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兵直入王庭之時,皇帝的聖旨姍姍來遲。
皇帝說,打進突厥王庭勞民傷財,今朝應當修身養性,讓邊疆百姓得到喘息。
他準備跟突厥人議和,娶突厥公主。
傳旨的內侍追了一路都沒追上我,傳信人說,舅舅收了聖旨,卻說我已經帶兵出徵。
「如此大事怎麼不跟陛下商議!」
舅舅未曾說話,問話的內侍就被舅舅身邊副將罵了一通。
「是不是突厥人打進定北郡,我們也得傳信問了陛下再反擊?」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此舉,隻是不想看舅舅勢大。
但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我率軍回程時,舅舅聞聽勝利消息,帶人來接。
我翻身下馬,把手裡的錦盒遞給他。
「幸不辱使命!」
「回利可汗的頭顱,給舅舅做禮物。」
夾道百姓發出激烈的吼聲。
時隔十八年,大夏的鐵騎踏平突厥王庭,籠罩在邊疆百姓頭頂的陰影終於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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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是舅舅的外甥,而是用兵如神的少年將軍。
他日史書工筆,也有我一席之地。
……
慶功宴過後,我稱病不出,實則帶人潛回帝京。
我爹死訊傳回帝京,裴府隻剩繼母和裴愫。
線人說,裴愫似乎有個兒子養在別院。
皇帝倒是挺有闲心。
但我在邊疆屢立奇功,他真的敢像前世一般,接裴愫進宮麼?
況且,這一世皇後父親進退得宜,不曾讓皇帝抓住把柄。
而我回京,就是為了親自跟皇後母家崔氏一族面談。
崔家知曉不少內情,招待我的是崔家長公子,崔平徽。
「見過忠勇侯。」
崔氏公子如蘭如麝,斯文俊秀,手中一把折扇,不搖也風流。
「崔家隻有一條要求,日後忠勇侯逐鹿中原,皇夫要是崔氏子。」
我一愣,微微挑眉。
「崔家消息倒是靈通。」
「舍妹也是無意間察覺。」
崔平徽姿態風雅,蕭蕭君子,疏疏落落。
他起身,替我斟茶。
「平徽五歲開蒙,八歲能文,熟讀經史,略通兵事。滿帝都的年輕兒郎,沒有比我更適合侯爺的了。」
「崔家薄有家資,日後也能成為侯爺的助力。」
崔大公子不愧是帝京第一美男子,目光深情地看著我的時候,我很難拒絕他的請求。
美色誤我!
「你怎知日後是我稱帝?萬一我跟裴鈺換回身份,你崔大公子豈不是虧了?」
崔平徽輕笑:「侯爺不是一般人,怎會辛苦一番為他人做嫁衣?」
16
與崔家定下盟約後,我帶著一批崔家提供的錢財趕回邊疆。
自平定突厥後,世人也隱隱有此感覺,前來投誠的人數不勝數。
舅舅不貪功,人人都知如今周家軍做主的是忠勇侯。
幾番試探之下,皇帝再也坐不住,傳旨讓我進京。
我以邊疆不安穩為由,又拖延了一年半。
這一年半,我在定北郡養精蓄銳,招兵買馬。
權力這種東西,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平定突厥王庭的是我,手握重兵的也是我。
至於皇帝,空有大夏正統的名聲罷了。
血脈值幾個錢?
他大夏江山不也是從前朝末帝手中奪來的麼?
皇帝不是喜歡玩弄權術,大搞平衡之道麼?
我倒要看看如今形勢,他還能平衡出什麼。
裴鈺那邊,我以賀壽名義,光明正大地送去八百府兵。
且不說皇帝不敢動他,就算是他真的發癲,也得看看我給不給機會。
……
霍江岸一直跟在我身邊。
他家也樂得兩頭下注,不管他的風騷走位。
明面上演了一場父子恩斷義絕的戲碼,私底下沒少通過他給我賣好。
死老頭子還挺雞賊。
自那日懇談一番後,霍江岸對我忠心耿耿,幾次為我涉險,舍命幫我收復失地。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霍江岸像是褪去灰塵的美玉,又像是一把出鞘的劍,鋒利且光彩。
「將軍要去平定高昌了麼?」
霍江岸明知故問。
他不能同去,此間還有事情需要他處理。
「三日後啟程。」
「將軍要帶徐恆之一起?」
我偏過頭,眼帶笑意:「恆之是我親衛,自然要跟我一同回去。」
他咬了咬唇,脖子都紅起來。
「徐恆之能做的事,我也可以。」
「哦?恆之能做什麼?」
霍江岸扭過頭,別扭道:「反正,我不會比他差的。」
我垂眸掩去眼底笑意,替他理了理衣襟。
「等我凱旋。」
霍江岸走後,舅舅才笑著出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崔氏那個大公子也來了好幾次,恆之是我看著長大的,霍家這位脫胎換骨。」
「阿顏,喜歡哪一個呢?」
我笑了笑:「哪個帝王隻有一位紅顏知己呢?」
「打天下這麼辛苦,我多幾個可心人,也沒毛病。」
舅舅朗聲大笑。
「阿顏打算何時與裴鈺換回身份呢?」
「總歸還是要昭告天下的,我出生入死,日後若史書上都沒有我的名字,豈不是虧大了?」
「不怕有人阻攔你女子之身登基?」
「自然不怕。不服就同我比畫比畫,突厥王庭是我平定的,回利可汗也是我親自砍下腦袋,我可不是平白無故走到今日,我跟那些等著父輩贈予權力的人不同。」
「我的東西,是我親自打下來的。」
舅舅撫掌大笑:「好!有志氣!」
17
三月後,我平定高昌歸來。
自此東西版圖皆由周家軍接手,邊疆十三郡,隻認節度使不認皇帝。
皇帝遙遙傳來聖旨,讓我入京娶長平長公主為妻。
歷來驸馬不得領兵,皇帝卻不敢明說讓我交出兵權。
而聖旨到的那日,我一劍劈了聖旨,冷笑一聲回了營帳。
「忠勇侯要抗旨麼?」
「我倒是想問問陛下這是在做什麼?」
當著使臣的面,我獰笑道,「陛下這是想要造反了麼?」
同來的,還有裴鈺送來的密信。
信中言,他準備服下假死藥,由皇後和崔家安排離宮。
到時候殺了我妹妹的黑鍋,就扣到皇帝頭上。
等裴鈺輾轉出逃,貴妃死訊傳遍大夏之時,皇帝終於坐不住了。
他心知肚明,此時我手握重兵,又在西北經營多年,不隻邊疆在我治下,帝京外的半數郡縣都已失去控制。
一向喜歡制衡之術的皇帝,終於低頭,封王聖旨跟裴鈺一塊兒來到隴西。
時隔多年,我和裴鈺再次重逢。
還好這一次,我和阿弟活著見面了。
「大姐!你真是這個!」
裴鈺對我贊不絕口。
「你都不知道,自從你封狼居胥,戰無不勝以後,皇帝見我就閉嘴,我天天在宮裡橫著走!」
「你這個貴妃倒是當得挺開心,聽說自從你進宮以後,宮中再無子嗣降生。」
裴鈺腼腆一笑:「嗐,我就是擔心皇帝發瘋,所以從根源解決了問題,讓他不舉一勞永逸。」
我一口茶噴出來。
怪不得皇帝一個孩子沒有啊,原來是裴鈺動手了。
好好好,他果然就應該進宮當貴妃,真是宮鬥聖體。
「我聽說,你跟皇後關系不錯?」
裴鈺面上浮起幾分薄紅。
「瑤娘是個好女子,阿姐,等你登基以後,記得給我跟瑤娘賜婚。」
「我進宮才知道,瑤娘一直喜歡我的詩文,我們在宮裡琴瑟和鳴一見如故。」
我彎唇笑起來。
前世,皇後雖同我鬥了多年,但崔氏女郎一直光明磊落,我亦敬重她人品。
沒想到裴鈺能跟皇後有這般緣分,也算皇帝做點好事吧。
我問裴鈺,要不要給父親上一炷香。
裴鈺停頓片刻,苦笑道:「還是算了吧,我怕忍不住給他牌位燒了。」
我和裴鈺相視而笑。
良久,裴鈺低低嘆息一聲:「若前世我能像阿姐一樣驍勇善戰,就不會是那樣的結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鈺,人各有志,不要為過去的事情為難現在的自己。」
「今生你我都盡力而為,不是也很好麼?」
我和裴鈺都小心謹慎,不曾暴露重生之事。
尤其是在死人面前。
死得太清楚,萬一旁人也有此奇遇,那到時候挨揍的就是我們姐弟了。
還是小心為上。
18
天下都在猜忌皇帝殺了貴妃給我下馬威之時,突然有人傳出消息。
忠勇王同父異母的妹妹有個私生子,生父是皇帝。
我問裴鈺:「皇帝不是不能生麼?」
裴鈺笑嘻嘻:「裴愫那個小孩倒真是皇帝的,不過我已經把皇帝不能生的消息傳回宮裡了。」
我挑眉一笑,當即明白了裴鈺的意思。
皇帝生性多疑,他怎麼可能不懷疑裴愫呢?
若裴愫投奔了我,李代桃僵,那孩子其實不是他的,他該如何做?
真是可惜,那可是皇帝此生唯一的孩子了呢。
「走吧阿鈺,回京給咱們妹妹做主。」
「我折了一個貴妃妹妹在宮中,另一個妹妹還給皇帝生了個娃,這天下這麼多女子,皇帝怎麼就扯著我裴家欺負呢?」
這次,我再次返還帝京。
將在外,無詔不得回京。
但此時,已經沒人敢攔我入京。
誰都知道,如今大夏江山,半數都是忠勇王說了算,帝京坐著的皇帝不過是花架子。
腐朽的帝國終將走向終點。
……
回京那日,裴府設宴。
繼母和裴愫都小心賠笑。
父親一死,裴愫入不得中宮,偏還有個生父不明不白的兒子,在帝京過得很是艱難。
熟識的人都知曉,我跟裴愫關系不睦。
她就是扯著我的旗號交際,也要被諷刺一番。
而裴鈺多年來孜孜不倦,散播消息,說我娘死得不明不白,是我爹為了娶繼母入門故意害死的。
如今我跟繼母繼妹不親近,也沒人多言,隻說是報應。
「阿兄,你當真要做不忠不義之人麼?」
宴席上,裴愫端著酒杯言辭懇切。
「我那孩子,也是裴氏血脈,日後他認祖歸宗,登基為帝,阿兄你自然享不盡榮華富貴。」
「一筆寫不出兩個裴,親外甥做皇帝,又名正言順,不是很好麼?」
我差點笑出聲來。
「裴愫,這番話誰教你說的呢?」
「我看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藥,你那血脈不清不楚的兒子,也配當皇帝?」
「不過你放心,我留著你們母子還有用。」
「裴鈺!」
裴愫面色難看。
「你當真要造反不成?你就不怕父親九泉之下難安麼?」
「你都未婚生子了,父親也沒詐屍,可見父親氣量大,能容下你自然也能容下我。」
我伸手,接過裴愫手中的酒杯,冷笑一聲,捏著旁邊繼母的嘴灌了下去。
裴愫想要阻攔,但她一個弱質女流哪裡搶得過我?
隻能痛呼一聲,撲到繼母身上。
「裴鈺!你竟然弑母!」
我敲了敲桌子,冷漠地看著繼母嚇白了的臉。
「這酒,是你端來的,裴愫。」
「真是駭人聽聞,難道你們母女想對我下手麼?」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知不知道毒害朝廷命官是什麼罪?你和你那個小畜生,都不用我說話,自然有人送你們上路。」
都到了如此情形,裴愫竟還想著給我下毒。
原來皇帝喜歡的是這種蠢貨。
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吧。
「知道皇帝為什麼讓你來對付我,自己卻不出頭麼?」
「因為他想一石二鳥,你自以為給他生了孩子就能出頭,人家卻根本沒想認你那個孩子。」
裴愫哭出聲:「不可能,若不是你橫加阻攔,我早就入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