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會想殺了那孩子吧?」
我笑:「我是那麼惡毒的人嗎?我怎麼可能殺人呢?我會好好做一個母親,好好地寵孩子。」
青衣輕輕擱下茶盞:「行了,那我知道了,走了,夫人有事叫我。」
說完,他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翻窗離開。
05
之後,我成了滿京城人人誇贊的嫡母。
京中無人不知,我待旭哥兒極好,好得連自己的閨女都比不上。
而我的甜姐兒,也成了京城中最寵弟弟的好姐姐。
陳安對我越來ƭú⁴越放心。
旭哥兒十二歲那年,在書院因口角打斷了一位同窗的腿。
我被夫子請去書院後,他對我說他沒錯,眼中淨是狠厲,沒有一丁點兒孩子的天真。
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是一匹養不熟的狼。
這個事兒,我沒處理,而是讓人去叫陳安。
陳安向夫子賠不是,又動用關系將此事壓了下去,以賠償銀子給家屬了結了此事。
事後,陳安狠狠地訓了我一頓:「這樣小的事,你自己處理就是了,還特 特地將我叫了過來。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豈還需怕那種破落戶?我兒子打他,定是他不對在先,這樣的人就該狠狠地打,打到他怕為止。」
聽了陳安這話,我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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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聲說:「我也不是 存心勞煩老爺跑一趟,隻是旭哥兒畢竟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即使這麼多年我將他視如己出,可這樣的大事,還是得你這個做爹的拿拿主意,該怎麼教導也得你說了算。」
陳安滿意地點頭:「以後這種事就不用找我了,你對旭哥兒的心我是知道的,你自行處理就是。放心,出了事有我頂著。」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這之後,我開始了在旭哥兒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的人生。
旭哥兒打砸了別人的攤子,我讓人去賠錢說好話。
旭哥兒調戲了別人家的姑娘,我讓人去將姑娘接進府做通房。
旭哥兒去逛花樓差銀子,我差人送過去。
陳安罵旭哥兒的時候,我扮演著慈母的角色求情,再掉幾滴淚。
陳安罰旭哥兒的時候,我幫著旭哥兒瞞天過海。
隻要旭哥兒要的,我想盡辦法都給他弄到手。
甚至,旭哥兒還曾經對我說過,我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雪晴問過我:「夫人,您不會覺得委屈嗎?」
我笑:「我委屈什麼!不過一個玩意兒罷了。那麼多丫頭婆子伺候著,動動嘴皮子的事,我何樂不為?這些年,陳安賺了不少銀子,用他的銀子養他的兒子,不用我掏銀子的事兒,就挺好。」
「可奴婢替您委屈,這麼些年,您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我望著天邊的翻湧的雲層,笑道:「快了,快了,都快結束了。」
十一年,已經夠久了。
06
甜姐兒在十七歲時遠嫁江南。
臨出嫁前,我去宮裡求太後給了她一個郡主的頭銜。
巧遇了陛下,想起與爹爹曾經的情誼,毫不猶豫就應了。
甜姐兒的婚事,陳安本不同意的。
我說,是我母親生前託外祖父幫忙尋的親事,母親早年本打算將我嫁回江南,可父親先與他陳家訂好了婚事。
這事兒,一直是母親的心病。
我為了他陳安盡心盡力地養育旭哥兒,總不能這件事還讓我寒心。
陳安目光閃爍地應了。
我知道,他是想著甜姐兒遠嫁,我就更好對付了。
好巧,我也這樣想。
這日,我正歪在椅子上吃冰西瓜。
雪晴匆匆進來:「夫人,不好了……」
我漫不經心地擦了擦嘴:「什麼事兒?咋咋呼呼的。」
雪晴低聲道:「小少爺在青樓打死人了,這會兒兵馬司的人已經去了。」
我挑眉:「哦,打死的是什麼人?」
「兵部侍郞家的庶二子。」
我想了想:「最得寵的那個?」
「是。」
這倒不錯。兵部侍郞韓大人與陳安,早些年就有些嫌隙的。
「旭哥兒怕是聽了他父親日常的嘀咕,故意打的人。讓人去把這話不著痕跡地傳到韓大人耳中。」
「是。」
看著雪晴匆匆而去的背影,我笑了:機會,終於來了。
07
等我趕到醉春樓的時候,旭哥兒已經被兵馬司的人帶走了。
我又帶著丫頭僕役趕去了兵馬司,自然是見不到人的。
我砸了很多銀子,無濟於事。
又轉頭去求相熟的夫人。
求的當然是那些關系不遠不近的,其夫君官職也與陳安不相上下的。
自然是沒有人願意趟這個渾水。
有那良善的夫人還勸我,不過一個外室子,做什麼這樣盡力?
我哭腫了眼。
等我回到府裡,陳安還沒回來,想來旭哥兒這事兒還沒傳到他耳裡。
我狠狠地灌了幾口水,立馬安排人各處去找陳安。
我當然知道陳安在哪裡,所以吩咐找尋的地方刻意避開了他在的地方。
畢竟,京城那麼大,府裡能出動的人才幾個?
完美錯過,完全說得過去。
我一直等著陳安沒睡。
宵禁前,陳安回來了。
喝得爛醉。
一切在我的意料之中。誰讓今日與陳安一起喝酒的王大人,昔日有受過我爹爹的恩惠呢?
陳安被扶到了正院,我怎麼叫都沒叫醒他。
隻能讓人守著。
我帶著丫頭婆子,坐到天亮。
陳安醒後第一時間得知了旭哥兒的事,怒氣滿面地衝我而來:「周玥,你是故意的!」
我倉皇地站起身,一臉無措:「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陳安冷哼:「你故意不叫醒我,故意讓旭哥兒一個人在兵馬司呆一晚上。」
兩行清淚滑落臉龐。
我偏頭用手帕拭了拭,哽咽道:「我知道老爺擔心旭哥兒,可Ŧŭ₎也沒必要這樣冤枉我。我身邊的丫頭你不信,你倒是問問章嬤嬤,看看這事兒上我是不是盡心盡力了。」
章嬤嬤是陳安的奶嬤嬤,陳安一向信任她。
昨兒知道出事後,我以自己慌了神為由,將章嬤嬤請了過來。
聞言,陳安蹙眉看向章嬤嬤。
章嬤嬤嘆了口氣,看向陳安,緩聲道:「安哥兒,你關心則亂。昨兒旭哥兒出事的消息傳來後,夫人慌了神,我與她一道先去了醉香樓,又去了兵馬司,花了大筆的銀錢出去,依然見不到人。
夫人又去找相熟的夫人,沒有一個人能幫忙的。回到家,發現你還沒回來,夫人又遣了家丁到處找,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但沒找到你人。
後來,你自己回來了,喝醉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夫人心裡著急,又沒其他辦法,一直等著,一夜未睡。」
我紅著雙眼,側過頭去不停地抹淚。
陳安聽完這番話,神情略顯尷尬地道:「夫人,是我關心則亂,對不住了。」
「老爺能說這句話,我也心安了。這麼多年,我對旭哥兒如何,老爺應該都看在眼裡。到如今,旭哥兒和我親生的還有什麼區別?我哪裡能不盼著他好?」
「是是是,是我想岔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隻聽說旭哥兒昨兒去醉香樓,把兵部侍郞家的庶二子給打……死了。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
我昨兒跟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什麼消息也打聽不出來。老爺,你趕緊去找下關系,看看這是什麼情況。
我不相信旭哥兒是那樣狠的孩子,肯定是有什麼誤會。這孩子,我一手帶大,雖然有些胡鬧,可心底最是良善不過。」
陳安眉峰緊緊皺起。
聽完我的話,隻說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安一走,我便有些虛脫地靠在椅上。
章嬤嬤低聲勸:「夫人,您昨兒一夜未睡,先去睡會兒吧,不然身子撐不住。如今這節骨眼兒,您可得好好的。」
我嘆了口氣:「行吧,那我先去眯會兒,嬤嬤,如果有消息馬上叫醒我。」
「好,去吧。安哥兒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氣。」
我起身回房。
聽到這話的時候,我的步子頓了頓,唇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來。
08
回到房裡,我輕輕地松了口氣,靠在小榻上,讓雪微給我捏肩。
雪晴站在一旁給我扇風:「夫人,睡會兒吧,奴婢陪著您。」
「雪微,給我按按額角。」
「好呢。夫人,您說老爺能不能讓這事兒大事化小?」
我輕笑:「不可能。」
雪晴也好奇地開口:「為什麼?雖然那徐二公子是最得徐大人寵愛的,可畢竟隻是個庶子,咱們府上的小公子可是老爺唯一的子嗣。」
「因為這徐二公子是徐侍郞的心頭好的兒子,還因為這徐侍郞雖然在這顯貴滿地走的京城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可他姐姐可是紫雲寺的那位。」
雪微驚訝地開口:「可是那位與夫君大打出手而和離的衛夫人?她可是陛下求而不得的人。」
「沒錯,就是她。你說徐侍郞會咽下這口氣嗎?陳安這次怕是踢到了鐵板了。」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驀地坐直了身子,問雪晴:「你可知旭哥兒昨兒為什麼會去醉香樓?他如今也才十六,上次被陳安狠揍過後不敢再去的。」
雪晴笑:「據說是一起玩兒的謝家的小公子撺掇的。」
謝家的小公子?長公府的那個浪蕩子?
我笑得更暢快了:「好戲就要開場了。」
陳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我匆匆迎上去:「怎麼樣?旭哥兒呢?」
陳安看了我一眼,嘆氣道:「沒用,什麼用都沒了。」
「什麼意思?我的旭哥兒怎麼樣了?陳安!」
陳安猛地將我一把抱進懷裡:「玥兒,沒事的,會沒事的。我還能想辦法。」
我渾身一僵,心裡的小人兒叫囂著要將他推開。
理智卻讓我輕輕地回擁他:「老爺,是不是差銀子?我去把家產都變賣了,我去湊銀子。可不能讓旭哥兒在裡面受罪,我能去看看他嗎?」
陳安將我抱得更緊了:「玥兒,辛苦你了。ṭű̂₌銀子肯定是要的,你去湊,能湊多少湊多少。我再去多走動走動。我已經跟人打好招呼了,明兒一早可以進去看看旭哥兒,咱們一起去。」
「好好好,我得讓人去準備準備。旭哥兒喜歡吃的點心要帶上,還得帶上幾身面料輕薄的衣裳,還有銀子……我的旭哥兒,可是受罪了啊。」我順理成章地推開陳安,轉身就往內院走。
如同一個滿心擔憂的母親。
轉身,我便把陳安名下的一些Ťŭ̀ₘ鋪面莊子,都讓人賣了,換成了銀子,帶去了江南。
09
次日一早,我就指揮著下人們忙東忙西,全是給旭哥兒準備的東西。
吃的穿的,各種各樣的都有。
陳安看著府門口馬車上堆成小山的東西,哭笑不得:「玥兒,這麼多哪裡能拿得進去?行了,就帶點實用的就成。」
牢房裡。
旭哥兒一看到我就撲了過來,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母親,母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嘆了口氣:「旭哥兒,母親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還有些幹淨的衣裳……」
一聽我這話,旭哥兒愣了:「母親,你不能帶我回家嗎?」
我別過頭去,沒有回話。
陳安一把扯過旭哥兒,冷聲道:「你到如今還沒搞清楚狀況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
旭哥兒把頭一揚,滿不在乎地道:「不就打死了個庶子嗎?爹爹,你一定能擺平的吧?爹爹,我想回家。」
陳安怒道:「旭哥兒!你這叫什麼話?你知不知道那個庶子有什麼來歷?」
旭哥兒懵懂地抬頭:「不就是他爹是侍郞嗎?爹爹,您可是尚書……」
話沒說完,陳安就甩了他一巴掌:「你個廢物,你要傷人之前也不打聽清楚別人的來歷?」
這是陳安這麼多年第一 次打他,顯見是氣狠了。
我撲過去擋住陳安:「老爺,有話好好說,你打孩子做什麼?孩子也知道錯了。」
說罷,我輕拉了拉旭哥兒的衣袖:「旭哥兒,你趕緊給你爹爹說說,你知道錯了。」
一如以往很多次一樣。
旭哥兒軟了態度:「爹……我錯了!您快點帶我回家吧。」
陳安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頭怒喝我:「你看看,你都把旭哥兒養成什麼樣了?真是慈母多敗兒。」
旭哥兒卻是立馬不幹了:「爹爹,你不能這樣說母親……」
維護之意顯而易見。
我怔了怔。
繼而別過頭,眼內清明一片。
又安撫了旭哥兒幾句,探望的時間就到了。
我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牢房。
馬車上,陳安突然拉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夫人,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忍住想要抽回手的欲望,擠出一個笑:「老爺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早就說了,旭哥兒我一直是當親子養的。」
陳安嘆道:「我可是看出來了,如今,旭哥兒對你,比對我還親。」
「老爺這是吃醋了?這倒是大可不必。旭哥兒在心裡一直敬重你。」
「都是夫人教得好。」
呵,可不是我教得好麼?
不然,怎麼會有如今的局面?
接下來的日子,陳安四處奔走,總希望能像往常一樣把這事兒壓下去。
可那徐侍郞哪裡是省油的燈?
事情越鬧越大,直接鬧到了陛下面前。
陳安再無任何辦法,他求我:「夫人,你進宮去見見太後吧,看能不能為旭哥兒求個情?」
我拂了拂他衣襟的塵土,輕聲道:「我早已經遞了帖子,太後傳我明早進宮。」
「還是夫人有本事。」這話陳安說得特別誠懇。
「旭哥兒也是我的孩子,你說這些做什麼。」
一轉頭,我唇邊便浮起一絲冷笑。
10
次日進宮。
拜見了太後。
我請了安,說了些日常關心的話,就打算告退。
太後笑著看我:「你這丫頭,我倒是看不懂你了。」
我詫異地抬頭看太後:「太後娘娘此話是何意?」
我幼時與長公主一道在太後跟前待過一段時間,與太後自是有幾分親近之意。
太後拍了拍我的手:「我本以為你此次進宮是為了那個孩子來求情的,可如今觀你的樣子,倒是完全沒有這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