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初下凡時,卯日星君沒有說他的劫數是什麼。


但如今想來,應是作惡新隅鎮的黑蛇妖。


劫數已過,天庭卻沒有召回。


說不定他可以陪伴阿扶走完剩下的人生。


嬴闕一路跑到餛飩鋪,卻被告知阿扶今日曠了工。


可她為人認真,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嬴闕莫名心慌。


他迅速跑回小院,院中空無一人。


直到他走進內院,看到井邊的一攤鮮血。


血跡一路沿至阿扶的臥房。


嬴闕腦中的那根弦霎時崩斷。


他跌跌撞撞跑進去,在屏風後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阿扶,以及——


顧儒業。


顧儒業舉著刀子,襠部湿了一片,雙腿抖得像篩子。


嬴闕闖入的動靜讓他瞬間回神。


「不是我……我沒想殺她,我……我隻是想嚇嚇她,誰叫她不願意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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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血的刀子落在地上,顧儒業哭著逃了出去。


嬴闕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隻聽得到一陣嗡鳴。


他幾乎是僅靠本能地去抱起阿扶。


她小腹的血汩汩流出,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阿扶,我們去找靈韻,她能救你……」


「嬴大哥……我應是活不了了……」


阿扶倒在他懷裡,虛弱地開口。


她抬手去擦他的淚,輕輕一笑:「我果然運氣差了點兒……」


嬴闕搖頭,抱起她就跑。


阿扶輕得像一張紙,在他懷裡斷斷續續地講話。


「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我無故曠工,老板一定很生氣吧……


「嬴大哥……我死後請你一定幫我照顧好豌豆黃……它跟著我受了好多苦,它隻是一隻小狗而已……」


「別說了阿扶,你不會有事的。」


嬴闕從未像現在這樣慌亂,他喉頭哽塞著,再多說一句恐怕就要哭出來。


「我好想回杏村啊……也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了……有沒有好好活下來……」


阿扶隱隱有了哭腔,「也不知回去後,他們會不會原諒我……」


「阿扶,等你傷好我們就回杏村,大家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待你好的。」


嬴闕踉跄一腳,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掙扎著起身繼續往河邊跑,可阿扶卻死死拽住了他的衣領不讓他動。


嬴闕終於忍不住哭出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阿扶的臉上。


為什麼是阿扶啊?


為什麼總是阿扶遇到這種事?


為什麼老天不能待她好一點?


阿扶窩在他懷中,像是知道他想什麼,安慰道:「嬴大哥,你別恨……


「不要恨村民,不要恨阿金,也別恨顧公子……


「凡人不是都像他們這樣的……」


阿扶笑笑,「這一生,我活得很開心……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我這般波瀾壯闊,遇到過河妖、蛇妖……還幸運地遇到你和靈韻,成為朋友……」


嬴闕握住她逐漸冰涼的手,痛苦哽咽:「阿扶,都是我擾亂了你的人生,你的不幸都是因為我。」


「是不幸,也是大幸……」


阿扶的瞳孔逐漸擴散。


她拼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將臉埋進嬴闕的胸前。


「早知人生會這樣短暫……我就答應你了……


「相公。」


20


當靈韻抱著豌豆黃回到小院時,阿扶已經死了兩個時辰了。


嬴闕抱著她冰涼的身體,坐在院中一動不動。


豌豆黃從她懷中跳出來,用鼻子拱了拱主人的手。


可那隻手無比僵硬,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揉它的頭。


「汪汪!」


阿扶沒有反應。


「汪汪!」


阿扶還是不動。


豌豆黃滾到地上晾起肚皮,它知道主人最愛揉它的肚子。


可是等了很久,阿扶還是沒有醒來。


「你怎麼不問我?」


嬴闕聲音嘶啞,冷冷地問她。


「嬴闕,這是你的劫。」靈韻平靜道。


嬴闕緩緩抬頭,眼底猩紅一片。


「既然是我的劫,為什麼死的卻是阿扶?!」


他怒吼,「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靈韻看著他懷中的姑娘,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悲憫:「這也是她的劫。


「你不是也算過她的命格嗎,壽短,帶煞。」


嬴闕當然知道。


可他以為隻要他在,阿扶就會沒事。


「嬴闕,你不是能為她改命之人,你的到來本身就被算在她的命運中。」


靈韻抬頭望天,一束天光灑了下來。


「你看,天道召你回去呢。」


嬴闕不理。


靈韻深深看了阿扶一眼,轉身往靈山走去。


嬴闕就這樣抱著阿扶的屍身待了三天三夜。


顧儒業因殺人被抓入縣衙監牢。


新來的縣令公正廉潔,當即判了死罪。


嬴闕並不在意他的結果。


阿扶不想讓他恨,那就不恨。


直到阿扶的屍身逐漸腐爛,鄰居看不下去,便趁夜打暈嬴闕,將阿扶入棺下葬。


他們或許不知道阿扶是誰,但是其中有人吃過她做的餛飩。


嬴闕隔日醒來,找不到阿扶。


以為是靈韻作怪,跑去靈山找她算賬。


可靈韻誰也不見,就算嬴闕砸了她的神龛,她也沒有出現。


嬴闕不明白,靈韻為何一夕之間就變得對阿扶的事袖手旁觀。


嬴闕遲遲不回,天庭幾次下頒召令,若再不回去就要降下天罰。


嬴闕不以為意,一副要隨阿扶殉情的樣子。


一直在暗處觀察的靈韻終於忍無可忍。


她重新現身在嬴闕面前,揪著他的領子怒道:「這世間隻剩你記得阿扶,你若是死了,她就真的不存在了!」


靈韻緊盯著他無神的雙眼,低聲道,「阿扶死前的願望,你還沒有幫她實現。」


嬴闕緩緩回神,可靈韻已經消失不見了。


翌日一早,他帶上阿扶的衣冠乘上前往冀州的馬車。


意外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法力。


嬴闕御劍飛往杏村,隻用片刻而已。


原以為被瘟疫折磨的村莊會破敗不堪,誰知卻比三年前還要繁榮。


嬴闕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才抬腳踏入村莊。


還沒走兩步就被人叫住。


「哎哎哎,就你,停下,怎麼還往裡進呢?我們村禁止外人入內!」


嬴闕不耐煩回頭,卻猛然愣住。


「小伙子,看你儀表堂堂,是來我們村找媳婦的吧?我跟你說啊,我們村的姑娘啊——」


「李嬸?」


嬴闕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你不是死了嗎?」


李嬸氣得跳腳:「呸呸呸!平白咒我做什麼!你這年輕人真是……」


嬴闕不再理會李嬸的抱怨,焦急地跑進村中。


釣魚的村長,看書的鄭書生,還有樹下小憩的宋阿婆……


大家居然都沒死!


嬴闕腦中混亂,後面的李嬸也追了上來。


如果杏村的人都沒有死,那麼阿扶是不是也活過來了?


想到靈韻那頗有暗示之意的語氣,嬴闕問李嬸:「我找阿扶,她回來了嗎?」


「阿扶?」


李嬸迷茫地看著他,「我們村沒有叫阿扶的人啊。」


21


嬴闕決定返回天庭。


本應死去的人重新出現在人世,他不知道原因,但掌管司命的卯日星君一定知道。


臨走前,嬴闕找到豌豆黃:「跟我一起走吧。」


豌豆黃置若罔聞。


自從阿扶走後,它就一直趴在阿扶的床上。


無論怎麼樣都不離開。


若有人想硬把它抱走,它就不管不顧衝上去咬他一口。


嬴闕知道,它在等它的主人回來。


「豌豆黃,等我查明真相,就回來找你。」


豌豆黃閉著眼睛小憩,隻從鼻間哼了一聲出來。


嬴闕回到天庭,發現神界氛圍十分緊張。


仙侍說,最近玉帝心情不好,發了好幾次怒火,讓他輕易不要惹他。


「玉帝為什麼發火?」


「因為祈芸神女。」仙侍頭疼地嘆了口氣,「前些日又和玉帝在凌霄寶殿吵起來了。」


嬴闕感到吃驚。


沒想到那位傳說中的祈芸神女已經回到神界。


祈芸神女,神界中唯一一個誕生於人們願望中的神。


她的修為與玉帝同階,早在遠古時期就有她的神號了。


聽聞她囂張跋扈,因人界之事多次和玉帝產生分歧,後來不知做了什麼令玉帝忍無可忍,連天道都沒能護住,直接把她貶下凡塵受刑千年。


嬴闕下凡時她還在人間受刑,沒想到現在就回來了。


驚奇之餘,嬴闕沒有忘記正事。


他來到司命殿想詢問杏村村民復生一事,可卯日星君卻閉門不見。


嬴闕一連叨擾幾日,卯日星君終於願意派小侍出來打發他。


「嬴闕仙君,星君他最近犯頭痛病,待好了就見您。」


小仙侍說完就要走。


嬴闕連忙拉住他:「仙子等等,麻煩稟告星君一聲,我隻問個問題就走。」


「星君說了,什麼問題都等他病好再說。」


小仙侍眼珠一轉,「不過,若是能有魔界秘境的風魔草入藥,他一定能很快好起來的。」


嬴闕意會,感激地向她道謝。


魔界秘境,三界中最為兇險之地。


毒物橫行,鬼怪肆虐。


就連魔族自己都不願踏足。


嬴闕求問心切,不多想便踏入秘境。


他從未來過此地,心中不由緊張。


可走了一會兒他卻感到奇怪。


都說秘境兇險,可嬴闕一路上不僅一個魔物沒看到,甚至連攻擊人的植物都沒遇見。


這樣反而讓他心裡越發沒底。


他沿著毒沼走進一片藤林,紫瑩瑩的魔藤爬滿了樹幹,藤葉一張一合地像在呼吸,仔細一看才發現每一片葉子上都長了一張有著細密尖牙的嘴。


嬴闕冷汗冒了一身,遠處卻有打鬥聲傳來。


「不就是復活幾個人嗎,玉帝至於這麼小氣?


「天道都沒說我什麼,他倒上趕著管我。


「虧得凡人那麼信奉他,真是佛門燒香插錯爐,白供了!」


藤林深處,一女子正與魔物搏鬥。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法術輕巧地壓制藤林老怪。


嬴闕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那女子無論是背影還是聲音,都讓嬴闕感到熟悉。


「什麼人?!」


一道法訣迅速飛來,嬴闕躲避不及,被重重彈在地上。


女子撥開藤蔓,腳步悠悠走到他面前。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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