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沒說完,頭頂被覆上一隻手,眼前的人變回紅衣墨發,渾身冒著森森鬼氣。
大腦仿佛被冰凍住,我痛苦地捂住腦袋,各種記憶畫面就像薄薄的刀片在我的腦子裡肆意翻滾。
畫面翻飛,唯有一幕越來越清晰。
君瀾在忘川河畔化身為彼岸花靈,瞳孔漆黑如墨,在翻湧著什麼壓抑的情緒,我的視角無限放大,似乎進入了他的眼中。
……
我看見了一位渾身仙氣飄飄的仙女站在一個巍峨的宮殿門口對著一個氣質出塵的男子調笑。
那男子樣貌甚是眼熟,不待我多想,他拔劍刺向仙女,仙女轉身逃開,男子緊追不舍。
毀壞大小宮殿無數,無數被毀壞房屋的人齊聚到一起,民怨沸騰。
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出現,抬腿兩腳,先把追殺仙女的男子踢進了一口井,後把仙女也踢了進去。
綿長劇烈的疼痛仿佛在我的腦海中打通了什麼關卡。
天帝那一腳仿佛直接踹在我的心口。
我把頭頂那隻往我腦子裡灌黑氣的手拿開,默默地抬眸看向他。
不是仿佛踹我,天帝就是踹了我。
我為天界戰神,三界和平之時我便無趣無聊,闲找樂子。
調戲到天帝第二子——銜月頭上。
被他追殺了兩天一夜,毀壞天界宮殿無數,被天帝踹下輪回井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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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璧是銜月,鶴影是銜月,君瀾也是銜月。
而我是變著花樣死在他們手裡的那個人。
現如今是第四世,我為狼妖,他是地府花靈。
「我覺得,我這一次還罪不至死……」
銜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勾起了唇角:「終於想起來了?」
17
我現如今一心保住自己的性命,下了床,到桌邊倒了杯水伸長手遞給他。
「您費心了,現如今我都想起來了,絕對不會再去招惹您。」
他揮手把茶杯揮開,我沒拿穩,茶水灑了一地。
看來還在生氣,要先轉移話題。
「殿下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啊,果然天資非凡,我一點異常感覺都沒有。」
「在忘川等了百年,隻能靠回憶度日。」
我點了點頭:「那時候想起來的啊……」
回去就建議加強地府管理,一個個鬼堵在那裡,混不混亂啊。
「原本我是想讓你體驗一回我前三世的經歷。」
我的眼皮一跳,想到這一世我對他的非分舉動,盡量跟他拉開距離。
「可是我後來發現,你死性不改,根本不配我費心思!」
他的手裡凝聚起了法術的光芒,迅猛地朝我拍了來。
我翻滾過桌子躲開他的法術,朝他大吼:「你還想怎麼樣啊!你都殺了我三世了,我不就說了你一句小屁股挺翹嗎!你至於嗎!」
不說還好,我吼完,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以不要命的打法朝我攻擊過來,完全沒有防御。
我實在有些狼狽,狠聲威脅:「你再這樣我還手了!」
他冷哼一聲,我站在他對面,運起了法術。
須臾之後,我被他捆在了地上。
剛成年的小狼妖哪能打得過積怨百年的大鬼。
他卡著我的喉嚨,不斷收緊。
我艱難地抬腿蹬了他一腳。
他的手忽地松開,我劇烈咳了起來,嗓子火辣辣地疼。
銜月冷冷地開口:「在天界你辱我,害我被罰下凡,歷經四世,你依舊在辱我,隻是讓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嗓子太疼,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但不妨礙我鄙視他,想讓我愛上他對我始亂終棄,又放不下身段勾引。
矯情不中用。
我看不見我的神色是如何囂張,但是我能看得出來銜月被我激怒了。
他抬掌扣向我的天靈蓋,凌厲的掌風似乎是想毀去我的神魂,再不能得生。
「不可啊——殿下——」
一道聲音由遠及近。
我跟銜月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出手。
我掙開繩索,銜月已如離弦的箭一樣衝向那個風姿綽約的女子。
毫不留情地暴打她。
我看著那張臉,頓了頓,亦沒有手軟,加入銜月揍人的行列。
「哎喲,乖乖,是我啊,我是族長啊。」
我心裡憋著氣,咬牙切齒:「族長個屁,你剛才叫他什麼殿下?露餡了吧!」
族長的哀號聲頓了頓,身形變化成一個鼻青臉腫但能看出優良五官的俊秀男子。
我左右環顧,拆了一個椅子腿敲下去:「狗司命!還變成個女子留在我近處,方便看戲是吧?寫得爽不爽,三世情緣你都能寫成一個結局,看我死看得爽不爽?」
銜月性子傲,罵不出話。
我替他罵。
「看銜月被我始亂終棄爽不爽,嗯?你這寫的什麼三流破本子!」
18
銜月瞥了我一眼。
在我恢復全部記憶之後,我的腦子靈光了很多。
他惱我是真,但有記憶的他反而會更有分寸,讓我體驗一把被始亂終棄的感覺是他能想出來最大的報復。
不然就打我一頓,不可能殺了我。
他這麼做的目的就是引出暗中窺視我們的人。
冤有頭債有主,把我們三世命軌操縱成這樣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司命抱著頭縮在地上,連聲求饒:「清雲神女跟二殿下的輪回非同小可嘛,小仙不敢怠慢,這都是集思廣益,從眾仙那裡聽取來的建議。」
我點了點頭:「哦——他們給得太多,你也想公報私仇是吧?」
司命猛地抬頭,那張豬頭臉讓人不忍直視,卻義正詞嚴。
「小仙堂堂正正,兢兢業業,絕不存在以權謀私的情況,倒是神女跟殿下,毆打天界仙官是有違天條的!」
我磨了磨牙。
銜月冷不丁開口:「你這是私自下界吧。」
司命一哽。
銜月冷笑一聲:「巧了,私自下界也是有違天條的。」
司命再硬氣不起來,小聲嗫嚅著說:「還有最後一世,小仙定讓二位滿意。」
司命回到天界,抹去了我跟銜月的記憶,照常輪回。
我跟他五世輪回之後,一同回到天界。
一連數月沒有碰面,就連大型宴會,我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一切恩怨在輪回中消弭,我理想中的樣子該是兩人和和氣氣,見面可以打聲招呼,切磋切磋法術。
但是前四世他殺我,我棄他,各打四十大板,過去了就過去了。
唯有最後一世,實在撓人肺腑。
我為女尊,他為男侍,在一夫多侍的世界裡,我獨寵他一人,兩人恩恩愛愛,纏纏綿綿,令人面紅耳赤。
銜月給我生了兩個孩子。
令人不堪回想。
但我覺得還挺爽。
不過,聽說銜月一回天界,就去掀了司命殿的屋頂。
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將近半年,我跟銜月猝不及防相見了。
百花宴上美人多,我屬實看花了眼。
不經意間對上一雙冷淡的眸子,生在那張美人面上也是相得益彰。
我對他揮了揮手:「好巧。」
身旁其他仙子的目光都暗暗瞥過來,當時毀壞的宮殿太多,禍及了不少仙子,想來現如今已經沒有幾個人我知道我跟銜月的五世輪回了。
第四世,銜月有了記憶,不怎麼受司命的控制,走向是最撲朔迷離,最刺激的。
但據我了解,她們最喜歡喜歡第五世,喜歡嬌嬌銜月,喜歡膩人的大圓滿結局。
眾目睽睽之下,銜月沒有回應我,我低頭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在記仇。
忒小心眼。
百花仙子有男有女,在我跟銜月不尷不尬地打完招呼後,身邊圍了一圈動人美人,給我勸酒,給我喂百花釀。
我有些飄飄然,聽到有人問:
「神女跟二殿下回來之後為什麼不見面啊?」
我抿著唇瓣上的酒漬,感覺到臉上已經燒熱:「因為他在躲……」
脖子驟然一緊,有人拎住了我的後衣領。
我扯了扯衣襟,扭頭看過去,正對上銜月強忍羞惱的眼眸。
「別亂說。」
他掃了一眼其他人,其他人看看天看看地, 佯裝若無其事地散開了,這一塊隻剩下我跟銜月兩人。
我捧著酒杯, 感覺表情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噘起嘴嘀咕:「你就是在躲我嘛,我天天路過你宮殿都看不到你。」
他松開了我的衣領, 坐到我的身邊,我暈頭暈腦湊過去靠在了他的肩上蹭了蹭。
「躲我幹嗎,真是的。」
銜月任我靠著,深深吐出一口氣:「你又喝多了。」
「嗯, 」我點了點頭, 「可我說的也是實話啊, 你為什麼要躲我?我們好歹經歷了那麼多,你連孩子都跟我生了倆了,再躲就見外了。」
他的身子一僵,低喝:「閉嘴。」
我眯了眯眼, 看見不遠處偷偷留意這邊的那群人。
沒去管他們,偏頭看向銜月的側臉:「我自己閉不了, 你來。」
銜月一下站了起來,我失去依靠, 腦子反應不過來, 身子直接歪了下去, 被銜月攔腰撈起。
他把我扛起來了。
頭朝下,肚子被他的肩膀抵著, 我感覺剛喝下去的酒要吐出來了。
周圍逐漸清靜下來,他把我放下, 我蹲在地上努力平復翻湧的胃。
眼前還在旋轉移動。
「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又闲著了,想找點樂子?」
我吐出一口氣,蹲不穩, 直接坐了下去,靠在他的腿上。
「你這話就帶著偏見了,我這半年來哪天沒闲著,你看我找誰樂子了?」
仰著脖子看人累,我拽了拽他的衣袍,讓他蹲了下來。
視線齊平後, 我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動手拍了拍。
「我隻聊闲你, 你還不明白?」
他被我拍臉, 眉頭皺起來,本是想生氣, 在聽到我的話之後,偏過頭。
看在我流的口水的份上,她默認寒璧借後山修行。
「(抱」我眨了眨眼,哼了一聲, 搖搖晃晃站起來。
「不明白拉倒, 我找其他能明白的美人去。」
沒邁開半步就被人拉了回去,落進了一個懷抱。
銜月在我耳邊咬牙:「你敢。」
我笑起來,這不是能明白嗎?
銜月這人挑剔高傲,一般人他看不進眼, 要想引起他的注意就得用些特殊的辦法。
我調戲他那麼多年,終於讓他忍無可忍對我動手。
這還在我的預期內。
被天帝踢下輪回井預期外。
被司命以權謀私,跟銜月相愛相殺三世輪回是預期外。
讓銜月給我生兩個娃是預期外。
抱得美人歸是預期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