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州裴府住進了一個鄉下來的姑娘。


得到了裴雲鶴一次又一次明目張膽的偏愛。


可裴雲鶴與我青梅竹馬,不少人等著參加我們的喜宴。


離開清州那天,裴雲鶴紅著眼說等我回來,我微笑應好。


虧欠我的總要盡數還回來的。


他和宋雪的婚宴注定要變成喪禮。


1.


第一次遇見宋雪的時候,就是個尋常日子。


宋雪坐在裴府院子裡的石凳上繡著荷包,身邊坐著裴雲鶴。


兩人面上的笑容如出一轍。


我與裴雲鶴相識數十載,從孩提到桃李年華。


加上林裴兩家本就是至交,清州不少人等著參加我與裴雲鶴的喜宴。


隻是未曾想過,他也會用這種專注又炙熱的眼神望向別人。


「阿鶴,這位姑娘是?」


我驀的出聲,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劉嬤嬤的女兒宋雪,有心衰之症,前幾日特意從鄉下來清洲治病,母親讓她先住在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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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嬤嬤是跟著裴夫人隨嫁過來的,感情極深,前些時日已經告老還鄉。


宋雪看著確實有些瘦弱,穿著月白色軟緞羅裙,倒顯得五官清雅。


「見過林小姐,常聽雲鶴提起你,我與雲鶴同歲,可以稱你一聲姐姐嗎?」


我比裴雲鶴年長兩歲,向來都是直呼對方的名字,宋雪一句話抬高了我的輩分。


「稱我知南就好,姑娘是隻身來清州?路途跋涉,你身體不好想必是要吃些苦的。」


話音剛落,宋雪傳來一聲低呼,指尖沁出一抹血。


裴雲鶴急忙拉過她的手。


「怎麼如此大意!我都說了這荷包不是非要不可!」


語氣急切又透著關懷。


「雲鶴,我想趕緊繡好了親手送給你呀。」


「你啊,繡吧繡吧,繡好了本少爺日日都戴著。」


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賣笑,我悄然離開。


我心想,無礙的,裴雲鶴說過她不喜歡這種嬌滴滴的姑娘。


最喜歡我這種性子熱烈的。


隻是今日我在路上回了好幾次頭,這是裴雲鶴第一次沒有發現我不辭而別。


2.


八歲的裴雲鶴被欺負我為他出頭,最後雙雙腫了臉卻笑的直不起腰。


十歲的時候我貪玩偷偷跑到後山,他冒著大雨找了我一個時辰。


十五歲的時候我帶他去馬場,揚鞭策馬嚇的他吱哇亂叫。


我燒了他的頭發,他剪了我辮子。


裴雲鶴也曾替我擋下責罰,被罰祠堂跪了兩日,膝蓋都紫了。


會在我重病時,握著我的手說我們也一定會像父親和母親那樣琴瑟調和。


母親總笑我投錯了胎,應該長成男孩子。


我不喜琴棋書畫,不喜刺繡和詩詞,總是比旁人跳脫些。


裴雲鶴聽到我母親的說法,隻是笑笑。


說他就喜歡我這種性子。


張揚,熱烈,還不記仇。


我也會眼眸彎彎,說我最喜歡阿鶴。


3.


裴雲鶴的院子裡有一顆山茶樹。


某次外出遊玩時見我喜歡的不得了。


回來的第二天裴雲鶴就帶著我一起種了一顆,種在他的院子裡。


每年花開的時候,我日日都要去他院子裡賴著。


「阿鶴,我的山茶樹呢?」


院子裡原本種樹的地方,現在隻有一個土坑。


裴雲鶴面上有一絲不自然,宋雪小聲開口。


「林小姐,是我身體聞不得山茶花的味道,所以雲鶴把它挖走了。」


我有些氣惱。


「你又不住在這個院子,憑什麼挖走我的樹?」


宋雪紅著眼咳嗽了幾聲,裴雲鶴把她往身後拉了拉。


「知南,宋雪身體不好,聽不得你這麼大聲。」


「那棵樹隻是把它移到別的院子,日後你還是可以看到的。」


裴雲鶴絲毫不在意,還幫宋雪順了順氣。


他似乎隻看的到宋雪。


我揚手把茶杯砸在地上,把那棵樹帶回了林府。


坐在樹下,聽著風吹過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覺得宋雪是來搶裴雲鶴的,她是來拆散我們的。


4.


裴雲鶴帶著東西來尋過我幾次,像從前一樣。


有桂花糕,有糖葫蘆,有我最喜歡的糖水。


他說宋雪孤身一人又身有頑疾,如今住在裴府,他作為主人照顧一下是應當的。


我試著放下芥蒂,可是它如同一根刺穩穩扎在我的心上。


溫棠拉著我去香緹閣吃新出的麻辣鳳魚。


我望著街上的兩道身影頓住了筷子。


溫棠隨著我的視線望去,有幾分好奇。


「那不是裴雲鶴嘛,身邊的姑娘是哪兒冒出來的?」


「劉嬤嬤的女兒,來清州治病,現在住在裴府。」


裴雲鶴神色柔軟,陪著宋雪逛了一個又一個攤子。


他扭頭看見我和溫棠時,怔了一下,隨後移開了目光。


裴雲鶴在心虛。


「知南,你是不是和裴雲鶴鬧別扭了?」


我搖頭否認。


「那是怎麼了,這麼多年裴雲鶴身邊除了你,可沒有別的姑娘啊。」


我依舊搖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我想問問裴雲鶴怎麼了。


5.


中秋佳節,裴雲鶴像往年一樣邀我放荷燈。


歡喜在看見宋雪的時候消失殆盡。


我小心翼翼將荷燈放在水面,閉著眼睛許願。


「知南,這是我們第十次一起放燈了。」


裴雲鶴望著我,眼中盛著笑意。


十二歲時,我帶著裴雲鶴第一次放荷燈,那年他十歲。


自那之後,我們每年都會一起放燈。


他總是纏著問我許了什麼願,自己卻從來不許,說不信那些。


今年我二十二歲,裴雲鶴二十歲。


我看著裴雲鶴閉著眼的側臉,心裡有一絲期盼。


「嗯,阿鶴許了什麼願?」


「沒什麼可求的,望宋雪身體早些康復,日後平安吧。」


語氣漫不經心,可他自己都不知他閉眼時的樣子有多虔誠。


我的心底刮過一陣飓風,寸草不留。


說不信這些的裴雲鶴第一次許願,無關他或者我。


「知南你呢,許了什麼願?」


「我..」


話剛出口,不遠處的宋雪喊著裴雲鶴的名字。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宋雪忽然踮腳在裴雲鶴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心口有些疼,湖面上我的那盞燈已經悄無蹤影,隻剩一圈漣漪。


「哎,做不成阿鶴的新娘子了啊。」


6.


清州裴家少爺依然清朗俊逸,隻是身上多了一隻荷包。


身邊多了一個溫軟嬌弱的姑娘。


有相熟之人打趣他對宋雪如此用心,不知還能不能等到和我的大喜之日。


聽到這話的裴雲鶴竟下意識的看向宋雪,而後不喜的開了口。


「誰說林知南會與我成親的?我們自幼交好,她如同我的親姐姐,莫要再傳這等虛言。」


旁邊的人面面相覷,他領著宋雪施然離開。


是你說會紅妝十裡,三書六聘娶我過門的呀。


是你說鳳冠霞帔,合卺一生的呀。


裴雲鶴好像不記得了。


沒人注意街角處陰影下的我,心底裂開了一條縫。


裂縫中透出絲絲黑線,纏繞我包裹我。


7.


我主動邀請了溫棠和裴雲鶴去清州城郊最大的樂坊。


「城郊路途遙遠,知南你的馬車舒適,讓給宋雪坐吧。」


裴雲鶴說的理所應當,我的馬車確實柔軟又寬敞,可憑什麼給她坐。


「裴雲鶴,我一直忍讓不是為了讓你得寸進尺的,她身體不好跟我有關系嗎?」


宋雪眼眶微紅,裴雲鶴將她護在身後。


「林知南,你怎麼變的如此不講理,一輛馬車而已值得你如此計較?」


「本小姐就是看不慣她一副病恹恹爭寵的樣子!有病就去看病,身體不好就別出門掃別人的興致!」


我氣極了,恨不得撲上去撕開宋雪虛偽的嘴臉,可我的教養不允許我這麼做。


裴雲鶴露出嘲諷的笑。


「林知南,我說怎麼最近城中總有人傳我和你成親的事情,如今看來,莫不是你自己傳出去的?」


「所以你才見不得我待宋雪好,處處針對她吧。」


他的話如一把利刃,刺的我生疼。


宋雪出現以前不是沒有一樣的傳聞,他總是笑嘻嘻的說,知南,你肯定會嫁給我的。


「裴雲鶴,我不是針對她,是想打死她。」


說完我拉著溫棠轉身離開。


可還是不爭氣的哭了一場,溫棠知我想要嫁給裴雲鶴的心思,卻也無從勸說。


溫棠大罵裴雲鶴忘恩負義,即便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愛。


也該念在我曾替他身中劇毒的情分,不應為了一個外人對我如此。


我深知與裴雲鶴的間隙越來越大,跨不過了。


8.


想要抽身,談何容易。


明明該是談婚論嫁的年紀,我與裴雲鶴本可以水到渠成。


走到如今這番境地,我難免心生怨恨。


最開始表現出有意的是他,後來無情的也是他。


裴雲鶴一次又一次的偏愛讓我失望至極。


於是我讓人把宋雪綁了過來。


她看著我手中的鞭子瑟瑟發抖。


「宋雪,你就是一個孤女,今日就算你葬身在這裡又如何?」


「裴雲鶴心疼你,但是我偏偏厭惡極了你這幅柔柔弱弱的樣子。」


鞭子落下,一聲又一聲脆響。


「林知南,裴雲鶴知道你這樣對我不會原諒你的…」


「林小姐…求你放過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讓我心中生出快感。


見好就收,我看著她皮開肉綻的傷口裂開了嘴。


「來日方長。」


裴雲鶴找到她的時候我早已離開。


聽說宋雪大病了一場,裴雲鶴幾次上門都被我趕了出去。


事已至此。


他來找我無非就是想替宋雪出氣。


但林裴兩家,不至於為了一個宋雪而恩斷義絕。


絕的。


隻能是我和裴雲鶴。


9.


我與裴雲鶴徹底斷了來往。


我覺得他見異思遷,他覺得我最毒婦人心。


小時候我也為了他和別人大打出手,那時候怎麼不覺著我毒呢。


清州城雖大,可是世家公子小姐慣愛去的地方就那麼幾處,再避好像也總能遇見。


裴雲鶴會陪著宋雪挑胭脂,認真思索哪個顏色最襯人。


會幫宋雪挑布料,要最貴最柔軟的。


會在我們幾人常去的酒樓,幫宋雪挑魚刺。


會帶著宋雪參加世家公子小姐的宴席。


珍珠買最圓潤的,玉石買最透亮的。


宋雪滿臉都是得意。


我也與他做過這些事,隻不過當初的我是如今的他。


他或許隻是習慣了這些年我一直在他身邊。


又或者因為我比他年長,護著他多一些。


如今膩味了,出現了一個剛好與我大相徑庭的宋雪,讓他忍不住想去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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