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其實我和沈……」
我聽到了一句娘子,然後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也就沒聽到黑夜中男人長長的嘆氣聲。
16
「顧,知,樾。」
我看見被我一腳踹在地上的顧知樾,一臉怒氣。
我早上還沒醒來,就感覺身上好像壓著一座山,壓得我喘不過來氣。
好家伙,我一睜開眼睛,發現我整個人被顧知樾緊緊的抱在懷裡。
他睡的一臉笑容,我是一臉驚悚。
不等反應,腳比腦快,他就被踢下了地上。
「娘子,我昨晚……」
顧知樾心虛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飄然。
「我說夢遊,你信嗎?」
我笑不露齒,下地,拿起殺豬刀……
顧知樾不帶猶豫的雙腿立馬跪在地上,快速開口。
「娘子,我錯了。」
「是我貪圖你美色,半夜偷偷爬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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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打要罵都可以。」
他抬頭看向我,可憐巴巴。
「但能不能輕一點兒?」
我輕咳了一聲,誤會大了,有點尷尬怎麼辦?
我隻是習慣早上起來摸一摸刀,比較有安全感。
「你起來,我有那麼可怕嗎?」
「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算怎麼回事?」
顧知樾立馬起身,迅速的給我倒了一杯茶。
「娘子一點兒也不可怕。」
「這隻是承認錯誤的方式,跪自己夫人,別人又不知道。」
「我腿雖軟,但不愛跪天地,還有那老頭子。」
他一臉驕傲。
「偏愛跪我家窈娘。」
17
那天,顧知樾偷爬上床的事,我在他的花言巧語下迷了心智,選擇原諒。
他說他下次再也不敢了,說會徵得我的同意之後再爬。
真想不到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他,會那麼講甜言蜜語。
但冷靜下來一想,也是正常的。
畢竟他是有名的紈绔公子,吃喝嫖賭樣樣會。
穿梭在煙街柳巷中,最會討女人開心。
我摸著手中的月牙金簪,嘆了口氣。
原本隻是打算和他做表面夫妻,搭伙過日子。
可這心,最近好像有點不受控制。
「夫人,少爺他……」
小翠敲門進屋,一臉糾結,欲言又止的看向我。
我收起簪子,淡然的喝了口茶。
在顧府這些天,我心裡承受能力已經變強了許多。
「他又去怡紅樓了?」
小翠搖搖頭,舔了舔嘴唇。
「那是又去賭博了?」
我砰的一聲放下茶杯,生氣的站起身來。
小翠又搖搖頭,我頓時松了口氣。
「是少爺,他……」
「他白日宣淫。」
18
說出來怕笑話,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眼睛酸酸澀澀的,心口也悶的慌,可無處宣泄。
小翠和我說,那個女人叫沈絮兒,是怡紅樓有名的清館兒,賣藝不賣身。
她家少爺經常去捧對方的場,對她格外與眾不同。
我沒去找顧知樾興師問罪,我是他的夫人,可我們之間的關系還不到那一步。
況且有錢人家的少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
「顧知樾,你給我去死。」
我在屋裡亂揮著殺豬刀,手痒想殺幾十頭豬。
「娘子,你把門打開。」
「我想和你解釋。」
顧知樾站在門外,十分焦急,嗓音也有些沙啞。
我站在門內,手中的刀還沒放下。
「顧知樾,有什麼話你在門外說,我不想看見你。」
「你要是納妾,去賬房取銀子。」
「你沒必要和我解釋什麼。」
「你員外家的公子,娶個妾室再正常不過了。」
我聲音冷靜,聽不出半點異常。
顧知樾沒離開,坐在地上,帶著哽咽。
和我說他想要和過去的那些狐朋狗友告別,喝最後一次酒,然後就和我好好過日子。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喝醉了,醒來時身邊就多了個女人,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他好冤枉。
「娘子,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我面無表情的打開房門,他靠在門上,差一點直接摔進屋裡。
他看見我,眼睛立馬發亮。
「娘子。」
「進屋,我有話問你。」
我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眼我,立馬跪下。
「你剛剛說你喝醉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生怕錯過一絲表情。
他立馬舉起三根手指,聲音急促而緊張,極力證明自己。
「我發誓,娘子。」
「我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了。」
他眼淚汪汪,十分委屈。
「我不喜歡沈絮兒……」
我玩弄著手中的殺豬刀,壓著心中怒氣,笑的越發美豔。
「哦?我聽說你對她格外不一樣。」
「還送簪子。」
「她也對你含情脈脈的很。」
顧知樾想要著急的站起身解釋,我一個眼神飄過去,他又立馬跪下。
「我,那個……」
「是因為她……」
顧知樾臉色難看,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吐出:
「她眉眼長的三分像我娘。」
「那簪子,是我爹給我五十兩銀子,讓我替送的。」
我手指一個不注意被刀刃刺破,瞬間流出血珠。
顧知樾直接拽住我的手,將受傷的手指一口含在嘴裡。
他緊張的看向我,我則是一臉尷尬。
我抽出手指,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而顧知樾神情低落,像隻受傷的小狗。
我之所以打開房門,聽顧知樾開口解釋,是因為他說一切都發生在他喝醉酒之後。
和顧知樾相處那麼長時間,我感覺他本性不壞,甚至是純真,所以,我想給他一次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話說當年我在擺攤的時候,一個員外家的採購丫鬟長去我那買肉,混熟之後,她經常給我講她府邸裡老爺夫人們的八卦。
說他們老爺現在的夫人是繼室,生了個小兒子,但是原配也有個大兒子,能文能武,老爺極其重視。
於是為了爭奪家產把大兒子喝醉酒放倒,和老爺的小妾躺在一起,誣陷捉奸。
可結果誰知道,當時大兒子外公是有名的老大夫,說男人喝醉酒不能入洞房,後來老爺下令嚴查,結果捉到了繼室的把柄……
但我是真沒想到,我還聽到了公公的風流韻事,親兒子給老爹拉郎配。
不愧是你,顧知樾。
「顧知樾,其實你不必向我解釋。」
「你今後要是納妾,我不會攔你。」
我剛說完,他立馬一步一步跪著來到我腿前。
「娘子,我不納妾。」
「我要你一個人就夠了。」
他態度十分認真,臉上帶著不好意思。
「我,我常去怡紅樓……」
「隻是喝酒聽曲,什麼也沒做。」
「我隻是想讓老頭子能注意到我……」
他臉上都是懊惱,說:
「早知道會娶娘子,我就……」
他話還沒說完,我伸手勾起他的下顎,紅唇微勾。
「顧知樾,你真的喜歡我?」
他耳尖微紅,眼神炙熱,瞳孔裡都是我的倒影。
「你是我娘子,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我松開他,把殺豬刀砰的一聲放在桌子上,突然變臉。
「顧知樾,我可是個妒婦。」
「知道我賣的豬肉為什麼那麼好吃嗎?」
他迷茫的看著我,搖搖頭。
我盯著他的下身,不似開玩笑。
「因為去勢了。」
他嚇的一哆嗦。
「要是以後被我發現你背叛我,我直接親手給你去勢。」
「再找一根繩子,拉著你一起吊死。」
我看向顧知樾,臉色平靜,可心卻怦怦的亂跳。
「我不溫柔,也不善良。」
「你確定還要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他抱住我的腿,聲音出奇的堅定。
「娘子,我隻要你。」
19
「沈姑娘,別來無恙。」
我坐在主位上,穿著一身紅色套裙,頭上插著月牙簪子,極盡富貴。
「顧夫人,你找我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關於那件事情,是顧少爺喝多了才……」
沈絮兒坐在下面的位置上,穿著白衣,楚楚可憐。
「他確實是喝多了。」
沈絮兒抬眼偷看了我一眼,接著又抹淚。
「送你一件禮物。」
我也沒說什麼廢話,直接把讓人查到的證據擺在她面前。
她看了臉色瞬間蒼白,目光死死的盯向她後面的丫鬟。
顧知樾被灌醉後,被人扶去了沈絮兒的房間裡,制造兩人睡在一起的場面。
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買通了她的丫鬟,答應幫她贖身,她立馬就把證據給了我。
「顧夫人,你好樣的。」
沈絮兒站起身來,臉上怨恨,沒有一點剛剛的楚楚可憐。
「你家相公若是不喜歡我?」
「為何要送我簪子?」
「那是,我爹送的。」
「我爹想娶你做小妾。」
「回來我就和他說,你是怎麼冤枉我,挑撥我和娘子的關系的。」
顧知樾破罐子破摔,直接說出事實。
沈絮兒後退一步,不敢置信。
顧知樾走到我面前,討好似的給我捶肩,還問力度怎麼樣。
「沈姑娘不送。」
沈絮兒逃似的離開了。
顧知樾眼睛亮晶晶的盯向我,一臉崇拜。
「娘子,你好厲害。」
20
隔年七月,產房內。
「顧知樾,你個殺千刀的。」
我渾身都沒力氣,頭上也冒著虛汗,產婆一直在耳邊喊。
「夫人,用力」
「你們別攔著我,我夫人再叫我。」
門外的顧知樾焦急擔憂,不顧丫鬟阻攔硬是闖進了產房。
「你進來做什麼?」
產房髒汙,尋常人家男人都不屑進來。
「娘子,你叫我名字了。」
「你要是疼,就咬我。」
顧知樾拉著我的手,伸出另一隻手臂,眼淚在眼眶內打轉,聲音也直哆嗦。
我力氣早已用完,但看見他白皙的手臂,實在是下不去嘴。
自己的夫君,自己心疼。
「夫人,再用力些。」
產婆邊擦著汗邊催促。
「顧知樾,我就是死了。」
「你也不許找別人。」
我一瞬間就想到了我難產去世後,顧知樾左擁右抱,我兒子或者女兒備受欺凌。
「嗚嗚嗚。」
「娘子,你不要說話了。」
「我才不要納妾,我隻要我的窈娘。」
「娘子,我有個秘密一直沒告訴你。」
「你殺豬的時候有多吸引人,看得我心髒怦怦跳。」
他拿手帕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自己擦了擦眼淚,聲音哽咽。
「咱們生完這一胎,再也不生了。」
我喘著粗氣,忽然想到了什麼。
「顧知樾,你去把我殺豬刀拿來。」
顧知樾雖然不明白我要做什麼,但還是半跑半摔的讓門外小廝取來。
他握著我的手不放開,哪怕被我用力握的發紫。
「娘子,刀來了。」
他顫顫巍巍的問。
「你, 要做什麼?」
我伸手接過刀,眼睛一亮, 讓他靠遠些,在空中使出祖傳殺豬刀法, 大叫一聲,再一個用力。
「啊, 我要殺豬。」
片刻間, 嬰兒的哭聲在房間內交錯響起。
「恭喜夫人, 是個龍鳳胎。」
當孩子出來時,我渾身的力氣也徹底用完, 迷迷糊糊間聽到顧知樾說。
「拿走拿走,差點要了我夫人命的兩個小混蛋。」
等我再睜開眼時,外面已經天黑, 顧知樾趴在我身邊睡著了。
我輕摸著他的發絲, 看著他的睡顏。
「娘子, 你醒了。」
他好像有感覺似的, 立馬就醒來了, 臉上還帶著驚喜。
「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喝過水後, 感覺好了很多。
「孩子呢?」
我嘟著個嘴。
「在爹那呢?」
「他比我當爹還高興。」
我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你當爹不高興?」
他打了個哆嗦,急忙拉住我的手證明。
喜房內,紅燭還未燃盡。
「(「」「隻是想到你為了他們, 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我心疼娘子。」
他搖搖頭,一臉堅定。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我彎了彎唇, 心中一陣熨燙。
「聽夫君的。」
顧知樾說到做到, 我們一子一女, 生活平淡且幸福。
他一生都未曾納妾,身邊隻有我一個人。
他後來接手了他父親的生意,在三十五歲那年,顧氏商號遍布全國, 還有幸成了皇商。
我們的女兒活潑可愛,性子隨他爹,陰差陽錯救了一位小將軍,對方死纏爛打,非要以身相許。
我們的兒子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喜歡讀書,是個書呆子, 在二十歲那年高中狀元。
我去世時七十五歲,他七十七歲,兩人早已容顏蒼老, 白發斑斑。
我病弱遊絲的躺在病床上, 周圍跪了一地的子女子孫, 低聲啜泣。
顧知樾緊緊拉著我的手不松開,這次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我恍惚間, 好似回到了結婚那晚。
我拿著殺豬刀闖進怡紅樓,人群中, 我一眼就瞧到了那一襲紅衣, 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我去世後, 顧知樾三天不吃不喝。
走的時候懷裡還抱著我那把殺豬刀,唇角勾著淺淺笑意,一臉安詳。
「娘子, 你慢些走,前面路黑。」
「為夫害怕,這次你要等一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