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乖小狗。」
鍾銘眼眶又紅了。
他其實不愛哭的。
是在我受傷後,看著我疼,自己也經常憋不住眼淚。
他把頭埋在我頸窩:「寧寧的乖小狗來了。」
然後放聲大哭,全身都在顫抖。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啊?」
「我才不是他。」
「我明明最愛你了。」
我和鍾銘的相識,是因為他缺錢。
他自幼父母離異,跟了愛賭博的父親。
留下一屁股債後,跑了。
從小躲債的經歷讓鍾銘很會打架,經常有人僱他,然後給他錢。
我讀書的時候性子軟,因為當班幹部,剛進高中就得罪了一幫刺頭。
放學後她們把我扯到學校後面的巷子,一路上我看見了不少被按在地上扇耳光,無力還手的人。
看到鍾銘的時候,他正把點燃的煙按在一個男生的手臂上,指著身後一個瑟瑟發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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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欺負她,我卸了你的腿。」
男生滿嘴都是血,嚇得不停點頭。
他跑了後,女生低著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鍾銘叼著根煙,漫不經心伸出手:「二百。」
我目睹了一場交易。
直到面前的三個女孩按住我,巴掌不停往我臉上扇。
「班長,和老師告狀我們抽煙的時候不是很能說嗎?」
「現在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了?」
我頂著紅腫的臉,抬了抬頭。
鍾銘就靠在牆邊,眼神都沒給我一個。
女孩中的大姐扯住我的頭發,讓另外兩個人掰開我的嘴。
「班長,嘴這麼硬,口水吃不吃啊?」
我死死咬著牙,卻沒什麼用。
她第一下先是吐在了我的眼睛上。
口水混著淚水,我覺得很恥辱。
閉上眼,等了很久,我卻隻聽見了一聲慘叫。
鍾銘一腳把那個女生踹出老遠,然後掃了一眼另外的兩個人,從褲子裡掏出翻折刀在手裡把弄。
「再不滾,到你們身上的可就是刀子了。」
他是名副其實的混混,連女生都打。
人走了後,鍾銘從我書包裡翻出紙粗魯地擦幹淨我的臉。
「有錢嗎?」
他蹲在我面前。
我縮了下脖子,點點頭。
他攤開掌心:「有多少給多少。」
我給了他五百。
鍾銘把多餘的三百塊還給了我:「市場價兩百。」
我扯住他的衣袖:「我很有錢,你可以保護我嗎?」
我爸媽連情人都養得起,更別說我這個唯一的女兒。
除了不愛我,不管我,他們什麼都能給我。
我和鍾銘在不同的高中,但因為我的鈔能力,他從一周接十幾單到後來隻跟在我身邊。
他護了我三年,到後面,死活不肯再收我的錢,自己去賺。
他怕我在學校受欺負,教我防身術。
慢慢的,我對他動了心。
高考完,我借著酒意親了他,我說我想和他在一起。
鍾銘臉上第一次出現無措,他說:「寧寧,我很爛。」
他負債,隻考了個二本,沒錢沒未來。
可我隻記得,他會在還了錢後,把以前買煙的錢攢下來給我買一條幾千塊的項鏈。
煙癮犯了連糖都舍不得買,硬生生忍著難受給戒掉了。
大學放假後好不容易見了一面,我非要跟著他回家。
結果出了意外後,我爸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我鬧了很久的脾氣,甚至對著他們吼:「你們都是各玩各的,憑什麼管我?」
後來,他們松了口。
但其實是因為鍾銘跪下來求他們,說他會一直對我好的。
等到鍾銘終於還完債後,我以為生活會好了,我爸媽卻出了車禍。
走的突然,等我從學校趕回家,遺產被大伯一家吞了。
我甚至沒錢打官司。
鍾銘第一時間趕到我身邊:「寧寧,別怕。」
「我還在,我供你讀書。」
他不讓我打工,自己逃課做兼職,每個月給我轉兩千塊錢。
我瞞著他去找過他一次,那是大熱天,鍾銘裸著上半身在工地上扛著水泥袋。
他被曬的很黑,午飯也隻吃兩個饅頭。
我知道他不想讓我看見他這樣,隻敢在暗地看了他很久,回去哭了一路。
我也開始偷偷做兼職,鍾銘給我的錢我就存起來。
畢業的時候,我說:「鍾銘,結婚吧。」
他不願意:「寧寧,我現在沒錢,什麼都給不了你。」
「我什麼都不要。」
我把存下來的那筆錢給他看,「鍾銘,給我買個金戒指吧,保值。」
領證的時候,我們還擠在破小的出租屋。
後來條件好了,我們搬進了大房子。
財富自由了,我們開始考慮要孩子,我辭了職。
然後,一切都變了。
舒俞是圖謀已久,可鍾銘還是心軟了。
不知道鍾銘還記不記得,他還欠我,一場盛大的婚禮。
5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床上沒有人。
我光著腳下了床,衝出門外。
鍾銘系著圍裙,手裡的碗燙的他龇牙咧嘴的。
「寧寧,醒了,快來吃早餐。」
我恍若回到了我們剛結婚的時候。
「今天要去離婚的。」我攪著手裡的粥。
鍾銘笑意淡了下去。
看著我吃完後,他拿出一份新的離婚協議書。
「寧寧重新籤個字吧。」
我翻了翻。
他把財產分配改了,他淨身出戶。
我還以為他會不想離婚。
鍾銘站到我身後替我挽頭發。
「我不知道哪天就走了。」
「想要給寧寧多謀點好處。」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卻突然想起昨晚他把我抱回床上,從身後擁著我睡覺。
很久之後,他以為我睡著了,吻過我的耳尖。
「寧寧,如果我死在那場要債中,你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這些了?」
我有些心悸。
我不知道十八歲的鍾銘為什麼會過來。
等到他為我換好衣服,去民政局的路上,我忍不住問他:「他呢?」
鍾銘一愣:「不知道,死了最好。」
「可十八歲的江逢寧怎麼辦?」
「就當我也死了吧。」
鍾銘吸了下鼻子:「她應該聽爸爸媽媽的話,離我遠點。」
等拿到離婚證後,我終於意識到,鍾銘,終究是不屬於我了。
眼前十八歲的他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突然消失。
到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隻會是狠聲質問我為什麼一分錢不給他留的前夫。
可鍾銘好像很高興,摟著我笑道:「我要先把你給養胖。」
見我沉默,他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寧寧,我沒地方去,我隻能跟你回家。」
我有點頭疼。
所以我現在還要養著一個心理年齡隻有十八歲的男孩嗎?
雖然三十歲的鍾銘面孔依舊年輕。
可他臉上再次出現這些鮮活的表情時,我還是有些不適應。
我還沒說話,面前已經停了一輛車。
車窗落下,舒俞摘下墨鏡,揚起的嘴角瞬間僵住。
哦。
鍾銘的手還搭在我的腰上。
她很快的掩飾好情緒,朝鍾銘勾了勾手指:「不是叫我來接你嗎?上車吧。」
看著鍾銘呆愣的模樣,我好心提醒道:「你養的小三。」
鍾銘炸了毛:「不是我,是他!」
他嗓音漸大:「什麼破眼光,比不上我的寧寧半分。」
舒俞臉色一白,顯然不明白昨晚還溫情的男人怎麼突然變了個樣。
怕她把鍾銘送去精神病院,我拉下他的手。
「你現在就是他,別忘記了,你是魂穿。」
鍾銘不管不顧牽住我的手。
他朝舒俞抬了抬下巴:「你,離我遠點,看見你就惡心。」
「還有你那個兒子,別帶到我面前,不然我把他丟河裡去。」
舒俞驚叫:「鍾銘,你在胡說什麼,那是你兒子!」
眼看著她就要下車。
鍾銘牽著我快速往後退了幾步,滿臉厭惡。
「什麼狗屁兒子,我不看就知道長得和你一樣醜。」
「你再過來我動手了,我打女人的。」
鍾銘揚起拳頭,嚇得舒俞叫出聲。
「江逢寧,你們不是離婚了嗎,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抿著嘴,想笑。
鍾銘冷冷地盯著她:「哦,我精神分裂了,以前的鍾銘已經被我殺死了。」
舒俞聲音開始顫抖:「鍾銘,別開這種玩笑。」
「沒開玩笑,我淨身出戶了。」
「就算是以前的鍾銘回來,他也養不起你了。」
鍾銘有沒有精神分裂我不知道。
但舒俞可能要被嚇出病來。
她難以置信:「你淨身出戶!你明明答應我你們財產四六分,隻給江逢寧四的。」
鍾銘拳頭越握越緊:「你他媽滾不滾,嘴巴臭死了,剛吃了屎嗎?」
我是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十八歲的鍾銘,戰鬥力很強,不隻是拳頭,還有那張嘴。
舒俞哆嗦著嘴說不出話來。
她隻能看向我:「江逢寧,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笑了笑,「哦,他被十八歲的他佔據了身體,估計,死了吧。」
舒俞真的要瘋了。
丟下一句「我要去報警」,匆匆走了。
當然,是被鍾銘嚇得。
他買了把小刀放在褲子裡,見舒俞想靠近就拿出來在手裡轉。
然後邀功似的朝我挑眉:「寧寧,她要敢欺負你,我削了她的嘴。」
我摸了摸他的耳朵:「乖小狗。」
要是鍾銘,能一直像十八歲一樣愛我就好了。
6
鍾銘就這樣在我身邊陪了我一個月。
我越來越依賴他。
我甚至自私的想,要是三十歲的鍾銘一直不回來就好了。
這種想法像是瘋長的藤蔓,爬滿了我身體這堵牆。
我時常半夜驚醒,注視著鍾銘的睡顏。
如果他會被我細微的動作吵醒,再輕輕地把我抱進懷裡安撫,我才敢再次睡去。
鍾銘每天都會對我說:「寧寧,別怕,我在。」
可我還是很怕。
舒俞找了他好多次。
我很怕哪一次,鍾銘就站到了她身邊。
隻要他離開我超過半個小時,我就會不停的給他打電話。
鍾銘又無奈又心疼:「寧寧,以後我去哪都帶著你好不好?」
說這句話時,他把我圈在沙發角落。
盯了我半天,輕輕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
我和他同時紅了臉。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指著大門。
「我出去買菜,要一起嗎?」
我正欲起身,想到他剛剛的調侃,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我快三十了,面對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居然害羞到手足無措。
捂著又紅又燙的臉,我悶著聲:「早點回來。」
鍾銘掌心落在我頭上,「真的不陪我呀?」
我一腳踹到他腰上:「快點去!」
等到他走了後,我去浴室洗了把臉。
瞥到鏡子裡的自己時,我自己都愣住了。
面頰紅潤,原來瘦削的臉長了不少肉。
眼裡和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鍾銘每天早上從被子裡撈出迷迷糊糊的我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放到稱上。
短短一個月,我長胖了十斤。
他買的那本食譜書,幾乎快被他翻爛了。
一股強烈的情緒湧上心頭,我拿起手機,想給鍾銘打電話。
但看了眼時間,他才走了五分鍾。
我看著客廳的表緩慢的走著,從來沒覺得時間這麼慢過。
到二十分鍾的時候,我再打給他。
可一個小時後,我都沒有打通鍾銘的電話。
我跑遍了附近的超市和菜場,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周圍人來人往。
我抱著手機,蹲在地上,隻知道麻木地撥著他的號碼。
正想要報警的時候,卻接到了警局的電話。
接通的時候,我聽見了鍾銘急促的嗓音。
「讓我先接好嗎?我妻子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警察沒理他,而是對我說:「你丈夫動手打了一對母子,需要你來一趟。」
匆匆趕過去後,鍾銘垂著頭被銬在椅子上。
臉上還有被指甲劃出的傷口。
警察走過來確認我的身份。
我還沒說話,舒俞衝了進來,拉住警察的手。
「警察先生,求你們把鍾銘放了,我兒子現在需要輸血。」
鍾銘是罕見血。
警察看了我一眼,問舒俞:「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他是我兒子的父親。」
「我不追究責任了,你把鍾銘放了吧。」
舒俞說著就哭了出來。
畢竟人命關天,警察還安排了車送。
所有人都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我。
一直不發一言的鍾銘走過來抱住微微顫抖的我。
「寧寧,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