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我囑咐了師弟一句。
相信他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的。
11
我錯了。
我就不該嫌麻煩直接讓這兩人一起的。
以前隻有一個師弟,偶爾過來,偶爾發問,不算很吵。
我勉強能忍受。
現在又多了一個師妹。
這兩人像較勁兒似的。
一人出現在我府中,一刻鍾之內必有另一個趕到。
而且誰都不肯先走。
直到最後被我一起轟出去。
每天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兩張嘴抵得上兩百隻鴨子了。
我打坐修煉的時間更是減了又減,都用來給他們答疑解惑了。
偏偏問的還都是正經問題,也沒辦法不回答。
晚上還要面對那道奇怪聲音的冷嘲熱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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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
得走!
必須走!
12
下定決心是在一個尋常夜晚。
月色朦朧,星點稀稀。
他如往常一般嘲諷我:
【師~姐~我練到這套劍招時總有凝~滯~之感,師姐可否幫我調~整~一~二~】
【師姐好~厲~害~】
【最~喜~歡~師姐啦!】
然後冷嗤一聲:
【死賤人!】
接著話鋒一轉,開始胡攪蠻纏:
【你教導歸教導,貼那麼近幹嘛?】
我扶額無奈:
「小師妹不得要領,我帶她練一遍而已。」
【你還進了你那師弟的識海。】
「我隻是探查一下他的狀況。」
【喲~師姐好~貼~心~啊~】
「你別陰陽怪氣。」
【我陰陽怪氣?!】
直覺告訴我此時應該保持沉默。
嘖。
要不是找不到他,早把他從我識海裡趕出去了。
一天到晚沒個安靜。
真煩。
【你是不是在嫌我?】
還挺警惕。
【我告訴你!你這師門上下三個,沒一個好東西,你知道他們心裡都……】
「不可辱我師門!」
我沉臉打斷他。
【你……你兇我?!好啊沈瑤清!你竟然為了他們兇我!我……我不理你了!】
話音落下,那道聲音便匿去了,無聲無息。
世界終於安靜了。
呼。
我松了口氣。
不過,天天這樣也不是辦法。
還是下山歷練去吧。
這樣三個都不會吵了。
當機立斷,我便往師尊洞府趕去。
13
來得不巧。
我站在屏風外,面無表情地想。
話說,不知道為什麼,每逢晚上來找師尊,十次有九次是在沐浴,還有一次是著寢衣準備休息。
按理,到了師尊這般修為,是無須沐浴淨身的,也就一個淨身訣的事。
……
還是師尊太愛幹淨了。
我恍然大悟。
「清兒,過來。」
大抵是水汽燻人,師尊這般清澈冷然的嗓音,都被蒸出了幾分沙啞。
低低的,勾得人耳朵發痒。
我繞過屏風。
師尊靠著浴池壁,手搭在兩邊。
難得一見的放松模樣。
長發披散,幾縷被打湿粘在身上,又順著身軀蜿蜒而下,沒入水面散開,白綢黑緞,半遮半掩。
我照例行了個弟子禮。
「停在那兒作甚?過來,到我身邊來。」
師尊漫不經心地道。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師尊的話,要聽。
於是我環過半個浴池,繞到師尊旁邊。
「湊近點。」
我便蹲下來。
池裡熱氣太過,師尊常年冷白的膚上都泛起了淡淡紅暈。
我還能看到他眼睫上垂掛的水珠,搖搖欲墜。
不隻是眼上,鼻尖、下巴、鎖骨上都有。
很美。
水面突然漾起一小圈,一小圈。
「撲通!」
我被師尊拉入了水中。
衣服全湿了,緊緊貼在身上。
我被濺起的水糊住了眼,隻能憑觸覺感知到,正前面緊挨著一具滾燙的身軀,擠得我有點胸悶。
手下觸感軟軟的。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捏了捏。
果然聽到一聲悶哼。
緊接著,天旋地轉。
我被壓在了浴池邊緣,唇瓣被咬住啃噬,我幾乎喘不過氣來,隻能拼命從這個吻中汲取氧氣。
「清兒今夜前來,所為何事?」
師尊終於停下,在我耳畔喘息著問。
「師尊,我想下山歷練一段時間。」
「不行!」
他想都不想就回絕了。
「師尊,我突破需要一個契機。」
我很認真地向師尊解釋。
師尊沉默了。
我勉強睜開眼。
水沒擦掉,人在眼裡影影綽綽的,但能看到,他臉色很不好。
眉頭死死皺起,眸中暗沉,像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突然,師尊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笑。
卻不是想象中春水破冰的和煦模樣。
眼波流轉,唇瓣嫣紅,不似往日天上仙,倒像是一隻吸人精氣的妖魅。
我還在等他的應允。
「清兒想要離開嗎?」
「隻是下山歷練一段時間。」
我糾正師尊的措辭。
他笑得更盛了。
「也罷,那便去吧。」
「不過……」
「要戴上這個。」
師尊拿出一隻精巧的手镯,託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戴了進去。
尺寸剛剛好。
他珍惜地落下一個吻。
「這樣,師尊就能放心了。」
「多謝師尊。」
他沒有回話,笑看著我,眼底意味不明。
想了想,我湊上去,親了下師尊滾動的喉結。
「這樣才對。」
他從喉嚨裡溢出低低的笑,滿是愉悅。
「清兒可莫要讓師尊失望。」
「我定不負師尊厚望,早日突破回歸。」
14
我從師尊處出來,便收拾東西連夜下了山。
無他,怕又被那倆孩子拖住罷了。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怎的,就到了當初撿到小師弟的那個山林。
人行在舊路,難免回憶。
當年瘦骨嶙峋的小孩,已經長成了芝蘭玉樹的少年。
養成之樂,不外如是。
就是著實黏人了些。
正想著呢。
驀地,明心劍發出一聲嗡鳴,劍身顫動不停。
有魔氣!
我神色一厲,立即向他指示的方向趕去。
……
我來遲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鐵鏽味。
屍堆旁,是一個紅衣豔豔的男人。
或者說,魔。
他腳下踩著一隻滿身血跡的魔,手裡還掐著一隻。
悽厲的慘叫聲響起。
那兩隻魔頓時化作黑煙消散,連神魂都湮滅了。
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他似乎察覺到我了,微微側頭,露出一張堪稱妖豔絕色的臉,一對桃花眼,顧盼之間,盡顯風情。
我心中警鈴大作。
毫無疑問。
他很強,非常強。
剛剛還十分激動的明心劍瞬間安靜如雞。
劍修與劍意志相通,我感知到了他的恐懼。
有點麻煩了。
遇上這種大能,不知是敵是友。
我皺起眉頭,手中明心劍緊握。
他突然勾唇一笑。
下一秒,便出現在了我面前。
貼得極近。
「你有點眼熟。」
我後退一步,抱拳行禮:
「天闕門沈瑤清,見過前輩。」
「哦——」
他隻應聲,不搭話。
我便繼續說道:
「多謝前輩相助。」
「我?我幫了你什麼?」
他似乎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
「你這人真是有趣,對著我這魔,不喊打喊殺也就罷了,反倒還道謝。」
「前輩殺死了兩隻作惡的邪魔,替枉死的百姓討了個公道。」
「公道?」
他嗤笑一聲:
「不過處理了兩個走了歪路子的,省得在外敗壞我魔族名聲。」
我不知如何回,但他好像興致來了。
「沈瑤清,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他意味不明地看著我。
「前輩言重……」
「你就是沈域卿那廝養的小替身?」
沒等我說完,他直接打斷了我,不管不顧地繼續道:
「連名字都取得一樣,那家伙還是一如既往地惡心。」
「你說——」
他猛然湊近,指尖點在我心口。
「我要是殺了你,會怎麼樣?」
言語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我會用我的劍殺了你。」
我心裡這麼想,也就這麼說出來了。
他愣住了。
後退幾步,嘴裡喃喃著:
「像……太像了。」
不知又想到了什麼,面色瞬間陰沉起來: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她相提並論!」
話音剛落,一股強大力量帶著摧毀一切的架勢,直接衝進我的識海。
很痛。
就像一柄劍生生插入我腦中,攪動翻滾。
可是。
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那股力量好像突然停住了。
不知道因為什麼。
最後的畫面,
是那隻魔撲過來,面色倉皇,嘴巴動個不停。
但我已聽不真切。
15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繁復華麗的床上。
紅色紗幔圍住,四角墜著鈴鐺。
周邊空無一人。
我探了探自己的識海——很好,完好無損。
靈氣……靈氣也運行無阻。
等等!
我突破了!
金丹中期!
這算是……因禍得福?
我松了口氣。
一口氣沒松完,一道眼熟的身影推開門走了進來。
是那隻魔。
他手裡端著碟糕點。
一轉身,我們倆對上了視線。
他頓時眼睛一亮,咧嘴笑開了。
一張豔麗的臉上,顯出一種孩童般的純真來。
但我知道這魔有多危險。
他很開心地跑過來,將碟子隨意一放,坐在了床邊。
「阿清,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說著,還撓了撓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抱歉,當時我不知道,我以為……」
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與初見時判若兩人。
他似乎……把我當成了誰。
是誰呢?
……
「阿清,你留在魔界好不好?」
他昂著腦袋,一對含情目裡波光潋滟。
叫人徒生幾分恍惚。
「我與您並不相熟,前輩。」
我閉了閉眼,壓下內心陡起的奇怪波瀾。
「別叫我前輩,我叫玉慵歸。」
他糾正我的稱呼。
「……也對,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我……。」
我沒聽清他在低頭嘀嘀咕咕些什麼,隻知道他沒多久又抬起頭,渾不在意我的話。
「沒關系,我熟就行了。」
然後一把抱住我,頭埋在我脖頸處蹭啊蹭。
「反正,你在這兒待好就行了。」
過分親昵了。
我別過頭,想要把他推遠點。
根本推不動。
那人一臉人畜無害地看著我,絲毫看不出手下用了多大力。
我覺得,歷練可能要暫時中止了。
先保住命再說。
左手暗中捏訣,準備聯系師尊。
「我布了陣法,你聯系不到別人的。」
他冷不丁地開口:
「與我一道不好嗎?」
「不好。」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隨後,又發現了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
「我手镯呢?」
「你說那隻充滿狗味的镯子啊——」
他趴在我肩上,漫不經心地回道:
「沈域卿的東西,當然要丟掉啊。」
「你!」
我承認,我有點生氣了。
「阿清吃梨花酥,我親手做的,啊~」
他湊過來,將糕點遞到我嘴邊。
我會待你好的,阿清。
所以,就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吧,隻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