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嫡姐的血奴。
爹娘兄長都說,我生來就該為救嫡姐而死。
就連我的夫君,書房裡也掛滿了嫡姐的畫像。
後來,嫡姐蠱毒發作。
唯有至親之人的藥血可解。
所有人都盼著我趕緊死,換嫡姐生。
我乖乖聽話。
喝下他們送來的斷腸草,煉成藥血,救回嫡姐。
畢竟,死了,我就可以脫離劇情,回到原世界。
可等我真的要毒發身亡。
他們一個兩個又抱著我養的小狗,哭著求我喝下解藥,求我別離開他們。
「你不要我們,難道你也不要來福了嗎?」
我抬手打翻藥碗。
「是,來福和你們,我都不要了。」
1
我的夫君謝衍下了早朝來看我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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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藥汁早已涼透了。
我卻呆滯地坐著,一口未動。
半蹲在我面前的謝衍長相極其俊俏。
神情清冷得好似畫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他捻起藥碗旁的蜜餞遞給我。
語氣溫柔繾綣,眸色卻寒涼至極。
「皎皎今日不乖。」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哀求道:「今日是我的生辰,能不能讓嫡姐自己喝藥?」
這斷腸草,自從我胎穿到這個世界,已被迫喝了十六年。
日日不曾間斷。
喝了藥。
割腕流出的新鮮藥血。
便是唯一能救我嫡姐的藥引。
我從前一直乖乖聽話,乖乖喝藥。
這是我第一次違抗謝衍,不肯喝藥。
隻因系統昨夜反復警告我。
在我十六歲生辰過完之前,若我再得不到我夫君、我家人的一絲憐憫,便算攻略失敗。
屆時,我將會因體內常年累積的藥毒過多,慢慢毒發身亡。
死後,我會被強制送回原世界。
再也見不到我和謝衍一起收養的小狗來福。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拒絕,謝衍愣怔了一瞬。
隨後,他狹長的眉眼泛起冷意,半是強硬半是哄騙地將蜜餞塞到我口中。
「我特意起早給你買的蜜餞,吃了,藥就不苦了。」
2
蜜餞很甜很甜,卻甜得發苦。
世人皆傳。
謝小侯爺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夫婿。
俊美無雙、體貼入微。
隻因愛妻嗜甜。
無論風霜雨雪,他都會日日早起。
親自去五芳齋為愛妻買蜜餞。
可我卻知道,謝衍買蜜餞不是為了我。
那蜜餞也不隻是買給我。
而是先給嫡姐一包,再給我留幾顆。
嗜甜的人,從來不是我。
我眨了眨泛酸的眼。
眼淚不受控制地砸進了藥碗裡。
黑色的藥汁泛起一圈圈漣漪。
謝衍舉袖,慢慢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而後,耐心地等我妥協,等我喝藥。
可直到蜜餞見了底,我也沒像往日一樣聽話地拿起藥碗。
「好奇怪。」我苦笑一聲,「從前不吃蜜餞,倒也不覺得這藥有多苦。
「現如今吃了蜜餞,反倒覺得蜜餞和藥一樣苦,苦到人的心裡。」
聞言,謝衍俊秀的眸子像是淬了冰,更冷了幾分。
僵持許久後。
他嘆了口氣,緩緩起身,端起藥碗,喝了一大口。
隨後,他用力扣住我的後腦勺,吻上我的唇。
3
成婚後,即便在纏綿至極的時刻,謝衍也從不肯吻我。
他隻會沉著黑眸,扶著我的腰,借著忽明忽暗的燭火,冷冷看我在他身下幾近失態,任他予取予求。
現下,為了哄我喝藥,謝衍卻微喘著氣,主動吻上了我。
「你嫡姐嗜甜,怕苦。
「乖,別鬧,我陪你喝,好不好?」
原來正人君子如謝衍,也會騙人。
為了嫡姐騙我。
騙我嫡姐是怕苦才不肯親自喝藥。
我明明親耳聽沈老御醫說過,斷腸草毒性極強。
日久天長地喝,遲早會導致藥毒侵蝕五髒六腑,最終無藥可醫。
若是由一位至親之人先喝斷腸草,用自己的身體過濾了藥毒,再將那人的藥血制成藥引,便能大大削弱斷腸草的毒性,保住嫡姐的命。
他想用我的命,換嫡姐的命。
溫熱感傳來,我下意識地抿緊唇。
可那藥還是苦得讓我嘴唇發麻。
苦得我的心像被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扯住,一抽一抽地疼。
從前我求之不得的吻。
現如今,我卻不想要了。
我拼盡全力推開了他。
謝衍眉心微蹙,向後退了兩步。
我扯開衣袖,潔白如玉的纖細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滿了這些年我取血留下的傷疤。
舊傷還未痊愈。
第二日,新傷就會出現。
我仰頭,帶著最後一絲希望懇求他。
「阿衍哥哥,你看,那麼多刀,每一刀都好疼好疼啊。」
在我昨夜無意間撞見他的書房裡掛滿嫡姐畫像的那一刻,我自知已得不到他的愛。
可我與他自幼一起長大,難道竟連那一絲一毫的憐憫,我都無法得到嗎?
謝衍卻隻是不動聲色地把藥碗推到我面前,語氣涼薄至極。
「聽話。
「別浪費了藥。」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明明不愛我。
又為何娶了我?
4
「寧皎皎,你的藥血呢?」
隻聽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
我的兄長寧隨之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绾绾已經發病了,你為什麼還沒把藥血送過來?!」
爹娘緊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門。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指責我。
「你明知道你阿姐蠱毒發作的時候有多痛苦,你故意拖延送藥的時間,是不是想害死你阿姐?!」
「若非你阿姐中了蠱毒,我們根本不會生下你!」
「你生來,就該為救你阿姐而死!」
「你以為阿衍娶你是為了什麼?!」
……
我給嫡姐割了十六年藥血。
現下,卻成了父兄阿娘口中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張了張嘴,想對他們說:我快要死了。
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怕他們難過。
更怕他們不難過。
謝衍攔住他們:「父兄慎言!」
隨後,他喚丫鬟小翠把來福抱給我。
來福湿漉漉的狗眼巴巴地看著我,嗚咽著舔舐著我臉上的淚水。
我的來福很愛很愛我。
它會心疼地舔舐我的傷疤;
它會在我落水時,毫不猶豫跳進河裡,死命把我拉回岸上;
它會在嫡姐欺負我時,衝上前死咬住嫡姐的腿不松口。
無論何時,我永遠是它的第一選擇。
可我的攻略對象裡,包括了所有不愛我的人,厭惡我的人,唯獨不包括最愛我的來福。
謝衍摸了摸來福的頭,語氣似帶著哄:「喝了藥,我帶你和來福出府玩,好不好?
「明日便是中秋了,街上一定很熱鬧。
「來福最喜歡熱鬧了。」
5
我又恍惚想起撿到來福那一天。
丞相府外的流浪大黃狗生了好幾隻小狗崽。
小狗崽們都很強壯,唯有來福瘦弱得連喝奶都很勉強。
每每來福跌跌撞撞湊近大狗想喝奶。
大狗總會叼走別的小狗崽,嫌棄地躲開來福。
或許是同病相憐,我把來福撿回了丞相府。
嫡姐嫌來福又髒又臭,想把來福丟了。
我再三向她保證,來福隻會待在我的偏院裡,絕不會出去礙她的眼。
她卻厭煩地一腳把來福踹進了魚池裡,還哭著去找爹娘告狀。
說來福的狗毛害她咳血了。
爹娘如臨大敵,把我打了一頓,逼我把來福丟了。
兄長對我破口大罵:「寧皎皎,若你非要養這隻髒狗害死绾绾,那你就和它一起滾出相府,永遠別回來了!」
我賭氣抱著奄奄一息的來福,離家出走了。
我以為他們會來找我,會來和我道歉,會來哄我回家。
可我在巷口從天亮坐到天黑。
一直等到被大雨淋得瑟瑟發抖。
也沒等到他們。
昏昏沉沉中,我一度以為我和來福會死在外面。
直到謝衍撐著一把墨色的紙傘出現在我面前。
他俊美的脊背挺得很直。
我抬眸看向他那雙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什麼?」
「我娘和來福的娘,都不要我們了。」
謝衍將身上的紫色暗雲紋鬥篷脫下,裹住了我和來福,朝我伸出骨節分明的手。
「你還有我。」
那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卻遲遲無法入睡。
滿腦子都是謝衍那張燦若桃花的俊臉。
後來,來福被送到了與我家一牆之隔的謝侯府裡養著。
每日我給嫡姐割完藥血,便能去謝侯府陪來福玩。
我抬眸,哀求謝衍:「喝了這碗藥,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寧隨之冷哼了一聲:「別裝了,你喝了那麼多年,要死早死了。」
謝衍將桌上的匕首遞給我:「我知道你在吃绾绾的醋。
「割了血,我就把她的畫像都丟了,好不好?」
系統在我腦海中嘆了一聲。
「宿主,別掙扎了。
「早日認輸吧,你嫡姐可是話本裡的團寵女主,你鬥不過她的。
「若非來福不受劇情控制,真心愛你,隻怕你早已被抹殺了。」
我沉默地撫摸著來福,一言不發。
我舍不得來福。
我死了。
它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
許久後,系統又心軟地嘆了一聲。
「若你認輸自殺,我可以讓你把來福帶回原世界。」
6
我在腦海裡反復和系統確認可以帶走來福後。
毫不猶豫端起藥碗,一口氣喝下了藥汁。
寧隨之搶走我手裡的匕首,迫不及待劃開我的手臂,取了滿滿一大碗藥血。
來福龇牙咧嘴就要咬寧隨之。
我摁住了它,把它交給小翠,讓小翠抱走了。
我怕我死了,系統來不及送走來福,他們會虐待來福。
爹娘興高採烈地端著我的藥血走了。
甚至都沒回頭看我一眼。
我垂眸,看著慢條斯理幫我包扎傷口的謝衍,扯出一抹苦笑:「你也幫我去看看嫡姐吧。」
平日裡,放完了血,我總纏著他,撒嬌哭著說我好疼好疼,不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