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不斷掙扎著身上的繩子,即便皮膚破裂,滲出鮮血,她仍然不知疼痛地掙扎著。

繩子被她一一掙斷,她開始撞擊鐵籠,每一下都發出震顫巨響,令人懷疑那堅固的籠子,是否真的能困住她單薄的身子。

終於,她停了下來。

她聞到了籠中活人的氣息。

那名未被注射過的校服少女,蜷縮在角落中,驚恐地看著。

她撲了上去,尖叫聲,混合著咀嚼骨骼的聲音,通通傳向這臺 dv,傳至我耳機中。

13

「這是什麼?!」我問張啟明。

「你有沒有看過喪屍電影?」他的手臂也在顫抖。

「很小的時候看過,前幾天也夢見過……」

「那老師因為拍到了這一幕,被他滅口,偽裝成了自殺。」他說:「而姓趙的那老頭,他把我媽,變成了喪屍……」

14

「你說過,會幫我告訴你父親。就把這個給他看吧。」他說:「把我的媽媽救出來。」

他發現我眼神裡出現了遲疑。

他失望地轉過頭:「你那時隻是隨口一說,是嗎?」

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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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的是,趙國生有錢有勢。

他有太多的辦法,來證明這個視頻是假的。

警方是相信他的律師,還是相信我們兩個毛頭小子?

「他能把謀殺變成自殺。」我說:「就能讓你我消失得天衣無縫,像她們一樣。」

很遺憾,這是我從小就明白的事實:

哪怕是完美犯罪,也是有權有勢人的專場。

我說:「過早暴露,對我們不是好事。」

他說:「我自己去找那個畜生。」

我拉住了他。

我說:「我會幫你,給我點時間,我需要去見一個人。」

他說:「誰?」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未來的你。」

15

我戴上了耳機,選了個舒緩的音樂,連番困意,就那樣昏沉地睡去。

——城市被綿綿陰雨覆蓋,我孤身行走在裡面。

街道上滿是報廢的車輛,像是曾經發生過一連串的交通事故。

城裡不見一個活人,高樓大廈,如同巨人骸骨,爬滿吸飽了水的綠植。

這座城市的雨仿佛從沒停過。

這就是未來世界的樣子啊……我想。

但是,未來的張啟明在哪裡?

而且我怎麼從公寓裡出來了?

慢慢地,我前方終於出現了遊蕩的人影。

一道閃電在我背後亮起,那些人影朝我看了過來。

下一秒,他們的嘴裡發出了低頻的嘶吼,同野獸一般一齊奔湧而來。

皮膚腐爛,骨骼暴露,分明是喪屍!

我調頭就跑。

我眼看就要被一隻喪屍抓住,從遠處突然摩託引擎疾馳而至。

一根棒球棍帶著慣性,砸在了我面前喪屍的腦袋上。

那隻喪屍飛出了數米,頭顱當場崩裂。

摩託車堪堪停在我身後。

我愣愣地回過頭,那人摘下了頭盔。

張啟明。

依舊是那張滄桑堅毅的臉龐。

16

他拽著我上了車。

引擎轟鳴,我們撞破細雨。

一番對話我才知道,當時出現在公寓門外的「東西」,把我們的大門攻破了。

我們在撤離出逃的路上走散,還好他在公寓外藏的車沒被發現,他冒死回去拿回了車子,好歹是找到了我。

「門外的,是喪屍?!」

他打量了我一眼:「搞什麼?你又失憶了?」

好在他沒有細究:「人類,是那些掠奪派的幸存者。」

「掠奪派?」

「趙國勝那老頭和他的手下,一群亡命徒,掠奪物資,殺人為樂……我曾經看到他們抓住了一對幸存者夫妻,他們奸淫了那個女人,對男人剝皮,切割四肢……遠比喪屍還像怪物。」

看來,就算在末世,也一樣會有惡人存在啊。

但我真正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

我說:「兄弟,話說我們是怎麼,怎麼就……那個就……」

「你舌頭捋直了再說話。」他翻了個白眼。

我說:「我們是怎麼走到同居那一步的?」

他說:「這事就說來話長了……」

「那就往簡單了說!」

他回憶了一會兒。

他說:「你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你說,我在你的眼裡,愚蠢,衝動,會為了別人奮不顧身,就是個黑體加粗的二百五。」

我咂摸著:「確實像我會說的話。」

他說:「但是,你又說,在這個喪屍橫行的世界,你隻有在看見我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人。」

他說:「你想要每天都能看到我這個二百五,而我……我說不清楚,大概就是想保護點什麼吧」

後視鏡裡,細雨紛飛。

我說:「好矯情。」

「幹。」他很不爽:「不是你要問的?」

「謝了。」我說。

他沒說話,載著我駛過了一個路口。

我轉過頭,那是我們的學校。

它本該熙熙攘攘,每間教室坐滿學生。

現在裡面全是雜草與無名屍骨。

我說:「病毒是什麼時候爆發的?」

他說:「五年前,2011 年的 6 月 5 號。」

他說:「6 月 5 號的清晨,趙國勝在警局、學校、農貿市場……所有人員密集的場所都釋放了病毒。」

我還要繼續追問。

身後,傳來了車輛的疾馳。

我回過頭,那是這片廢土上格格不入的人類車隊。

車體全都改裝了厚鋼板,道路上的喪屍不知躲閃,被迅速卷入車底。

掠奪派。

面目可憎的人們抓著刀具與槍支,叫囂著癲狂的語言。

「小心!」我大喊了一聲。

有人探出身子,扣動扳機。

無數的子彈撞破雨幕。

一枚子彈擦著我的耳畔過去。

那滾燙的灼燒感,使我從夢中瞬間抽離。

17

我猛地摘下了耳機。

張啟明雲裡霧裡地看著我,我按著耳朵半天,才發現沒有任何擦傷。

我看了一眼時間:2011 年 6 月 1 日。

距離喪屍爆發,還有 4 天。

我看向張啟明。

喪屍還沒有來,末日還沒有來。

他的面容上,還沒有被傷痕攀爬。

他一頭霧水地看著我:「你這就是去過未來了?」

「嗯,回來了。」

夏夜裡,我和張啟明走出了網吧。

我仰著頭,望著夜空。

張啟明說:「你在想什麼?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我在想什麼?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如果喪屍爆發,我就會和你小子同居。

為了咱倆不同居。

我得拯救世界了操。

18

第二天,我爸的單位收到了我的匿名舉報信。

裡面舉報的是趙國勝在做極殘酷的人體實驗,以及,我們在網吧裡看的那份視頻的拷貝。

和我預料的一樣。

當天下午,趙國勝的助理,帶著律師,出現在了警察局。他們證實了那系捏造合成的視頻,警方畢恭畢敬地送他們上車離開。

但這就是我要的。

引蛇出洞。

我們就坐著張啟明那輛摩託車,一路悄悄尾隨在助理的車後面。

我們看見他和律師分開,之後,他從學校接走了一個人,去了一家酒店。

和他一起進酒店的人,竟然是一個少年。

約莫一小時後,助理從酒店出來,重新上了車。

我拍了拍張啟明的肩膀:「車給我,我去看看他家住哪。」

「啊?那我呢?」

「你留在這,等那男生出來,搞清楚他們在裡面都做了什麼。」我說.

他說:「他倆幹了啥一猜就知道吧?」

「萬一猜錯咱倆就完了。」我騎著他的車揚長而去。

19

當晚。

距離喪屍爆發還有 71 小時。

助理收到了一則短信——上面自稱是孩子家長,已經知道了他和自家孩子幹的齷齪事,找他聊聊,就在今天的那家酒店,那間客房。

助理獨自下到停車場,來到自己的車旁。

我們已經在暗處埋伏了許久。

當他聽見動靜回過頭,迎接他的就已是張啟明手裡的棍子。

20

助理悠悠轉醒。

這是一個留著寸頭,戴金邊眼鏡的幹瘦男人,喉結很粗。

這兒是張啟明的家,時間倉促,找不到更合適的地方了。好在是棟老樓,樓上樓下沒什麼住戶,我們用隔音棉簡單處理了門窗。

助理抬起頭,看清了面前的我們。

「知不知道你們招惹的是誰?」助理發出了一聲冷笑。

張啟明一聲不響地走上前,接連在助理的臉上拳頭爆 cei。鼻血不斷濺在了張啟明的臉上。

「那個女人!那個籠子裡的女人,她被你們關到哪裡去了?!」

「那封舉報信,就是你們遞的?」助理開口,卻是這麼說。

「說你該說的!」張啟明揪住他的衣領。

可助理看著張啟明年輕的軀體,喉結竟上下翻動了一下。

他舔著流下的鼻血,怪笑地看著張啟明:「你們躲不了多久的。孩子,相信我,我是唯一可以保護你的人。」

張啟明還要動粗。

我看助理那副挨揍還挺享受的樣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來吧。」我拍了拍張啟明的肩膀。

「大叔。」我在助理的面前蹲下,給自己戴上了橡膠手套:「別光說保護他啊,還有我呢?」

拿起小刀消毒時,我對張啟明說:「如果一會你覺得不舒服,就出去。」

21

張啟明在客廳幹嘔了好一陣。

他擦掉了自己嘴邊的嘔吐物,重新走回了房間。

裡面是恐怖片一樣的場景:

助理一條腿上的皮膚,被完整地剝離了下來。

那條腿的肌肉組織暴露在外,猶如一條尚未來得及腌制的火腿。

而他的好兄弟——我,抓著小刀,在細心地切割助理的皮膚。

地上的盤子裡,擺滿了切下來的小塊皮膚,每一片幾乎都是相同尺寸的方形。

助理的臉上帶著失血的蒼白:「求求你,孩子,求求你,我什麼都說,停下……」

我不為所動,繼續著手裡的工作。

張啟明抓住了我的肩膀:「可以了。」

他的聲音終於使我從亢奮中回過神來。

22

「視頻裡的院子,它不在郊區,當然你們找不到它……它在趙總的山莊……不對外開放的後院那兒……

「被打藥的那個女人,她已經被趙總轉移了,我不知道她在哪……

「你們那個老師,她是裝扮成員工混進來……她離開沒多久,我們就在監控裡找出了她……之後偽造自殺……」

說來,其實在拯救世界的,不止我和張啟明。

隻是,她倒在了黎明前。

張啟明用碗給他喂著糖水,我盯著他:「趙總接下來幾天什麼行程?」

還算好消息。

趙國勝作為學校最大的贊助商,後天,將會出席我們學校的誓師大會。

也不知道,那老頭看著滿校園即將陷入末日的學子,是什麼心情。

「最後一個問題。」我擺弄著小刀:「趙總搞這個病毒,圖什麼呢?」

「對啊。」張啟明也一頭霧水:「世界都完蛋了,他那些錢上哪花去啊?」

「為了……他的兒子。」助理說。

23

助理一番交代,我才弄懂。

由於他說的很復雜,我簡單點說——

趙國勝的獨子,幾年前因天生疾病無法治愈死去。

遺體被趙國勝一直保存了下來,冷凍在私人醫院裡。

對於一個喪子的富豪,復活孩子,就是他最大的願望。

尤其是,制藥企業的富豪。

趙國勝花了很多年時間,在亞馬遜的叢林裡,找到了一種據說「能將死者復生」的病毒。

可在實驗的過程中,他們卻發現這種病毒極其可怕——

我們在視頻裡看到的,張啟明的母親死而復生,卻變得嗜血,狂暴;

以及我在夢裡看見的,那些腐爛的遊屍,追逐活人,都是病毒的副作用。

但趙國勝卻認為,他的兒子終於有救了。

他隻需要散播病毒,讓其自然傳播演化。

海量的感染者群體中,必定會演化出攜帶抗體的人。

到時候,捕捉攜帶抗體的人。

借助病毒與抗體,就可以將他的兒子,復活為「人」。

他將用整個世界的毀滅,來換他兒子的新生。

24

眼看助理的嘴裡,已經挖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我用眼神示意張啟明出去。

小城的夜平靜如空,可刺刀見紅的對局卻已開始。

無論如何,我必須殺掉這個助理。

多一張活口,就是多一層敗數。

張啟明猶豫著沒有起身。

我懊惱地看向他。

到這個時候,你給我心軟了?!

他小聲說:「我來吧,人命,應該我來背。」

他說:「我希望你一直是幹淨的。」

25

我和張啟明擦掉了身上的血,來到了老樓的樓下。

我的拷問,他的殺人……此刻坐在臺階上,我們一同沉默了好一會。

「你真的見到了未來的我?」張啟明突然說。

「見到了,夢裡。」

「未來的我,帥嗎?」

「都是二百五吧。」

不知為何,我回憶起未來裡那堅毅成熟的張啟明,又改了口。

我說:「他是你會成為的那種人。」

張啟明仰望星空,發出了憧憬的「哇……」

他說:「陳也,那你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好吧,其實我是知道答案的。

是被你守護的家人。

26

第二天清晨,我和張啟明坐著摩託,在道路上疾馳。

距離喪屍爆發,還有 48 小時。

我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

提前殺了趙國勝這個始作俑者,病毒就不會爆發。

但我和張啟明產生了分歧:

他認為,到誓師大會那天,他拿著小刀,一個馬步向前,一記左勾拳右勾拳,趙國勝就會當場死翹翹。然後溜之大吉,壞人追悔莫及,全部萬事大吉。(張啟明:三押!)

我說你是不是二百五?當眾殺人?

「哎呀你不用擔心我,有事我自己擔著。」

我絕望地拍腦門:「他出門都帶保安,你個小身板還想亮刀子?你不被保安一頓華麗連招我跟你姓。」

我說:「而且你直接把他宰了,誰來告訴你你媽的下落?」

「也對哦……」

「去那家私人醫院看看吧。」我說:「如果能混進去,或許就能找到他落單的時機。」

可話音未落,一輛提前加速的車子衝來。

我倆直接飛了出去。

27

傍晚時分。

我們在鐵籠中醒來。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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