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千金萬人嫌。
被退婚後,我撿到一隻胖鳥。
我日日給它梳毛撓痒。
不久後,一群鐵騎浩浩蕩蕩闖進沈家,朝我跪下。
「恭請公主回宮!」
假千金說,她才是真公主,是不是認錯了。
馬車中傳來威嚴的聲音:「朕沒有蠢到連女兒都認不出嘎。」
1
我撿到胖鳥時,正準備從觀星樓一躍而下。
這是沈家專門為沈幼忱建的。
也就三層高。
但我頭先著地,應該能得逞。
等我跳了,她以後就別想在這裡看星星了。
可臨門一腳,一隻胖鳥從天而降。
隻聽到它大喊:「救朕——嘎!」
我下意識伸手,撈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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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頭一歪,暈了過去。
似乎是被嚇暈了。
我沒聽錯吧?
鳥會講話?
我思索了一會兒,想起有次在碼頭幫養父搬貨,聽到回來的船員說,京城裡有達官貴人養的鳥兒會口吐人言。
這麼說來,這隻胖鳥有點身價。
在我考慮是否要救一救這隻有求生欲的鳥時,樓下傳來一男聲。
我探頭看去,就見一張俊美的臉。
劍眉星目,如青玉碧竹,若是表情不那麼冰冷,就更好看了。
來人正是我親緣上的哥哥,沈祈景。
他道:「你上那兒幹什麼?」
「沈霽,你又想靠這些把戲博取關注?」
我還沒說什麼,他就開口讓我下來。
別誤會,他不是在擔心我。
「你在上面,幼忱會不高興的。」
我索性一步踏上了欄杆。
沈祈景嗤笑了一聲,面露嘲諷:「你犯什麼賤,今日母親陪幼忱去看診,你明知道幼忱身子不好,還想靠這招逼他們回來,沈霽,你也太自私了,惡不惡心啊?」
我撿起手邊一個茶杯砸了下去。
就差一點。
差一點就能把沈祈景砸得頭破血流。
沈祈景看著碎在腳邊的茶杯後,呆愣愣片刻,然後暴跳如雷。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我:「沈霽,你瘋了!我是你哥!」
怎麼這會兒想起自己是我哥了?
我回來這半年裡,他從未把我當成過妹妹。
但我曾經是真心把他當兄長的。
畢竟我這十八年來,從未享受過親情。
日日打罵,身上無一塊好肉。
頓頓餿飯,忍著幹嘔,早已麻木。
一朝被沈家尋回,我以為苦盡甘來,萬分珍惜。
傾盡所有,最後被傷得鮮血淋漓。
我想回我的茅草屋,可沈家不讓。
他們不愛我,但也不容許沈家血脈流落在外。
一片困局,四面高牆。
我找不到出路。
好在,今日,我就可以離開了。
聽著他還在下面喋喋不休,我實在有點煩了。
「沈祈景,你真不配當我哥。」
我利落地翻過欄杆,抓著胖鳥,縱身一躍——
閉上眼,我聽到沈祈景撕心裂肺的吼聲。
2
睜開眼,還是那熟悉的床幔。
我的腿很疼。
但我現在無暇顧它。
怎麼沒成功?
難不成是下落姿勢不對?
還不等我整理好思緒,就見沈祈景撲到了我床邊。
「你現在感覺如何?頭疼嗎?」
看到這張臉,我心裡不由厭煩。
我翻了個白眼。
沈祈景微微一怔。
畢竟我以前,對他總是笑臉相迎,甚至可以說,有點卑躬屈膝。
我太想要一個哥哥了。
幼時,我還幻想過,有個哥哥,就可以陪我一起關在黑暗狹小的屋子裡。
有個哥哥,就可以陪我一起去洗衣服,這樣我就不用因為個子小夠不到不小心掉進水流裡的衣服,這樣我就不會差點被養母打瞎。
所以,第一眼沈祈景時,我就迫不及待喊了一聲「哥哥」。
得來的,是他的白眼和鄙夷的眼神。
「這麼迫不及待來做沈家的小姐?」
可我不是本來就是沈家的小姐嗎?
正在此刻,門口傳來一嬌柔的女聲:「哥哥,你為何在姐姐這兒?」
一身錦緞的女子面帶疑惑走進。
她用的都是上好的螺子黛和妝粉,將本來普通的長相修飾得精巧出彩,配上奶白無暇的肌膚,勝似出水芙蓉。
反觀我,雖然五官與沈祈景有六七分相似,但皮膚黝黑,頭發稀疏,臉上還有一道不淺不淡地疤痕。
若不是養母打算以後將我賣去窯子,疤痕會再多點。
沈祈景大致給她講了我跳下的事。
沈幼忱立刻換了一副驚訝又關心的表情。
她擔憂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但何必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吸引父母親的關注呢?」
我懶得回答她。
倒是沈祈景連連附和:「是啊,何必呢,若不是我正好路過……」
沈幼忱狀似不經意道:「難不成,姐姐是專門等哥哥經過……」
說到一半,她連忙捂住了嘴。
可不巧,正好被過來的沈母聽見了。
「依我看,就是這樣,幼忱單純心善,祈景是男子,性子直,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們看不出來你這些小把戲。」
她道:「沈霽,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把你在外面學到的那些下作手段帶進來。」
我懶得聽,索性兩眼一閉。
沈母驚怒,還要說什麼,被沈祈景攔下。
「好了母親,無論如何,沈霽現在需要靜養。」
「我看她就是不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裡!我早就和老爺說了,不如將錯就錯,養了十八年的孩子再怎麼說也比外面的親,誰知道她被養成什麼樣了……」
沈母喋喋不休,絲毫不知她這些話對曾經希冀過母愛的我來說,有多麼刺耳。
好在現在,我聽著,已無半點感覺。
沈祈景好說歹說,才把人送走。
終於得了幾日清靜。
大夫來時,我讓他幫我看了看胖鳥。
它昏迷著,斷了條腿,虛弱無比。
我把大夫開的補藥,和它勻了勻,灌進了它的鳥嘴。
我又將筷子截斷,用綁帶給它固定好了斷腿。
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一日。
我一睜眼,就和一雙嚴肅的綠豆眼四目相對。
幾息後,鳥嘴啄了我的額頭。
疼得我「嘶」了一聲。
「我不是故意抓著你跳的,當時沒注意……嘶!」
回應我的是又一啄。
「沈霽嘎。」
「我叫沈霽,不叫沈霽嘎……嘶!」
胖鳥說:「你怎麼這麼蠢嘎?」
「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死懲罰那些賤人嘎?」
「你以為他們會在乎嘎?」
「朕從沒見過你這麼沒用的女人嘎!」
它一隻鳥在那裡嘰嘰喳喳。
「朕要喝水嘎。」
「哦哦哦。」我給它端來一個茶杯。
下一刻,鳥屁股在上,鳥頭在下。
胖鳥栽了進去。
我沒忍住摸了一把。
結果就是額頭上又多了一個紅印。
之後幾日,我都與這隻胖鳥和諧共處。
我給它梳毛,它自顧自在那兒絮絮叨叨。
但它會在我給它撓痒的時候,變換一下舒服的姿勢。
顯然是一隻被人伺候慣了的鳥。
胖鳥天天抱怨這裡環境不好。
這裡當然比不得京城。
它定是京城哪家貴人養的,意外流落來此。
日子清靜。
就是胖鳥長了張嘴,日日說我沒用。
下人屢次給我送來剩飯剩菜。
「真是惡奴嘎!」
它要我狀告給主家。
沈父是此地縣令,公務繁忙,沈祈景回了書院,家中如今隻有沈母和沈幼忱。
我不以為意,但瞧著它一直喋喋不休,還是順著它的意思去和下人說,我要告訴母親。
下人聞言笑出了聲。
長著吊梢眼的婆子笑道:「大小姐以為夫人不知道嗎?」
「大小姐前些日子裝模作樣摔了一摔,惹得少爺和二小姐憂心,夫人不快,如今還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胖鳥驚怒不已。
它踱著步子走來走去。
最後,鳥臉屈辱,道,讓我使些銀子。
我給它看了眼空空蕩蕩的荷包和隻有幾支樣式過時的簪子的梳妝臺。
我這些年其實是攢下幾貫銅錢的,可被接回沈家前,我給了村口的跛腳奶奶。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我是回來過好日子的。
這日之後,胖鳥的聲音小了很多。
一日清晨,我剛睜眼就被從床上薅了起來。
兩個粗壯的婆子將我架到廳堂。
一進去,就聽沈父對我說:「孽女,跪下!」
3
我直接躺下了。
沈祈景給我求情:「父親,沈霽身子還沒完全好……」
沈父打斷了他:「閉嘴!」
「你知不知道他對幼忱做了什麼!」
「她讓我們沈家丟盡了臉!」
沈幼忱紅著眼圈,小聲啜泣著。
「我不打緊,我就怕爹爹因我名聲受損……」
沈父對我怒視道:「你知道現在外面都說什麼嗎?」
「說我沈家家風不正,縱容嫡出姑娘逼死庶出姑娘,你讓幼忱還怎麼做人?」
對,我是庶出。
即便被找了回來,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卻還是名不正言不順。
為了沈幼忱的名譽,沈家給我安排的身份是,沈父妾室在莊子上產下的病弱女兒,所以現在才被接回來。
沈父繼續道:「你平日在家搞些齷齪事也就罷了,到底是沒人教過你,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現在為了一己私欲,將沈家置於何地?」
我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傳出去的?」
下人又不是沒長嘴。
大夫進進出出又不是沒人看到。
一出事,卻第一個怪我。
沈祈景也道:「不會是沈霽的,她這幾日都在臥房裡……」
但他的話很快被沈幼忱的啜泣聲遮掩住了。
「都怪我,若是當年沒有報錯,我沒有佔了姐姐的人生,她現在就不會這麼討厭我了。」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錯……」
沈母心疼地抱住她:「傻孩子,關你什麼事,你是最無辜的,你姐姐這麼對你,你還這樣向著她。」
沈祈景努力為我解釋,可在氣頭上的沈父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下人給我掌嘴的時候,我看到胖鳥在窗口探了頭。
它鳥毛炸了開來,又氣又急的樣子。
最後,我被關進了柴房。
關三天,隻給冷水和饅頭。
可不知為何,我什麼都沒吃到。
我嘴唇幹裂躺在地上。
我呼喚著,隨便什麼人,給我口水喝。
但外面看守的婆子隻當沒聽見。
有個年紀小的侍女,問會不會出事。
婆子說,夫人說了,要給我點教訓,不然不長記性。
月明星稀,夜風寒涼。
微微的涼意,卻讓我膝蓋疼得發緊。
養父養母死了,但給我留下了一身毛病。
一隻胖鳥撲騰著飛上窗戶。
它這幾日吃得好睡得好,毛色光亮了許多。
它金貴肥胖,隻能飛兩下就累了。
我若是不在了,它怕是養不活自己。
它從上而下打量著痛苦地躺在地上的我。
我居然從它地綠豆眼裡看到了同情。
「胖鳥。」
我艱難地喊了一聲。
同情瞬間變為了惱怒。
我笑了聲。
「我可能要死了。」我說。
「你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確實沒用,沒辦法養你了。」
胖鳥歪了歪腦袋。
許久之後,在我失去意識前。
我聽到它說——
「你要不要當朕的女兒,嘎?」
4
認一隻鳥做娘?
尋常人聽到許是不會答應的。
但我答應了,左右我有過的兩個娘親都不怎麼樣,說不定還比不上一隻鳥。
「娘。」我喊了一聲。
喊完,我沒等到它的反應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我居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聽到了沈祈景的聲音。
「娘,她是你親女兒啊!你怎麼忍心這麼對她!」
沈母冷哼了一聲:「幼忱也是我的親女兒,她讓幼忱傷心成這樣,我略施小懲有怎麼了?」
「略施小懲?你那是……」
我睜開了眼,婆子喊了聲:「小姐醒了。」
沈祈景連忙過來。
看到我蘇醒,沈母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對著沈祈景道:「我都說,略施小懲,她這不是沒事嗎?」
婆子端來藥碗,皮笑肉不笑:「小姐喝藥,喝了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