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表哥和家裡的長輩們在一起,都是些做主的人,我在就很奇怪。
但他牽著我的手很緊,我掙脫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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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表姐給我使眼色,讓我過去找她,我也走不開,很窘迫。
二舅娘過來給我解圍:「柔姐兒,好久沒見琳姐兒了吧。她呀,見我就求我帶她去瞧你,我呀,實在是忙,你現在去幫我哄哄那祖宗,行不?當二舅娘呀求你了。」
說著,她還要給我行禮,把我嚇了一跳,大家都笑起來。
外祖母的生辰,大家都樂呵呵的。
二舅娘也不行禮了,對珩表哥道:「哎呀,忘了柔姐兒是咱們將軍大人的寶貝疙瘩心肝肉了,將軍大人,我這個當二伯娘的問你一句,能不能把你的心肝寶貝暫時借我一用呀?」
珩表哥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低聲道:「別碰涼水,累了來找我。」
好像我們很親密很兩情相悅似的。
大家笑得更歡快了。
琳表姐把我拉回了枇杷園,按說我們不該這麼躲著,該去和姐妹們玩,但實在煩心事很煩,我們就想和彼此說說心裡話。
琳表姐道:「那太子,我見了,真是肥得很,膩得很,聽說東宮爭寵嚴重,光是那些寵妾都不知道多少個了!我現在想到我要嫁進那種地方,恨不得死了算了。」
她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也跟著她哭。
我們倆少女時候想的生活,現在幾乎都是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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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來說,要是她丈夫納妾,那她一定會殺了她丈夫。
可是現在,她卻要給人做妾,還是她那麼不喜歡的一個人。
原來我擔心姜堰婚後變心,現在呢,我們連成婚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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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表姐道:「原來我們還小,隻知道長輩們更在乎哥哥們,但對我們總還是好的,現在才發現,真的到了關鍵時刻,我們的意願不重要。」
琳表姐在家裡鬧了好幾場,不願意去東宮做妾。
如果真的不願意去,其實法子多的是,隻要家裡人同意。
可是,回答她的是二舅舅的巴掌。
我和琳表姐也是一樣的。
珩表哥這件事,他們不希望我嫁給珩表哥,但是珩表哥根本不會管他們的意願,他們左右不了珩表哥,也不會管我的意願,反正還是會把珩表哥當成金疙瘩。
「女子的命,真苦。」琳表姐道。
是啊,我們的命,都不是我們自己能做主的。
琳表姐哀傷地看著我,完全沒有了原來火辣的勁兒:「珩哥哥對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他以他的意志對我好。
姜堰以我的意志對我好。
琳表姐煩心事夠多了,我隻能道:「挺好的……反正我現在除了嫁給他,或者死掉,沒有別的路。」
「怎麼沒有?」
琳表姐反問我。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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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開席時,丫鬟叫我們過去。
琳表姐像原來那樣牽著我,和我一起坐在姐妹們那桌。
珩表哥正在和外祖父說話。
見到我過來了,他說了聲什麼,就直直朝我走來。
他牽我去他那桌。
我戰戰兢兢。
因著這種場合,坐在主桌的,都是家裡的長老、話事人,我沒有資格,也很尷尬。
我拉住他,把他拖到一邊,低聲道:「別這樣,行不行,我才不想和一群大老爺們吃一桌子的菜,髒死了。」
他笑笑,摸了摸我的額頭:「有沒有不舒服?」
我現在手腳都不會冰涼了,所以還沒有發燒過,他總要問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想起他去幾千米高的雪山給我摘天山雪蓮,我心裡一動:「沒有。你、你少喝點。」
他微微一笑,看我的眼睛很專注。
他的眼睛是深淵。
他把我帶到琳表姐身邊,又回了自己桌。
大舅娘家的表外甥奶聲奶氣地說:「栀柔小姨也沒有長大,還要人牽著找座位。」
吃了飯,我們去屋裡嗑瓜子,闲聊。
我娘拉著我嘆氣,最後道:「既然這樣了,我看珩哥兒也是疼你的,你就好好和他過。這過日子,女人就是圖個疼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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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玩飛花令,輸了的要喝酒。
琳表姐心情不好,拿著酒狂喝。
二舅娘看她的眼神很嚴厲,但是礙於人多,不敢發作。
二舅娘對琳表姐還是很嚴格的。
上次我們逃課鬧到官府,她手心都被打破了。
我勸不住她。
最後丫鬟叫我,我才離開了。
想到我再也不能和琳表姐一起回枇杷園,也不能在樹下蕩秋千,我心裡就難受得緊。
晚上的時候,珩表哥蹙眉看著我:「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
我心裡難過,背著身,不理他。
他強硬地把我拉過來:「是誰?」
我睜眼看他,他的眼睛很冷漠:「我都攀上你這個高枝了,誰還敢氣我?」
「那你怎麼不高興了?」
「我說了,你也解決不了。」
我想起琳表姐和我說的話,心裡又是一痛,我不想她那麼孤苦無依。
他不說話了,隻是仰躺著,把我按在他胸口上,撫弄著我的頭發。
「珩哥哥,」我叫他,「你讓家裡別把琳姐姐嫁給太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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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關我什麼事?」
「琳姐姐是你的妹妹。」
「沒見過父母在,由兄長做主妹妹婚事的,況且她還隻是我的堂妹,她那房也不是沒哥哥。」
「那也沒見你聽你爹娘、祖父祖母的話,不娶我啊。」我氣道。
他笑了下,捏著我的臉頰:「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改變。」
「那琳姐姐該怎麼辦?」
「等。」
我成婚那天,心裡很緊張。
我還是從謝家出嫁。
頭天晚上我和琳表姐一起睡在枇杷園。
我們哭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第二日,我再次穿上嫁衣出嫁。
珩表哥穿著新郎服、騎著高頭大馬來接我,圍觀的人很多。
將軍府前所未有的熱鬧。
我的心卻很冷。
我不知道琳表姐的前路是什麼,是荒蕪的人煙,是陌生的街景,是湯湯的河水。
我怕她遇到危險。
拜了堂,我被送進婚房。
一個丫鬟在我耳邊道:「姜公子讓我帶話給您,說讓您放心,他會照顧謝景琳小姐。他說,這是他能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的眼淚滴在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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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表哥很高興。
他的整個面目柔和了很多。
臉色有些微紅。
但是看到我的眼睛紅了時,他冷了臉色。
我有點緊張,解釋道:「我隻是、隻是……」
他搖搖頭,示意我別說話。
把交杯酒遞給我,我喝了。
之後的事,我有點迷糊。
我才發現,我原來以為他已經不能再做更過分的事了,還真的小瞧了他。
他柔和的面龐被侵蝕,變得陌生且具有攻擊性。
我很久沒高燒了,但是新婚當晚,下半夜,我就發起了高燒。
我夢裡覺得冷,覺得害怕,想要一個依靠,可是娘不在身邊,琳表姐也失蹤了。
我夢見我和姜堰第一次見面,我手裡的風車掉了,他趕緊給我撿起來,衝我微微一笑,他說:「你是栀柔妹妹嗎?」
他又說:「妹妹,這裡風大,我走你前面,給你擋風。」
我想抓住他,但是他越走越遠,最後消失不見了。
我夢見珩表哥,他渾身是血,他說:「妹妹,哥哥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我感覺很苦,有人喂我藥,有人在吻我的臉,在我耳邊說對不起,他身體像火爐,我想遠離, 但是他緊緊箍著我,我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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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二天下午醒的。
珩表哥端水喂我:「栀柔, 好點沒?」
我覺得渾身都痛。
他輕聲道:「是我不好,我以後會輕點。」
我不信他的鬼話。
琳表姐失蹤了。
謝家的人找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她。
她的枕頭下, 留了一封信,信裡沒說什麼話,隻有一縷頭發。
珩表哥看我看得更緊。
他生怕我也跑了。
我覺得窒息。
太子在兩個月後,因為謀反, 被殺了。
他都快 40 歲了, 但是皇帝才 50 多, 看起來年輕得很,他實在等不了了。
我問珩表哥:「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不直接說,我可以告訴琳姐姐, 她就不用離開家了。」
大姐整日都想著珩表哥,給他縫衣裳,給他燉湯喝,在他必經的路上等著和他偶遇……
「我他」現在的皇子個個都娶了正妻, 二舅舅如果有心攀附, 那琳表姐很可能被嫁給別的皇子做妾。
我悶聲不說話。
過了些日子, 琳表姐給我帶信,說她一切都好, 已經安頓了下來,依舊開了個賣布匹和胭脂水粉的鋪子, 姜堰很幫她,他們還準備合伙繼續做生意。
我為她高興,又為自己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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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三個,還能一起自由自在地走在大街上。
感受著人聲鼎沸與世俗嘈雜, 現在他們倆還能肆意地感受人生,我隻能困在安靜的高門大院裡了。
我好像被落下了。
「我想……」我看著珩表哥汗湿的臉,鼓起勇氣道,「我想開家店,開個酒樓,你覺得怎麼樣, 珩哥哥?」
「不行,外面很危險。」
你去死吧。
我心裡想。
「生氣了?」他捏著我的臉瞧, 「我要去吳地駐軍, 那裡倭寇盛行,是漁民的隱患, 你要和我一起去。」
我來了精神:「走水路?」
他點點頭。
我笑了起來。
「等解決了那邊的倭寇,我會陪你在外遊玩一段時間。」
「真的?」
我早就想去遊玩了,而且我們沒準還能去看看琳表姐。
他撫摸著我脖子上戴著的項鏈,那是雕著我和他的小人:「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騙過我的時候多了去了。
「你想要什麼, 隻要你說, 我會給你。」他吻我的手,「隻要不是離開我。」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他盯著我,好像獵物盯著自己的食物。
有強烈的窒息感。
他的眼神好像深淵,我被溺在其中, 不能呼吸。
我隻能抱住他,不然我會沉下去,會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