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鍾銘離婚前一天。
十八歲的他突然穿了過來。
他撕碎了離婚協議,氣鼓鼓地瞪著我鬧脾氣。
「你為什麼不要他了?」
十八歲的鍾銘滿心滿眼都是我,自然認為是我拋棄了他。
「你在外面養著的人給你生了個孩子。」
「你說,要娶她,給她安全感。」
我淡淡的笑。
鍾銘面上閃過彷徨,隨後怒氣衝衝去廚房拿了菜刀。
「我要去砍了他們。」
「再砍死我自己。」
1
鍾銘回家的時候,我不知胃痛了多久。
沙發都被我的冷汗打湿。
燈亮起後,熟悉的氣息貼近。
我睜了睜眼,伸出手去摟鍾銘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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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往後躲,我嘴邊的「你終於回來了」還沒說出口。
靜靜對視了幾秒,我捂著肚子坐起身。
多久了?
盯著鍾銘的臉,我怔怔的想。
大概,半個月了吧,距離他上一次回家。
他說要和我離婚,我把家裡給砸了。
鍾銘隻是看著,冷冰冰往我心口戳刀子。
「江逢寧,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個瘋子!」
我笑出淚,指著手上的針孔。
「是啊,為了給你生孩子,我不停試管,針灸。」
「你呢,你在外面已經有了個一歲的孩子!鍾銘,你對得起我嗎?」
我沒忍住拿起手邊的杯子又朝他砸了過去。
他沒躲,額頭被我砸出一道口子。
看著一地的狼藉和坐在地上哭泣的我,鍾銘深深吸了一口氣。
「離婚吧。」
「江逢寧,財產四六分,你六。」
鍾銘冷靜地把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放到我手裡。
我沒想過他會和我提離婚。
「為什麼?」
鍾銘眼裡閃過不解:「這樣耗著有意思嗎?」
「你會娶她嗎?」
他沉默了幾秒,彎身開始收拾。
「或許吧,孩子需要父親。」
鍾銘三十歲了,我們已經結婚八年。
從決定要孩子到發現我難以生育,他陪著我走遍醫院。
三年試管,我身上乃至心理,都出現了創傷。
如果不是鍾銘一直陪伴安慰我,我也堅持不下去。
可兩個月前,朋友帶孩子去打疫苗。
她老公有事,她怕搞不定,於是叫上了我。
烏泱泱的人群中,我看見鍾銘抱著個孩子,身邊還站著個女人。
我擠到他們身後。
小孩一哭,鍾銘就勾著他的手逗弄,溫柔地笑:「寶寶,一會兒就好了。」
我很久沒看見鍾銘這麼輕松的笑了。
那時,我腦海裡閃過很多。
應該是他同事或者朋友的孩子吧?
然後女人開口:「寶寶,怎麼爸爸在就不哭了?」
「以前隻有我在的時候要哭上老半天才好呢。」
她聲音帶著一絲埋怨。
鍾銘握住她的手,我就在他們身後,聽見他說:「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他們轉過身的時候,鍾銘笑容僵住。
我看著他們緊握的手,再看向女人的臉。
很漂亮,張揚又明媚。
我不認識她,但她應該知道我。
眼皮輕掃,含著不屑。
她抱過鍾銘手裡的孩子,識體地退出病房:「鍾銘,我先走了。」
那天的我比現在冷靜。
一句話沒說,任由鍾銘帶我回家。
我坐在沙發上,等著他給我解釋。
鍾銘在客廳轉了又轉,嘴張了又閉。
最後,站在我面前,說了句:「逢寧,孩子是無辜的。」
2
鍾銘把水遞到我手裡,又把藥塞到我嘴邊:「吃了。」
我吞下藥,苦澀的味道在嘴裡蔓延。
我不知道他從哪裡找到的醫藥箱。
從那天後,我幾乎天天和他鬧,家裡被砸了一次又一次。
這些原本我都細心安置的東西,我自己都找不到了。
「逢寧。」鍾銘難得有耐心,拿著毛巾擦幹淨我的汗。
「財產,你七我三,籤字吧。」
「你怎麼不淨身出戶呢?」我渾身無力。
不像之前見面我就動手,鍾銘盯著我看了一會,坐到了我旁邊。
沙發對面的牆上還掛著我們的婚紗照。
裡面的我幸福的笑刺痛了我,我怔怔地抱著腿,眨了兩下眼。
見我又開始哭,鍾銘皺起了眉頭。
「逢寧,我罪不至死,我隻是想要個孩子。」
聽到他這樣說,我掀起衣服。
腹部上還有一道明顯的疤。
「鍾銘,就是因為當初替你擋了刀,我才很難懷孕。」
「你明明說過的,就算沒有孩子,你也會一直愛我。」
「你騙了我,你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你還要和我離婚。」
我眼淚越流越多,情緒越來越失控。
可鍾銘的眼裡已經沒有了往昔的心疼。
他淡淡地掃過,隻一瞬,然後從包裡拿出一份新的離婚協議。
「都多少年了,你能不要一直活在過去嗎?」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一巴掌扇到他臉上,他扣住我的手腕。
「江逢寧,你適可而止!」
飽含怒氣又壓抑的嗓音頓時停住,鍾銘手往上按過我的手臂。
「怎麼瘦成這樣?」
「你在乎嗎?」我反唇相譏。
這時門外傳來孩子的哭聲。
鍾銘慌忙起身,我拉住他的袖子,聲音都啞了幾分。
「你把他們帶回家?」
「我隻是帶著安心些。」鍾銘掙開我的手。
聽著孩子越來越響亮的哭聲和女人手忙腳亂的安慰聲。
鍾銘坐不住了。
「上次你動手打舒俞,嚇到了孩子,他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
「別再鬧了,逢寧,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丟下這句話後,他就匆匆出了門。
走前還不忘提醒我籤字。
門隻被鍾銘開了個小縫。
他彎身親過舒俞有些泛紅的眼睛,攬著她的腰走了。
吃下的止痛藥沒有用。
我衝進洗手間,卻吐不出什麼東西。
鏡子裡的女人披頭散發,眼眶浮腫,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肉。
舒俞剛在門外挑釁的笑讓我想起我找到她時,毫無形象地扯著她的頭發,把她的臉扇到高高腫起。
她曾追過鍾銘很久,後來設計懷上了他的孩子。
鍾銘讓她打掉,她知道我的情況,偷偷生了下來。
孩子身體不好,經常去醫院。
起初鍾銘還能不在意,可後來,他開始不忍心。
那畢竟是他的孩子。
他能在我看醫生的時候,打著電話安撫做飯燙到手的舒俞。
也能在我忍受著試管的痛時,一邊安慰我,然後騰出時間去陪那對母子。
鍾銘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兩個月的爭吵,他從一開始的耐心輕哄到像剛才那樣逼我離婚。
從始至終,鍾銘一直站在高處,看我發瘋,看我失控。
鍾銘他,早就不愛我了。
3
我同意離婚後,鍾銘就回了家。
他怕我反悔。
定好時間的前一晚,他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沒有多少了,每次回來他都帶走一些。
那些情侶款的東西他也把他的那一份丟掉了。
我瘦的出其,睡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鍾銘給我熬了湯,被我掀翻在地,他手背上被燙紅一片。
他也沒有和我吵,默默收拾幹淨後,去了陽臺。
「我打個電話,你先睡。」
他每晚都要和舒俞視頻。
聽著舒俞一遍遍地教孩子叫爸爸,我的心仿佛破了個口子,冷風不停往裡灌。
離婚協議上我還沒有籤字。
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
鍾銘已經不在乎我了,不管我做什麼,都隻會令他生厭。
籤好字後,我放到了客廳的桌子上。
鍾銘的聲音傳過來,透著滿滿的愉悅。
「寶寶,是不是想爸爸了?」
「爸爸明天就去陪你,乖,晚上不要鬧媽媽哦。」
小孩咿咿呀呀的叫著。
舒俞柔柔地問:「明天離婚嗎?」
鍾銘語氣淡了下來:「嗯。」
「她不會是騙你的吧,鬧了這麼久,怎麼突然答應了?」
「她不去也得去。」
鍾銘說完這句話,回頭,見我站在他身後,瞬間皺緊眉。
「江逢寧,你能別發神經似的偷聽嗎?」
他掛了視頻,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
「我勸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你現在很不正常。」
「鍾銘,我後悔了。」
我很輕地舒出一口氣,掩蓋住哽咽的嗓音。
「我當初,不應該救你的。」
鍾銘腳步一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
他看了眼協議上我的名字,沒說什麼。
蜷在沙發上,背對著我。
我回了臥室,呆坐了很久,腦袋昏昏沉沉。
直到半夜被敲門聲驚醒,才發現竟靠著牆昏睡了過去。
打開門後,鍾銘眼眶通紅地瞪著我。
他看著我,垮下嘴,眼淚倏地落了下來:「寧寧,你怎麼這麼瘦?」
我被他牽到沙發上坐下。
鍾銘靠在我的肩頭嗚咽了半天。
我回過神,推開他。
動作有些急,他被我推到地上。
他抹了一把淚,指著桌上撕碎的離婚協議。
「寧寧,你為什麼不要他了?」
我還處在怔然中。
從寧寧,逢寧到江逢寧,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聽過鍾銘叫我寧寧了。
「你是,,,,,,鍾銘嗎?」
我懷疑自己在做夢。
鍾銘用手背抹幹淨臉上的淚痕,趴在我膝蓋上仰著臉看我。
「寧寧,我是十八歲的鍾銘。」
「我睡覺的時候,滾到床下去了,醒來就到這了。」
「然後。」他委屈地拉住我的手,把又溢出來的眼淚蹭到我掌心。
「我就看見了桌上的離婚協議。」
鍾銘還在繼續,說個不停。
「寧寧,你為什麼要和他離婚?」
「是他惹你生氣沒有好好哄你嗎?」
同一張臉,可十八歲的鍾銘和三十歲的鍾銘不一樣。
三十歲的他不會心疼我瘦成這樣,不會哄我,不會再對著我掉眼淚。
我抽回自己的手,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我懷不了孕,而你在外面養的女人給你生了個兒子。」
想到鍾銘說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我看著面前靈魂是十八歲的鍾銘,這婚,還能離嗎?
「你要娶她,離婚,是你提出來的。」
鍾銘下意識回道:「不可能!」
我解開睡衣扣子,露出身上因為試管留下的痕跡。
鍾銘隻看了一眼,哆嗦著手抱住我,卻又不敢用力,怕弄疼我。
「我的寧寧明明最怕疼了,他怎麼敢?」
我怕疼嗎?
好像是的。
當初鍾銘被討債的追上門,恰好那天他帶我回了家。
一群男人上下打量著我,讓鍾銘把我推出去抵債。
其中一個人隻是摸了下我的臉,鍾銘像瘋了似的,抡起凳子就往他腦袋上砸。
被圍住的瞬間,他隻來得及抱住那些想要抓我的人的腿。
「寧寧,跑!」
我腳如同灌了鉛,卻還是跑了出去,然後報了警,哭著求人來幫幫鍾銘。
鍾銘手被打骨折了,靠在牆角,頭上的血還在一滴滴順著臉頰往下滑。
其他人都跑了,隻有一個被鍾銘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刺穿腿的人躺在地上。
在他拔出那把刀,向昏迷的鍾銘捅過去的時候,我身體先於腦子做出了決定,撲到了他身上。
那是我活到十八歲,感受過的最劇烈的疼痛。
現在穿過來的鍾銘,應該是在醫院守著我。
他長得高,睡在陪護床上,聽到我哼一聲都會驚醒,總是摔下來。
鍾銘系好我的扣子,還帶著十八歲的那股做事不顧後果的勁。
他去廚房拎出把菜刀,一聲不吭就要出門。
「鍾銘,你要去哪?」
我急匆匆跳下沙發,擋在門前。
鍾銘把手上的刀挪到身後,話語輕卻狠。
「我要去砍了那對母子。」
說完,他又抹了一把淚,「再砍死我自己。」
4
連三十歲的鍾銘我都做不到心狠,更何況十八歲的他。
從他手裡拿下刀放到一邊櫃子上,我摸了摸他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