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叫顧昀。
這個名字我好像聽過的。」
在哪聽過呢?
噢……在媽媽做夢的時候,她總是邊哭便喊這個名字。
我疑惑地歪了歪頭,然後把名片放到茶幾上。
總感覺……他好像不是媽媽口中要來尋仇的人。
5、
第二天在學校,我想起媽媽讓我周末約顧一來家裡吃炸雞翅的事。
於是放學的時候,我就和他說了。
結果他冷笑,「我不去。」
不去就不去,我也不想求他。
顧一在後面拉長語調:「除非你在全班同學面前給我道歉。」
我假裝沒聽到,獨自走回家。
和媽媽說了這件事,她似乎有點失落。
「那還做嗎?」我仰著頭看她。
「做,」她合起菜譜,「媽媽也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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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周末那天,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門。
我從被窩裡爬起來開門,門口居然是顧一和顧總。
顧總今天穿得西裝革履,顧一居然也穿了身小西裝,胸口還系著領結,滿臉被逼無奈的表情。
「你媽媽還在睡吧?」顧總似乎很了解我媽媽,把顧一往房裡一推,「一一今天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叔叔你不留下嗎?」
「她不會想見我的。」
顧總有些寂寥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
我和顧一面面相覷。
他毫無做客的自覺,提腳邁入房中,滿臉嫌惡地從房間大小到家具擺放全部都批評了一遍。
直到媽媽醒來後,驚喜地喊:「一一?不是說不來嗎?」
顧一看她眼,似乎在思考說著什麼,媽媽立馬又說:「你和陳讓玩一會,我馬上做炸雞翅。」
我把自己零星的玩具和書籍分享給他,他看也不看,隻說:「我才不要摸這麼寒酸的東西。」
到了飯點,媽媽很熱情地幫他夾菜。
顧一皺起眉:「我不要你筷子夾的,髒死了。」
我實在忍不住,便問道:
「你今天吃了大便來的嗎?」
「我早就想說了,你每天不是抱怨這個,就是抱怨那個。」
「難怪你這個人沒朋友。」
他臉立馬漲紅了,拿起碗裡的雞翅就往我身上砸,還喊:「難道你就有朋友了?天天在學校跟著啞巴一樣。」
我也不甘示弱,拿起筷子往他臉上打。
「嘭!」媽媽面無表情地放下碗,起身拎起不遠處的掃把。
我有點不服氣,「媽,是他先挑釁我的。」
「手。」
媽媽毫不心軟,我隻好伸手讓她打了幾下。
顧一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誰知道揍完我,媽媽又走到他面前說:「手。」
顧一呆了:「你要打我?」
媽媽涼飕飕地笑了:「不會說話又浪費食物的小孩,當然要挨揍。」
我也以為媽媽隻是開玩笑,沒想到她是真揍。
顧一「嗷嗷」哭起來,「我就知道你是個壞女人。」
「壞女人?」媽媽重復,「誰和你說的?」
「當初不就是你拿了爸爸五百萬跑路,結果害得爸爸創業公司倒閉的嗎,」顧一眼睛都紅了,「我今天答應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才不會承認你這種拜金的女人是我媽!」
我手裡的筷子都掉地上去了,驚訝地看著他。
我媽是顧一的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一還在邊哭邊嚎:
「就算你要把我帶走,我也不會跟你走的!既然你當初把我丟給爸爸,如今就不要後悔了!你這裡又破又窮酸,肯定要天天虐待我的,我現在和爸爸生活得很好,你也不要回來打擾我們。」
「我承認的媽媽隻有賈老師,我才不要你。」
媽媽看他一眼,放下掃把,「誰說我要你的承認?」
顧一呆住了,止住哽咽。
「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她嘆口氣,「我確實很想你,但我……養不起你。」
「我隻是想看看你。」媽媽似乎想摸摸顧一的頭,猶豫片刻還是收回了手。
不知道為什麼,顧一似乎更悲憤了,「那你就養得起這個小啞巴?你當初帶著五百萬都舍不得帶我一起跑路?」
「到底誰和你說了這一堆亂七八糟的……」媽媽似乎有點無語。
顧一卻用力掙脫她的手,飛快地跑出了門外。
「等等,一一。」媽媽愣了一下,趕緊追上去。
我遲了一步,索性留在家裡把餐桌收拾幹淨。
等了會兒還是沒有見到他們回來,我就沿著樓道往外找。
等我找到他們時,隻看見不遠處的巷子口,媽媽正把顧一抱在自己懷裡哄。
顧叔叔坐在不遠處的花壇邊看著他們兩個,目光柔軟又溫柔。
我默默停下了腳步,以免自己打擾這麼美好的一幕。
剛剛顧一說的一番話,其實我已經猜出了大概。
原來他、顧叔叔和我媽曾經是一家人。
後來媽媽不知道什麼原因,媽媽帶著顧叔叔的五百萬走了,與別人結婚後有了我。
一直到上次在學校裡重新遇見,顧叔叔似乎又想把我媽媽追回去。
而顧一是媽媽八年沒見到面的親兒子,媽媽明顯很喜歡他。
如果他們一家重新結婚……
那我就是多出來的那個小孩吧。
6
翌日早起時,我就感覺頭暈暈的。
但是今天,我們全班都會坐大巴去市中心不遠的一個郊區農場上勞動實踐課。
據說很好玩,我不想因為生病不能去。
所以我沒有告訴媽媽自己難受。
勞動實踐課和其它的課程不太一樣,不用學習書本上那些無聊的知識。
這次實踐課的主題是學習制作艾條並相互艾灸。
農場的老師先帶著我們搗艾條。
兩個小孩一組,手扶著木制扶手,腳不停踩石臼,就可以把艾葉搗熟成纖維狀。
屋子不算大,現在正是炎熱的時候,踩了一會兒就滿身大汗。
加上頭疼,我踩了一會兒就覺得頭暈起來。
賈老師來我們房間時,我連忙舉手告訴她自己難受。
「怎麼就你金貴?」她不耐地擰起眉,「別的同學有喊累嗎?」
我隻好繼續踩。
不一會兒,顧一也在旁邊喊了一聲累,賈老師馬上過去摸他的額頭,然後給他喂水喝。
後面還有卷艾條的任務,我強撐著做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回去的時候。
我坐在大巴最後一排,迷迷糊糊間就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是被熱醒的。
醒來時,整個世界漆黑一片。
我好像被卡在一個縫隙裡,還能聞到四周汽油、各種食物融合又經過高溫發酵的氣味。
唯一的感覺就是熱,好像連空氣都是燙的。
我用了好大勁才從縫隙裡跑出來,這才發現我居然還在大巴裡。
車廂內裡一個人也沒有,四周漆黑,沒有一點光。
我連忙跑到車門那裡,嘗試半天卻怎麼也打不開。
估計是鎖了。
汗水不停從我全身流下,我感覺自己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再一看,手上的電話手表也沒電了。
我很快意識到目前自己處在一個危險的狀態:完全封閉的車廂,一直讓人流汗的高溫,以及車廂外一片的黑暗……
我不由猜測,可能是我睡著後不小心栽倒,班裡同學、老師和司機都沒發現後排還有人。
司機送完所有人回家後,把車開到終點站的車廠裡,鎖上門就離開了。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之低。
同學忘了我。
老師忘了我。
司機也忘了我。
他們都不知道,最後一排還有個因為頭暈而栽倒在卡座縫隙的小孩。
媽媽呢?
媽媽下班一向得晚……隻怕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沒回到家。
我在封閉的車廂裡急得團團轉,嘗試著在車內大聲呼救。
可我一張口就發現自己聲音啞得不像話,而且喊了幾聲,反而更難受。
我隻能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用不太清醒的腦袋思考怎麼能從車裡出去。
對了!
班會課上,我好像學過類似的知識點。
車上應該有救生錘,可以把車窗砸開。
我連忙在窗戶邊搜尋起來。
可我整整找了三圈,居然都沒有在車裡找到救生錘。
難道是恰好遺失了嗎?
我感覺到從頭上流出的汗水,已經要把我的眼睛都打湿了。
車廂裡悶熱至極,漸漸的,我甚至感到自己開始難以呼吸。
我隻好摘下電話手表——
我記得即使沒電,手表也能開機,但是隻能堅持一會兒又自動關機。
不知道這一會兒時間夠不夠我撥出去一個求救電話——
我摁下開機鍵,死死盯著手表的方型屏幕。
開機動畫出現在我的面前,卡了會兒,才出現正常主頁。
我不敢浪費時間,迅速調到電話頁。
我應該打給媽媽。
但我突然想起來,媽媽在便利店忙著上夜班,她並不能立馬就接到電話。
那我還能打給誰?
腦中突然浮現出一串手機號。
是顧叔叔上次塞給我名片上的。
因為實在太好記了,是一串 9 的連號。
我下意識撥動出他的號碼。
等待的每一秒時間似乎都被無限拉長。
他會接到我的電話嗎?
如果他也沒看手機怎麼辦呢?
屏幕上出現刺目的一行字:
「本設備電量已經耗盡,請盡快充電——」
不要啊!!!
再堅持一會啊!
我死死盯著通話的頁面。
我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輛破舊的老風扇,呼吸越來越沉重,眼皮似乎都要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