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恩賜的語氣。
可他怎麼忘了呢,我從來不需要他的既往不咎。
因為前幾日我便同他說過:「裴毅,我從未背叛過你!你是王爺,我是臣子,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可是他掐著我的脖子,冷森森地說:「娼婦,你以為我會信你?」
娼婦……
那兩個字至今還在我心裡橫著,將我與他那本就可憐到幾乎沒有的夫妻情分徹底斬斷了。
所以此時,我面無表情地說:
「裴毅,我不需要你的寵幸,我不是任人羞辱的娼婦!」
他的眼眶紅了,眸子裡一片狂風暴雨,但最終還是沒有發泄出來,他用力地捏了捏我的下颌。
然後起身,整理了衣衫,轉身就走了出去。
我聽到他對門外的柳檀兒說:「心肝兒,不哭,我這就帶你去看太醫。」
「可是你與棠音表姐……」柳檀兒似乎是不放心。
裴毅冷笑了兩聲,「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娼婦,我不在意!」
11
第二日,裴毅將我抱回房間的事,便傳到了江雨月的耳中。
傳話的丫鬟繪聲繪色地,將裴毅對我的寵愛說得十分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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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月立刻就帶著人來找我了。
裴毅年少風流,府中除了江雨月這個正妃,我和柳檀兒兩個側妃之外,還有四個妾,六個通房。
他們都期待著裴毅專寵,都不願看到裴毅靠我太近。
一個通房質問我:「沈棠音,你這種不幹不淨的女人,怎麼敢繼續勾搭王爺?」
我看也不看她們,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剛剛撈出來的長槍,淡淡地說:
「我沒招惹裴毅!」
那個通房根本不信,「你若是沒有勾引王爺,王爺怎麼會抱著你?你這種賤皮子,我是知道的!」
「以前你在軍營裡,就天天給男人摸給男人抱,身子都不知道給多少人碰過了!」
「王爺能被你騙一時,不可能一直被你騙!你最好趕緊滾出王府!」
我放下了長槍,抬頭看著那個通房,這是江雨月買回來的,眉眼上跟我有幾分像。
我剛入王府時,江雨月就安排了這樣的人分我的寵愛。
他們總以為我在意裴毅的愛,以為我會跟他們搶。
可是,他們錯了。
我平靜地說:「你們是覺得我纏著裴毅,不願同他和離是嗎?」
「其實當初我有心上人,也與對方定了婚約。是裴毅對我死纏爛打,是他逼我做妾。」
「這事王妃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你們若是不信,就問問王妃!不要有事沒事的給我潑髒水,將我當成你們的敵人!」
嫁給裴毅的四年,爭寵的事我一件都沒做過。
反而是他們,次次挑釁到了我的面前。
而此刻,江雨月的臉色變了,她目光冷冷地看著我,張口就是:
「你如果真不喜歡王爺,當初就應該逃婚!而不是裝模作樣的進王府,對王爺欲擒故縱!」
逃婚?
沈家的兒女,自幼學的就是忠君愛國。
那聖旨下來,我又怎敢違抗,又怎能讓沈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還有,你不知道吧……其實你的那個將軍本可以不死的。是王爺當時命人斷了他們的糧草。」
江雨月繼續說著,她唇角勾起的笑,帶著一種陰險的炫耀,「王爺做了很多事,他都不願告訴你,你真可憐!」
她說著,還帶著其他人一起笑話我。
我握著長槍的手已經收緊,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們。
隻是我還沒有動手時,裴毅卻已經過來了,他沉著臉說:
「都滾回去!本王是永遠不會休了沈棠音的,你們不準再動歪心思!」
那個挑釁我的通房很快就被關進了冷宮。
王府裡的丫鬟們都在說我:
「沈側妃真是好手段,竟然能讓王爺忘記她不潔的事!」
「畢竟男人多,這拿捏男人的手段不會少!」
「欲擒故縱地吊著王爺,裝得自己好像很幹淨一樣,我看著她就想吐!」
突然,有個丫鬟跟他們說:
「沈側妃也囂張不了太久了,沈家軍如今被困在玉門關,聽說糧草所剩無幾,撐不了一個月了!」
而江雨月身邊的丫鬟知道內幕,又跟他們說:
「這事兒是咱們王妃讓江大人他們做的,為的就是懲罰沈家。哼,讓他們給王爺送一個如此骯髒的女人!那他們就一起死吧!」
12
雲歌將這些話告訴我時,已經氣得紅了眼睛。
沈家守著玉門關,那是為了整個大夏,為了黎民百姓不受外敵侵犯。
可是他們卻為了一己私利,竟然斷了沈家軍的糧草,拿邊關百姓的命當兒戲!
我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過的,我自然明白此事的嚴重性。
所以,哪怕是我不願意看到裴毅,如今我也衝進了他的書房。
我們之間的情愛恩怨暫且可以不論,邊關將士們的死活不能不管。
我進書房的時候,裴毅身邊是江雨月和柳檀兒。
他們的月份大了,小腹已經都隆了起來。
裴毅看著我,就將放在他們小腹上的手收了回來,隨意地拿著一封密信。
我看到密信上的署名,知道那是玉門關送來的。
於是,皺著眉頭說:「裴毅,玉門關的糧草不能斷!」
13
江雨月知道我是為了糧草來,立刻笑了起來,說:
「邊關都打了四年,還沒有平定下來……咱們的國庫都吃不消了。」
「沈棠音,你要為父皇跟王爺著想,不能再讓那些將士繼續揮金如土了。」
「更何況剛入冬月,糧食本來就不夠……總不能為了那些將士,就不讓京城的百姓活了吧?」
我攥緊了拳頭,不看江雨月,狠狠地盯著裴毅,沉聲道:
「裴毅,匈奴進犯四年未平,你當真不知道原因嗎?」
「我父兄在戰場上負傷,朝廷一直沒送過藥草,他們新傷加舊疾,早就撐不住了。」
「更何況四年來,朝廷一直逼著他們打車輪戰。從未好好休息過的他們,哪怕是上了戰場,也打不過匈奴的鐵將軍!」
我父兄受傷,軍中年輕一代無人能對抗匈奴的那些人。
這些我知道裴毅是清楚的。
可他明明知道,卻還故意這麼做,說明在他的心裡,兒女情長遠遠比黎民百姓更為重要。
看我生氣,裴毅更加地生氣,他拍了下桌子,怒道:
「你是想提醒我,原本你那個姘頭能打得過匈奴的人,可惜他死了,是不是?」
「沈棠音,你越是這樣想念那個人,我越不會讓你如願!京城的糧草絕對不會送去玉門關。」
「就算是送過去,他們也沒命吃了!我是不會讓人增援他們,更不會允許他們贏的!」
我忍無可忍,衝過去抓住了裴毅的領口,「裴毅,你這是要將玉門關丟了!是要將那裡的百姓都丟了!」
玉門關是河西走廊的屏障,若是守不住了,那就是要讓匈奴長驅直入。
我不敢想象之後的結果。
而江雨月看到我的動作,上來拽著我的胳膊,怒道:
「沈棠音,你真大膽!你竟然敢對王爺不敬!」
說完,她對著門外喊道:「來人,回丞相府,跟我爹說……務必讓他派人堵著所有援軍去玉門關的路!」
她得意地看著我,「沒有了沈家做靠山,我看你怎麼拿捏王爺,讓王爺為你負責!」
聽著她的話,我隻覺得胸腔中一陣火燒。
我從未用沈家做靠山拿捏裴毅。
恰恰相反,哪怕我當初並不是心甘情願嫁給裴毅,我和沈家軍也隻想忠君愛國,守護大夏山河。
因為我們是軍人。
軍人血脈之中帶著的便是對家國天下的熱愛。
可是,裴毅不懂我們,江雨月這樣的人更加不懂。
「你的野種死了,你那些引以為傲的家人也會死!」江幻月得意地笑笑,對著的語氣很囂張。
「你的女兒被我們鎖了魂,永世不得超生,你沈家軍,還有那個小將軍,王爺都會用同樣的法子……」
聽到她這樣說,我隻覺得腦子裡嗡鳴,再也顧不得那麼多,揚手就給了江雨月一巴掌。
抓住她的頭發,重重地將她的頭按在了地上,磕了一下又一下:
「江雨月,你這個兇手,你真該死!」
江雨月哭嚎著,「王爺,快救救妾身,快啊!」
我看到裴毅是想要過來的,但這一刻柳檀兒卻拉住了她。
直到江雨月額頭上有血,我也冷靜了幾分,這時柳檀兒才放開裴毅,然後跟著他一起過來。
裴毅沒有立刻扶著江雨月,反而是蹲下來,看著我。
我憤怒地罵他:「裴毅,你是混蛋!你為了個人感情,竟然可以棄了江山社稷,你真是昏庸至極!」
他這樣的人,日後也是不配當皇帝的!
「對,我是混蛋。」裴毅懶懶地笑著,開口又說:「就算我給你糧草,就算我派援軍過去又能如何?」
「整個西北戰場已經沒有能跟匈奴人打的將軍了!與其浪費糧食,不如派使臣議和。」
議和便意味著要割地賠款,讓邊關的百姓給匈奴為奴為婢。
我們武將向來帶著血性,又怎麼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不過,你若是求我,我會接你父兄回來,至少讓他們死個全屍。」裴毅一臉恩賜。
我氣得紅了眼眶,質問他:「裴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毅捏著我的下巴,反而說:
「沈棠音,你當真不知道我為何恨他們害他們嗎?我要娶的是一個清清白白守身如玉的姑娘!」
「可他們不懂得教養你,沒教你守身如玉,那他們就有錯!我四年前沒殺他們,已經是恩賜!」
原來,他在意新婚夜的落紅,在意到已經瘋狂。
寧可害死所有人,也不願相信我!
裴毅這樣的瘋子讓我寒心,也讓我明白與其求他,不如我為父兄找生路。
14
這一次,我沒有再跟裴毅解釋什麼。
我從書房中出來後,直接回了園子。
我拿著長槍,像是木頭一樣,坐在房裡一動不動了兩個時辰。
雲歌一直站在我身旁,她紅著眼睛,一直沒讓眼淚流下來。
雲歌的父親是我爹的百夫長,此刻也在戰場。
她同我一樣也恨透了發瘋的裴毅,擔心所有人的安危。
我看著她,最終說:「雲歌,我們親自去運送糧草!跟匈奴的仗,我來打!」
下一刻,雲歌按著我的肩膀,神色復雜地說:「可是姑娘,你如今的身子損傷嚴重,真去打仗……」
我明白她的擔憂,可是如今能夠在那邊跟匈奴對打的,隻剩下我了。
畢竟,我的騎射是小將軍教的。
我行軍打仗的技巧也是小將軍教的。
我的小將軍是匈奴鐵將軍的克星。
而我,是小將軍的徒弟,自然能夠替他對戰陣前。
「就算姑娘可以,咱們也無法離開王府,更找不到能夠支援的糧草啊。」雲歌最擔心的便是裴毅將我們困在內院。
我起身拿起紙筆,仔仔細細地寫了三封信,全部裝好,然後就要雲歌找柳檀兒來。
原本我就在懷疑柳檀兒入王府的動機,今日在裴毅的書房中,她給了我回答。
雲歌雖然不懂,卻還是按照我的要求將柳檀兒帶了過來。
房門關上的一瞬,柳檀兒臉上那虛假的笑容消失了,轉而變成了擔憂:
「表姐,你有法子嗎?」
我輕輕點頭,對她說:
「你幫我和雲歌離開王府,讓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去玉門關支援。」
「這裡有三封信,假如明年四月,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先拆開第一封信。然後再拆開第二封。」
「至於這第三封,你等我回來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