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讓人把蘇蘊玉帶回了水獄。
她諷刺地看了一眼易轍:
「放心。她在我手裡,生不如死。」
臨走前,長公主問失魂落魄的易轍:
「她……娘親的墓在什麼地方?」
她低眉撫著用金線繡著繁復花紋的袖口:
「我得去給謝個罪。讓她女兒在我面前慘死。」
易轍眼睛一刺。
恍惚間流下淚來。
「她娘親……是妾室。沒能進祠堂,隻是葬在北城門亂葬崗裡一塊無字碑下。
「我對不起她……」
易轍就這樣,渾身血汙,行狀瘋癲地坐在雪地裡落淚。
長公主當年並非輕易從亂世中存活。
她能活下來。
完全是受了一位醫女的庇佑。
自幼在皇宮長大,逃難時被自己親生父親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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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已經極度厭世。
可那醫女卻救了她,還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溫暖。
那是她心裡最柔軟的角落。
她至今記得醫女的懷抱有多溫暖。
也記得自己曾多嫉妒醫女的女兒能得到她全部的愛。
她走時曾許過醫女滔天富貴。
但醫女什麼都不求。
隻求一株能讓自己女兒將來渡過難關的人參。
成大事者不能讓人抓到自己的把柄。
她從未與人說過此事。
可還是有人拿此做文章,算計她。
站在無字碑前,長公主久久嘆了口氣。
天落大雪。
人不能回頭。
尤其是她這樣站在權力頂峰的人。
「告訴水獄的人。能用多重的刑就用多重。別讓蘇蘊玉好過,但也別讓她死了。」
她伸手淡淡撫摸無字碑:
「就當是我賠罪了。」
長公主將墓遷出,為醫女風光大葬。
又做主讓我與易轍和離。
官府看著文書很是驚詫:
「死人如何和離?」
侍奉長公主的侍女哼笑一聲:
「不然讓殿下親自來與你說?」
那官員滿頭大汗,也不管易轍答不答應,拿著章就往上蓋。
長公主對此很滿意:
「我記得那小丫頭的意願是要我賜她和離。」
易轍在長公主府門前長跪三日。
求她收回成命。
他在府中不吃不喝已經瘦脫相了。
曾經少年得意、風流無限的平陽侯。
如今已經落魄得不成樣子。
他將頭叩在公主府前的石階上。
聲聲泣血:「不能與我夫人生同寢,也要與她死同穴!求長公主收回成命!
「莫要讓我與我夫人,有情人分離。」
圍觀的群眾都贊嘆他一往情深。
長公主卻嗤笑一聲:
「人活著不見他珍惜,死了演什麼戲?」
她最終還是沒有收回成命。
隻是不知從哪裡尋來了一個道士。
那道士通曉鬼神之說,能通幽冥。
騙得平陽侯易轍團團轉。
長公主便將他當一枚用不壞的棋子一般使用。
多次讓他以身犯險去對付太子一黨。
京都眾人都說平陽侯像隻瘋狗。
他形銷骨立,聞言連笑都笑不出來:
「夫人既死,我也不願苟活於世。如此種種,不過為了再見夫人一面。」
有他一些不要命的手段。
長公主登基稱帝的時間竟然比原著提前不少。
她大手一揮,讓道士把造的什麼還魂鼎給他了。
易轍臨走前,還要求再見一面蘇蘊玉。
長公主挑眉:
「怎麼了?還喜歡她?」
易轍這些年好似也想清楚了。
他嫌惡地皺眉:
「這個女人卑鄙無恥。借著邪術年幼時救過我一條性命,回京後便靠此不斷欺辱知微。
「我恨不能將她剝皮楦草。」
長公主諷刺一笑。
沒多說什麼。
隻是讓他自己去水獄見了蘇蘊玉。
蘇蘊玉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頭發披散,皮肉順著骨頭耷拉下來。
早就瘋了。
她口中不斷念著:「讓我回家……
「我不要換命了……我要回家……
「系統……讓我回家……」
聽到「系統」兩個字。
易轍神色微動。
「知微還活著……對吧?你與她換命,她被那個系統帶到了你所在的地方,對吧?」
蘇蘊玉見到易轍。
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隻是不斷重復這些話:
「要回家……」
易轍低頭,水獄陰暗腐臭,他的神色難辨。
隻聽他低聲道:「我也希望知微回家……」
話音一落。
他將刀捅進蘇蘊玉的心口。
確認她死透了。
才拿出道士給他的還魂鼎。
點燃鼎內燭火後,將刀也送進了自己的心口。
18
我剛到現代生活還有幾分不適應。
但很快也就適應過來了。
這裡……
像仙境。
沒有磋磨我的嫡母,沒有故意折磨我的嫡姐。
所有人都待我平等而自然。
系統告訴我,這具身體也是因為愛上男主而留在異世界的攻略者所舍棄的。
父母雙亡,正值高中畢業。
系統說,我可以選自己喜歡的專業。
我毫不猶豫選了醫學。
我才知道。
原來人生可以如此輕松快意。
每天上完課就可以去食堂打包一份飯回宿舍邊追劇邊吃。
室友還會約我出門去看電影、逛街、吃火鍋。
玩從貨架上拿東西下來猜價格的無聊遊戲。
她們語氣誇張:「這個價錢,他們怎麼不直接搶?」
我回憶著恍若隔世見過的那些珍寶。
也點頭附和。
第一次吃火鍋, 給我辣哭了。
她們都笑我:「阿微,你不行啊!」
我擦了擦眼淚。
卻擦不盡。
原來……
人可以活得這麼輕松快樂。
原來人不用生來就分三六九等,不用害怕衝撞貴人就會被賜死。
不用被像貨物一樣賣到高官家裡生兒育女。
也不用寒冬臘月等在馬車外。
春夜海棠垂雨,我從燈火通明的教學樓走出來, 深吸了一口滿是水汽的空氣。
原來, 不用易轍拯救。
我自己就能走到我自己的春和景明。
19
我在實習時還遇到了一位很像我娘親的導師。
她是業內大拿, 我不敢過多親近。
可她卻十分親近我。
她說她有一個早逝的女兒,和我很像。
她還告訴我。
她年少時所愛非人, 曾經受過很重的情傷。
那個人已有家室,卻沒告訴她。
與她戀愛,卻毀盡了她的名聲。
不過還好。
她走出來了。
如今她早已功成名就,而那個男人因為多次出軌, 也被善妒的妻子舉報到單位。
丟失工作,落魄街頭。
我與她親近。
最後考了她那個方向的研究生。
她對我溫和地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我沒忍住低聲道:
「或許, 或許我們前世真的是母女呢?」
後來她生病, 我去她家照料她的起居。
發現她家還有一隻小黃狗,也很隨意地起名叫「小黃」。
小黃格外親我,拿湿漉漉的鼻子蹭我的側臉。
她驚訝不已:
「緣分這個東西真是說不清楚啊。」
我低頭摸那條小黃狗,說:
「是啊。真是說不清楚。」
番外:易轍視角
我是平陽侯世子, 身份尊貴。
少年得意,打馬長街。
從未想過, 我的心緒會被一個女子牽絆至此。
第一次見她是在春宴上。
她站在府外守在一輛馬車旁。
春寒料峭, 她卻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裳。
鼻頭都凍紅了。
背脊卻挺得極直。
她嫡姐走出來,對她冷嘲熱諷:
「庶出的賤人!」
我沒忍住將厚氅丟給她, 給她撐腰:
「你是哪個府的小姐?凍得鼻子都紅了。
「倒像隻小鹿。」
她眼中有驚詫,神色卻很平靜。
隻是淡淡地對我笑。
說:「多謝。」
我回府,生活仍舊如常, 但總在腦中想起她。
後來燈會相遇, 她被人欺負。
是她的嫡母要將她許給高官家得了花柳病的紈绔嫡幼子。
她寧死不從, 得罪了那紈绔。
那紈绔將她堵在街口。
縱容眾人欺負她。
奪過她手中的兔子燈丟在地下, 狠狠踩壞:
「下賤東西!也敢惹小爺!」
她略低著頭, 一聲不吭。
穿著破舊的冬衣,頗有些落魄。
但脊背仍舊挺得極直。
眼中含淚, 薄唇緊抿, 似乎馬上要操刀與那紈绔拼了。
我失笑,沒忍住又上去給她撐了腰。
當時想的是她真沒用。
可看她抱著被踩壞的兔子燈落淚時。
我感覺心都揪起來疼。
那個時候, 我就知道, 我栽了。
我跪在雪地裡受了奶奶十鞭。
將她娶進了府。
我們是最恩愛的一對夫妻。
她總是低著頭,淡淡地笑。
但我知道我的小妻子是非常剛烈的一個人。
她總是寧折不彎的。
但我也知道。
她愛我。
她的眼睛隻有看著我的時候會亮起來。
可我沒能守住這份愛。
我與蘇蘊玉的確是年少相識。
她在我心裡的確有不輕的烙印。
畢竟她曾經救過我的命。
我不知道為什麼知微總是要針對她。
我隻是讓她住在府中。
又沒有想過要納她為妾。
可與知微吵架實在太煩了。
我漸漸地不太願意見知微,我不想看見她看向我時那雙失望又受傷的眼睛。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知微。
那日, 蘇蘊玉落水。
知微拽住我的袖子, 同我說換命蠱的事。
我怎麼就沒有信呢?
如果我信了。
我的小妻子是否就不會死?
可世間沒有如果。
蘇蘊玉那個賤人害了知微,我當然要讓她生不如死。
我本來自己也想死。
可長公主告訴我。
有個道士能讓我再次見到知微。
我一貫不信神鬼之說。
也知道長公主在利用我。
可我還是想試一試,萬一呢——
萬一我還能再見到知微呢?
分明是她為了博得易轍的疼惜,自己跳進冰湖之中,陷害於我。
「海「」成了京都長公主門下的瘋狗。
殺了蘇蘊玉這個賤人後。
我點燃鼎內燭火後, 將刀也送進了自己的心口。
我沒想到。
我真的能再見到知微。
她頭發短短的,坐在一個燈光極亮的空間裡,對著一塊瑩亮的屏幕苦思冥想。
撓撓頭發,很苦惱的樣子。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的小妻子, 依然很可愛。
她沒有死。
她大概是來到了蘇蘊玉一直想回的那個家裡。
可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我了。
我看著她收拾包走出那個空間。
自如地穿梭在好似學堂的地方。
春風和煦,她的衣衫卻不再單薄。
風吹海棠落。
「知微!知微——」
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她卻一次都沒有回頭。
不久。
一道機械音響起:
「察覺外來能量。已抹殺。」
海棠落地,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