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腐爛淤泥,便由爾等自己享用吧!
可就在我欣賞自己出色作品的時候。
身後響起商陸虛弱的呼喚:「玉珠。」
我嘴角僵住,眼底閃過一絲懊惱。
糟糕。
忘記在商陸面前偽裝了。
他……會不會厭惡這樣狠毒的我?
想起他曾當眾放話,最看不起那些行事陰險狡詐之徒。
我便不禁懊悔不已。
衝動了。
應該私下處理墨懷才是。
我久久不願回身,生怕撞見商陸異樣的目光。
可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他又喚了一聲:「玉珠,回頭看我。」
語氣已經重了幾分。
我咬著下唇,忐忑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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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商陸一身染血白衣,蒼白的嘴唇透著病態。
漂亮的雙眸盯著我腳下死命掙扎的癩蛤蟆。
我張了張嘴,幾欲開口,卻又不敢。
隻能縮著脖子,期期艾艾道:「我錯了。」
可事情發展卻不似我預想那般。
商陸嗓音喑啞:「你何錯之有?」
我抬眸。
商陸已經走近了幾分,他抬起袖子貼近我臉頰。
布料觸感細滑,薄薄一層透出男人身上的體溫。
面對面的距離,男人身上隱隱的體香夾雜著血腥氣。
咚,咚,咚。
不隻是他的心跳,還有我自己的心跳。
陌生的酥麻感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嗓子微啞,磕磕絆絆道:「師、師尊,我……
「我隻是想告訴你,別髒了自己的手。」
商陸搖搖頭:「小姑娘皮膚嬌嫩,合該站在身後指揮下令才是。這些髒活累活交給男人便是。」
他說這話毫無停頓,仿佛本就該是如此。
同時抬手替我撫平雜亂的頭發。
男人淺淡的眸子裡盛滿星辰,激發出我心底愛的悸動。
我愣愣地想:亂的哪裡是頭發,分明是我的心哪。
07
幾日過後。
仙宗昭告天下:商陸仙尊舊疾復發,醫治無果之下,發狂殘殺了其親傳弟子墨懷,並於當夜墮魔叛離仙門。
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則追殺令。
此事一經曝出,修仙界哗然!
大街小巷都在討論此事。
商陸這個名字,和清白二字再也扯不上關系了。
我和他心知肚明。
這是有人在混淆視聽。
他們做了虧心事,心虛害怕,想要先下手為強,獲得輿論支持。
可百姓卻不知道。
他們隻接收到了一個信息:商陸仙尊,墮魔了。
魔,便是惡。
墮魔意味著變壞,意味著他再也不是曾經一塵不染的仙尊,而是魔。
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誅之的魔。
當我把這一消息告知商陸時。
他沉默了良久。
隱藏在黑暗下的眸子似乎也失去了光彩,整個人顯得頹廢萎靡。
我不知該怎麼安撫他。
隻能安靜地蹲在一邊,升起火堆,試圖營造出一絲溫暖。
跳動的火苗充滿生機。
我借此開口:「師尊,困境隻是暫時的。我們一定能揭穿偽善之人的醜惡面具,世人愚昧無知,您又何必為此傷懷?」
我絞盡腦汁翻找記憶裡為數不多的心靈雞湯,笨拙地安慰他。
我怕他陷入自我放逐,自我厭棄。
更怕他像原文一樣自暴自棄,成為那群人的禁脔。
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好不容易與原文的命運產生些許偏差。
既然已經跳離,絕不允許回到原點。
商陸微微搖頭。
嗓音輕柔,似是隨時會被風吹散:「往事暗沉不可追,我隻是在想,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他嘆了一口氣,抬起左手手腕。
那裡赫然有一塊赤紅色的模樣詭異的環形印記。
傀儡香!
我刨火堆的動作瞬間靜止,眼裡滿是訝然。
那些破碎的信息在這一刻連貫起來。
怪不得。
原文中的商陸,起初是受到禁藥的影響才深陷欲望泥潭任人擺布。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
傀儡香不斷腐蝕著他的靈魂,直到最後,那個任人擺布、搖尾乞憐的人早已不是真正的商陸。
而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體。
看似鮮活,實則早已死去,名為傀儡的造物。
原文倉促地解釋了真相。
讓所有人誤以為是商陸沉淪肉欲,自甘墮落。
真相在此刻向我招手。
商陸,你還真是被毀得徹徹底底。
生前遭受折磨,死後飽受爭議。
我伸手輕觸傀儡印記。
僅僅隻是碰了一下,那強烈的不適感便讓我渾身戰慄。
近乎落荒而逃地拉開和商陸的距離。
他抬眸瞥了我一眼,睫羽輕顫,渾身透出一絲漠然。
半晌才道:「此毒無解,不出半年,我就會變成一具無知無覺的傀儡。」
然後再次墜入深淵。
「玉珠,你走吧。為了我這麼個將死之人不值得。」
他垂眸看向地面,嗓音喑啞地下了驅逐令。
但我知道,他隻是不願意連累我。
他不知,我非常人。
世人不知其化解之法,可我知道。
傀儡香,源自南洲一個名為夜郎的小國。
夜郎國盛產各色詭譎之物。
自古醫毒不分家,五步之內必有解藥。
夜郎有一種植物,名為火蓮果,吃了它便可以解傀儡香的毒。
算算日子,這個月正是果熟蒂落的時候。
事不宜遲,連夜動身。
我俯身收拾物件,卻沒瞧見方才還一臉落寞的商陸,此刻已經恢復如初。
整個人倚靠在巨大的石塊上,眼眸追隨著我的身影,寸步不離。
睫羽遮蓋之下,眼裡的幽暗無人知曉。
08
一路奔波勞累。
到了夜郎邊境,為了不引人注意,我給商陸戴上了人皮面具。
與他扮作兄妹順利入城。
入城時,餘光瞥見城門口張貼的追殺令。
不由得感嘆,幸好自己夠警惕,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一路詢問打聽,倒也真讓我們找到了一株火蓮果樹。
樹冠上,那青澀的果實格外鮮豔,從尾巴處開始慢慢變紅、成熟。
隻等三日後的月圓夜。
滿月之時,天地靈氣最盛,火蓮果的藥效也最為強勁。
一連三日。
我時刻守在果樹旁,看著火蓮果越來越紅,氣味越來越香甜濃鬱。
直到夜裡,圓月升至正空。
午夜十二點,瓜熟蒂落,火蓮果成熟了。
在它落地前一秒,我飛躍而下,一把接住它。免得其接觸到泥土,汙了藥性。
避免夜長夢多。
在拿到火蓮果的第一時間,我立刻扯過商陸的身子。
碾碎果肉,一口塞進了他嘴裡。
「病不能拖,藥不能停,快咽下去。」
等確切看到傀儡印記消退。
我才暫時放下心來。
轉頭開始對付不知何時圍堵過來的仙宗殺手。
世人皆知謝玉珠耍得一手好劍。
卻不知,她那一手音攻,亦是絲毫不遜色。
但有關主角的事情永遠不會一帆風順。
書裡沒說,我亦不知。
火蓮果除了解毒之外,還有一個副作用——催情。
我真的要吐血了。
整本書,以仙俠為幌子,幹的卻是實打實的皮肉買賣。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事件。
它總能無視開頭與過程,整出一個三級片結尾。
09
這邊。
我以寡敵眾,在斷肢殘骸間與無數殺手激戰。
另一邊。
商陸獨自一人跌坐在地,臉色潮紅,神情迷離。
雙手不自覺地撕扯自己本就單薄的衣物。
「玉珠……我,有點難受。」
我知道!我知道你難受!
但我這兒也不好受。
側身躲過帶著劇毒的毒掌,我腳尖點地,飛身至商陸身邊。
快速攏起散開的衣物,我急切道:「抱歉了師尊。」
隨即,抓起他的肩膀,用力將他甩向不遠處的泥潭。
撲通!
渾濁的泥水包裹住商陸滾燙的身軀,短暫地驅散了那抹燥熱。
他眼眸清明了一瞬。
很快便回憶起剛才自己的舉動,神情不免復雜起來。
泥水髒汙,卻實在有用。
而我則很快回到戰場,下手毫不留情,逐一擊殺對手。
有人死前厲聲呵斥我:「謝玉珠,我可是你同門師兄,你竟是要對我下死手?」
回應他的,是被瞬間捏爆的心髒。
血霧彌漫間,我冷笑一聲:「戰場如墳場,師兄是怕了?」
其他人見抵不過我,紛紛後退。
個個神情異樣,面面相覷。手裡染血的武器始終對著我。
有人開口:「謝玉珠,你以往心善,從不殺生,如今為何招招致命?
「難不成你對商陸動了真心!」
她神情中帶著無法掩飾的鄙夷,仿佛愛上商陸,是一件多麼恥辱,不可思議的事。
我歪頭,笑語嫣然:「馮師姐,我知道你嫉妒師尊天人之姿。因為你貌醜無顏,天賦還差。
「不過你放心,我對你們隻有單純的殺心。你們於我而言,便是一堆腐爛發臭的肉瘤,不割上一刀,總是渾身刺撓。」
我劃拉著手裡鋒利的短刃,裝好心道:「師姐你有這時間,不如想想怎麼跑路。畢竟要是落我手裡,可是沒有全屍的哦。」
馮師姐聞言,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都是同門,玉珠師妹何必把事做絕?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她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商陸:「為了一個男人,不值得。」
她並不掩飾,她自始至終都知道真相。
她隻是淡漠地做了一個旁觀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那夜。
有太多人參與其中,其中不乏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
甚至,她的至交好友,未婚夫婿,也都品嘗了那塊香軟可口的蛋糕。
墨懷心思缜密,他一開始就想過事情暴露的後果。
他渴望得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想得抓耳撓腮,夜不能寐。
為了萬無一失,墨懷布了一個天大的局。
他選擇把所有人都扯下水!
都是施暴者,沒有人是無辜的。
一旦事情敗露,將要面對的是天下人的口誅筆伐。
這個局,幾乎沒有破綻。
商陸的結局隻有兩個:一、成為禁脔;二、死。
原文的結局是一。
但平行世界的另一個時空,我意外到來。
我避開世界意識,物理抹殺了最強大腦墨懷,還順手解決了在原文裡起到關鍵作用的傀儡香。
通俗意義來講。
書,崩了。
劇情開始往第二個選項狂奔。
那些傳說中的人物擔心自己晚節不保,決定痛下殺手。
在絕對的權利面前,欲望也是可以被舍棄的。
你看那武林至高寶典其二,《葵花寶典》和《闢邪劍法》。
要想成功,必先自宮!
有人舍不得切了自己的孽根,那就隻能對勾起自己孽念的人下手了。
人總是這樣。
第一時間把責任歸給外人,卻從不反思自己所作所為。
10
回應馮師姐的。
是我插入她心髒的狠厲一擊。
溫熱的血液濺在臉上,散發著讓人厭煩的腥氣。
我捻起她的衣角,擦幹身上的血跡:「下輩子多看點話本,把『反派死於話多』幾個字刻在腦子裡。懂?」
馮師姐抽搐了幾下,眼眸逐漸黯淡,死不瞑目。
我不再管她,扭頭走向泥潭裡的那人。
蹲下身子,我敲敲地面:「醒醒,咱們該跑路了。」
沒反應。
我再敲:「師尊?」
沒反應。
「商陸?」
也沒反應。
我這才察覺不對,忙把人抱了出來。碰到皮膚的剎那,我驚覺他體溫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