,宋聞州竟然一直沒有掛斷視頻。
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不隻是我,被嚇一跳的人還有裴野。
他的目光緩緩移到我手機上,單手向下,難以置信地摁亮鎖屏:
「你到底同時和幾個人聊天?」
我本能地有些心虛,抓著他衣角的手也松了松:
「三、三個?」
手機上的視頻彈窗裡,宋聞州唇邊猶有輕淡的笑意。
隻是那眼皮垂下來,淡漠地瞥了裴野一眼。
7
撞破他們和我單向共感的秘密後,我有恃無恐,愈發肆意。
哪個夾菜我轉桌,哪個拿麥我切歌。
力求讓每個人都平等地受到迫害。
直到生日宴前一天,我媽無意提起:
「一轉眼,聞州那孩子都要聯姻了。」
「就連季霄也要出國讀書了。」
我雲裡霧裡地聽了一通。
才知道,原來宋家看中了生意上有往來的陸家的小女兒。
正在極力地促成她和宋聞州聯姻的事。
至於季霄要出國上學,我更是沒聽他說過。
我愣了下。
好啊,一個兩個都瞞著我!
童年的塑料友情果然是盤沙,風一吹就散了。
我也就鬱悶了十分鍾,飛速地把他倆都甩到想都想不起來的角落。
畢竟宴會上的禮裙還沒挑,妝容也沒確定。
要忙的事太多了。
翌日,宴會在傍晚過後開始。
由於是三家一同舉辦的生日宴,請了不少相識的賓客,算得上是正式場合。
我選了件天藍色的緞面裙,搭配系帶高跟鞋。
室外,露天的噴水池邊,圓餐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酒水和餐點。
年輕的男孩女孩們大多聚集在這處,三三兩兩地站著闲聊。
我提著裙擺走下車時,臉一抬,就忽然看見裴野朝我大步走來。
「江沅,等你半天了。」
他一襲淺藍色的正裝,幾步跨下臺階,一眨眼,就來到了我面前。
那滿不在意、玩世不恭的神情,在看清我今晚的打扮後,便些微地滯住。
裴野不太自然地摸了下鼻尖:
「好巧,你的禮裙也是藍色。」
我以為他是在意天藍和淺藍撞了色,會被人誤會是刻意為之的情侶穿搭。
於是擺了擺手,正要開口說話。
這時,感覺到背後有腳步聲,肩也被輕輕地向後一攬。
那力道一帶,並未帶上多少強制的意味。
但我身體就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和裴野拉開了距離,隨之撞進了後方人的懷裡。
我疑惑地一仰頭,就看見了季霄。
他今天倒是難得穿了正裝,瞳色很淺的眼眸,一轉不轉地看著我。
聲線是我熟悉的冷淡:
「你們在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
裴野的眸光落在季霄扶在我肩側的手掌,皮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說不穿藍色?」
我這才發現,季霄竟然也巧合地選配了跟我同一色系的胸針與袖扣。
聽裴野這麼一問,他不怎麼真誠地敷衍:「臨時改變想法了,而且你不也是嗎?」
我被他們之間小學生似的鬥嘴吵得頭疼,準備到餐桌邊拿杯果酒。
好在,氣氛凝滯之際,宴會上另一主角的出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身材嬌小、明豔甜美的女孩挽著宋聞州的臂彎走近。
她應該就是宋聞州的準未婚妻了。
女孩似是說了句什麼,宋聞州便俯下身來,紳士而溫柔地看著她。
任是誰看見,都會誇贊一句「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垂下眼,給自己挑了杯楊梅味的酒。
甜滋滋的酒水在舌尖化開。
我眼前一亮,還想伸手去拿第二杯。
指尖觸碰到的酒杯,被季霄漫不經意地拿走。
我隱忍地扭頭去拿另一杯。
剛要碰上,裴野手臂一揮,連杯帶酒地端走。
有完沒完?
我怒了:「你們幹嘛一左一右地夾著我?」
季霄朝我挑眉:「宋聞州要聯姻了,你不難過?」
8
我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難過?」
裴野則嘖了聲:「還以為你會難過,早知道不瞞你了。」
我冷笑了下:「你們跟他比也沒好到哪去。」
把季霄和裴至野都趕走後,我終於能夠獨自享受果酒。
宴會上還有其他人都過來跟我打了聲招呼。
一不留神,桌沿就堆了好幾個空酒杯。
微醺時,有人走近。
我轉頭一看,那是一個年輕男生。
五官白淨,戴著無框眼鏡,看上去衣冠楚楚。
他舉杯和我碰了碰:「我注意你很久了,可以留個號碼嗎?」
我不置可否。
剛才喝下去的果酒,雖說度數不高,但酒始終是酒。
酒精溫吞吞地麻痺了頭腦,讓感官變得遲鈍。
在他看來,我就是乖乖地、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沒有拒絕。
男生勾起唇,緩慢地傾身靠近。
但我的餘光卻好像看到,臉色看著不太妙的宋聞州在朝我走來。
我倏然抬起頭,嘟囔道:「我要睡覺了。」
說著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盡管腦子已經是一團糨糊,最後那點清醒的理智,還能記住客房的位置。
今晚鞋子的跟太高太細,把我的腳跟磨得隱約滲血。
我搖搖晃晃地踩著旋梯上樓,找到自己的休息室。
房門剛合上就又被從外邊敲響了。
「篤篤」兩聲,有力但節制。
門外透進來的聲音是宋聞州:
「腳疼?讓我看看。」
我慢騰騰地打開了門。
外面逆著光,宋聞州手上拎著雙毛茸茸的拖鞋。
「換上。」他邊說著,邊擠進了門。
房間裡的單人沙發寬敞到讓我把自己全都窩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