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被魅妖困在陣法中,與我兩情相悅的師兄卻狠心拋下我去見失蹤已久的小師妹。
魅妖嘲笑我可憐,給我下了情咒,隻有和真愛之人心意相通,情咒才可解除。
後來師兄哭著,一遍一遍地用鮮血為我描著血印。
他神色沉淪,可那片咒印卻紋絲未動。
1
我癱坐在石頭上,冷風像巴掌不斷拍打在臉上,連呼吸都多了幾分艱難。
這場山下的歷練本不應如此困難的,我和師兄兩人足以降服魅妖,早早歸山。
可就在對峙中,師兄突然接到了門派的傳音。
我清楚地看到,在聽到小師妹回來了的消息時,安明清臉上突然綻放出的欣喜,那是我和他在一起快一年也從未見過的如此外露的情緒。
他甚至沒有猶豫一下,就轉身,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徹底忘記了我還被困在陣法中無法脫身。
他這般行徑連魅妖都看傻了眼,緩了兩三息才放肆地大笑出聲。
「喲,被拋棄了啊。」
「真是個小可憐,你那未婚夫婿連看都沒看你一眼哎。」
「要不要我給你下個情咒,你好去他那博博可憐?」
話是問句,下咒的動作卻不比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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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隱隱泛起了燒灼感。
情咒生效會在手臂上產生一片黑色藤蔓狀的咒印。
還挺酷的。
我麻木地感受著那股燒灼感在我手臂上作畫,等到終於拖延夠了時間,我果斷結陣衝破束縛,了結了魅妖的性命。
跌坐在巖石上無力起身時,我還抱有一絲期望,也許安明清會回來接我,他不可能真就把我忘得這麼徹底。
我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在石頭上枯坐了整夜,滴答滴答流下的血液在雪地上聚成一小攤血泊,又逐漸被肆虐的風雪覆蓋,等著等著,傷口都結了痂,耗盡的氣力也重新恢復了少許。
直到天邊微微泛起亮光,我抖落身上的積雪,面無表情地拄著劍獨自離開了。
2
小師妹明薇其實是我的師姐,在我來之前,明華峰隻有師父、師兄和她三個人。
她最年幼,性子活潑,又是自小養大的,自然得到了兩人無盡的寵愛。然而兩年前,安明清出門做任務,她也鬧著要去,結果意外遭遇了妖獸潮,和安明清走失。
妖獸潮這種九死一生的情況,連安明清都是重傷被門派收到消息派人撿回來的,明薇能力平平,更不可能活下來,所有人都默認她屍骨無存了,隻是因為不忍面對現實,總還懷有一絲希望,師父和師兄才堅持說隻是失蹤。
我是在她失蹤後才被安明清帶入門的,門派內很多人都說我是明薇的替身,是師兄為了緩解相思悲痛才尋來的,可他們不知道,早在七歲的時候我就認識安明清了。
所以旁人的言論我從未放在心上,可如今明薇回來了,我的處境還是不可避免地尷尬了起來。
我滿身狼狽地站在明華峰下,路上來往弟子不時向我投來的復雜目光讓我止不住地煩躁。
沒人知道我在糾結害怕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安明清那毫不猶豫地轉身像畫片一樣在我腦海裡循環閃動,和記憶中爹娘扔掉我時的背影如出一轍,仿佛在用事實強調我是永遠都會被拋棄的那個。
突如其來的委屈衝上大腦,眼眶被撞得發酸。
上山的那日,我以為自己終於有家了。
可現在,我卻不敢回家。
3
若風師叔說情咒他解不了。
「我隻能幫你把咒印發作的時間從半個月延長到兩個月。」
「你想解咒必須先找到與你心意相通之人。」
解不掉的話我就會被情咒反噬而亡,這句他沒說,但我們都心知肚明。
咒印的事像團陰影在我心頭縈繞不去,連身上的傷痛都覺得淡去了幾分。我抱著師叔託我帶給安明清的藥回到了明華峰,卻沒在安明清的院子裡找到他。
侍童說他在明薇那裡,我抓著藥包的手緊了緊,沉默著走向侍童指的方向。
還沒靠近屋子便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薇薇別怕,有師兄在,你安心睡覺。」
「師兄以前都會唱歌哄我入睡的。」
安明清輕笑一聲,慢慢哼唱起了醉鄉春。他的聲音好聽,輕輕哼唱的時候就別有韻味。
同樣的話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
那時我們是一個村的鄰居。
在我被父親暴打後躲在柴房裡疼得掉眼淚的時候,安明清總是隔著薄薄的牆壁,輕聲說別怕,我在。
當我把手掌貼在牆壁上時,可以感受到他說話時傳來的震顫,就好像觸摸到了他一樣,哪怕手裸露在冷空氣中凍得僵硬、被粗糙的牆壁磨得幹裂,我卻依然覺得十分安心。
那是年幼的我唯一的安全感來源。
牆角下有個用樹枝一點點扒拉出來的小洞,他會費力地把自己節省下來的餅子掰成小塊,從小洞裡塞給我。那餅子早就幹冷了,既沒有滋味也難以下咽,可我還是一點點含在嘴裡,等著分泌出的口水湿潤餅塊,混著眼淚的鹹吃得津津有味。
然後在安明清的輕聲哼唱中縮在牆邊睡去。
他會哼的曲子不多,我最喜歡的就是這首醉鄉春。
後來爹娘都拋棄了我,我和安明清相依為命沒多久,他就被路過的仙人看上了,臨走時他哭著說會回來接我,怕我害怕,他一路都在哼這首曲子,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靠著回憶裡的曲子慢慢熬過無數個寂寞寒冷的日子,熬到了安明清回來接我的那天。
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以為的溫柔,不隻是屬於我的。
明薇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師兄,這是什麼曲子啊?」
哼唱的聲音有了片刻的停頓,但是沒有回應。
我快步走進院子,敲開了房門,安明清詫異地看著我,不禁皺了下眉,「你怎麼來了?」
他的視線落在我包著繃帶的手上,張了張嘴,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沉默地盯著我的手看。
「師叔讓我把藥帶給你。」我把藥塞到他的懷裡,正準備離開,視線對上了正走過來的明薇。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明薇的模樣,不管怎麼看我們之間也沒有半點相似之處,有點好笑的是,我第一反應竟然是松了口氣。
曾經的篤定漸漸地也不再堅定了。
她披著外衫,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微微歪著頭,「這是?」
「是我們的小師妹,顧容。」
安明清像心虛一樣聲音越說越小,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什麼時候這麼說不出口了。
可明薇委屈極了,眼眶明顯紅了一圈。
她說原來你有新師妹了,安明清就神色焦急再沒有看過我一眼。
4
我單方面和安明清陷入了冷戰。
他忙著照顧好師妹,我也在忙著尋找可以壓制情咒的東西,性命關頭,我實在不想去思考他到底愛誰,愛我又有幾分這種糟心事。
接連幾天我都沒想起來他,雖然有故意的成分在。
這天傍晚,當我精疲力盡回到自己的院子時,看到安明清正站在院子中央,偏著頭認真地看著角落裡的老榆樹。
樹的枝椏上系著好幾條粉色的絲帶,絲帶上寫著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風一吹就呼啦啦地飄著。
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陪伴變成了心動,他一向細心體貼,無數次的溫柔照拂,讓我在他突然說在一起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很興奮,拿著粉色絲帶說要每個月都系一條上去,幾年後再看一定會非常壯觀,他還笑著說要再種幾棵樹,不然不夠掛的。
我很好奇他現在是什麼心情,是在後悔當初許諾許得那樣輕易嗎?
不過好在總共也隻有九條,不成氣候,容易清理。
「你的傷怎麼樣了?」安明清轉過頭來看我,「那天,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突然接到明薇的消息我真的太驚喜了,後來我想回去找你,但明薇受了太多驚嚇,我實在走不開。」
「我一直很愧疚,當初是我沒有護好薇薇,她好不容易找回來了,我想盡可能地彌補她。」
「留你一個人是我不對,但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是能解決掉那隻魅妖的。」
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丟下我了?
偽裝了幾天不在意的心情突然就繃不住了。
曾經也有過一次秘境考核,那次我遊刃有餘,主動要求殿後,他知道我沒有逞強,所以果斷地帶隊衝了出去。
但他在安頓好隊伍後就又急匆匆地回來尋我。我問他回來做什麼,我都搞定了,他摸著我的頭,笑著說你再厲害我也會擔心。
有的事情果然是要看對比的。
我見過他重視我的模樣,又怎麼會相信他現在蒼白的解釋。
我掏出懷裡的任務牌子,這是幾天前我們一起去接的,原本是打算解決掉上個魅妖後休整幾天再去做的,但現在我不想再和他一起了。
「明天的任務你再找人做吧,我還有別的事。」
入門後,我所有任務都是和他一起的,連派發任務的執事都默認把我們的名字記在同個任務下。可我覺得沒必要繼續綁定了,不說別的,即便作為最普通的隊友,拋棄同行者自己離開的行為也足以讓我對他失去信任。
安明清愣住,終於不再是那般平靜的樣子,急切地拉住了我,「為什麼?你要去做什麼?」
「有事。」
或許是看出了我臉上的不耐煩,他終究沒敢繼續問下去,「那下個任務我再來喊你。」
我沒有說話,趁著眼淚還沒掉下來的時候背過了身。
5
今天我一如既往去蹲守任務,剛踏進功簿堂就看到安明清和明薇正在那裡交任務。
明薇迫不及待和周圍的人炫耀著。
「師兄真的好厲害啊,這麼難的任務,我什麼都沒做,師兄一個人就解決了。」
「我什麼都不會,會不會拖師兄後腿了啊。」
她在門派的人緣應該真的挺不錯,其他人看起來都挺樂意捧著她的。
「怎麼會,安師兄就是特意帶你去刷任務的,怎麼可能讓你動手。」
「安師兄心疼你都來不及呢。」
明薇抿著嘴笑得開心,視線亂晃中看到剛進門的我,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不由都露出了幾分看戲的神色。
我在門派一向挺招人恨的,一是因為莫名其妙就被師兄帶進門,『走後門』成了懷無師尊的親傳弟子,二是因為我進步太快了,入門一年就在門派考核中打敗了同級別中所有來挑戰的人,多少有點惹眼了。
此刻看到總是和我綁定任務的安明清這次沒有帶我,不少人都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
「看來安師兄最關心的還是薇薇師姐啊,薇薇師姐一回來,有的人就失寵咯。」
明薇臉色轉晴,嗔笑了句,「別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