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非常自然地把檔案袋的事無視了。
深夜,我和傅淮川各自坐在桌前。
各自點亮一盞小燈。
我忙著公司的事宜。
他忙著看檔案袋裡的東西。
間隙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閱讀得很認真。
時不時還會拿出筆書寫、記錄。
隻是有時候,不知怎麼地。
他的手會有明顯的顫抖。
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盡力控制、穩定住,才能繼續往下書寫。
但這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什麼。
不過我卻不想看到他總是這樣緊鎖雙眉的樣子。
於是躡手躡腳走到他的旁邊。
輕輕拍拍他的肩。
他恍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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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他做著動作,發出聲音:
「啊——」
他很懂。
模仿我張開了嘴巴。
我趁機將一個棒棒糖放入他的口中。
他微愣。
我朝著他笑:
「吃點甜的。
「心情能好。」
然後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腦袋,佔足了便宜後,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得不說,傅淮川頭發的手感真的很好。
我喜滋滋地想著。
正準備開心地繼續我的工作時。
似乎有一道灼熱的目光向我投來。
但當我循著那道熾熱望去。
卻發現傅淮川正叼著我給他的棒棒糖,認真地看著文件。
一切似乎都是那麼地安靜、如常。
根據傅淮川的建議,我決定將目光投向海外市場。
在認真分析了海外用戶的文化與需求,並且和傅淮川進行了深度探討後。
我對產品作出了細致的修改。
效果很不錯。
上線投放當天。
就獲得了不錯的成績。
與此同時,傅淮川還給我帶了一個好消息。
之前騷擾我的那個人,他的公司爆出了巨大的醜聞。
除了偷稅漏稅,還有業績造假、挪用公款等等。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該公司登上了所有新聞的頭版頭條。
他最大的合作方盛天集團,第一個站出來和他解除全部合約,並提起了訴訟流程,索賠巨額違約金。
牆倒眾人推。
盛天集團就如同風向標一般。
引領著所有的合作方都開始陸陸續續和他解除合約並提起訴訟。
一夜之間,高樓坍塌。
我興奮地看著這些新聞。
好奇地問著傅淮川:
「你幹的?」
他挑挑眉。
不置可否。
與之相反。
我的事業因為搶佔海外市場,反而變得蒸蒸日上起來。
那段時間,我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21
開展了業務。
公司終於能夠運作起來。
隨著訂單量的增加,我不得不開始招人。
並且將辦公的地點,從出租屋內,搬到了寫字樓裡。
我更是一腦袋扎進各種運營和維護中。
出都出不來。
異軍突起的新秀,總是容易贏得旁人的青眼。
剛布置好的會議室裡,我迎來了想要投資的談判。
以前的公司沒有做到這種地步過。
我一時無措。
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怕。」
回到家裡,傅淮川坐在沙發上,給我一條條地列著重點,然後分析。
「你總要走到這一步的。
「再往後還有各輪融資的路演等著你。」
一聽到這個,我的腿就忍不住發抖了。
我一直都是個很逃避和人打交道的人。
所以上一個公司時,我寧可一頭埋在後面搞研發,也不願意出去和人交際。
這似乎也成了我失敗的原因之一。
「曼曼,你必須得去。」
我瑟瑟發抖。
「可是我害怕出錯……萬一……萬一……」
「沒有萬一。」
傅淮川握緊我的手。
沒來由地仿佛給我注入了一股力量。
「有我在呢。
「我向你保證,不會有這個萬一的。
「我會告訴你談判和路演中所有的注意事項,以及需要規避的東西。
「還有包括你未來每一個競爭對手的分析和打法。
「我們還可以排練。
「直到你不怕,直到你可以把所有的談判對象、投資人都當成我為止。
「曼曼,我陪著你。
「有我在。
「別害怕。」
他這樣說著。
不斷地鼓勵著。
就像是有神奇魔力一樣。
讓人莫名地安心。
忍不住想要信任。
我終於鼓起了勇氣。
拿著 PPT 站在客廳裡,一遍一遍地在傅淮川的指導下,結合著各種肢體語言和他交流著。
他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
手捧著文件,時不時扶一扶金絲眼鏡。
專注、認真地聽著。
不斷糾正、指出我的錯誤。
然後告訴我,面對不同的競爭對手時,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對付。
恍惚間,我生出一種他就是商業大佬的錯覺。
——我從來沒有認真地問過他的過往。
但我可以感覺得到。
那一段經歷,是他痛苦、求死的源泉。
其實人生也沒有必要那麼多的好奇嘛!
隻要眼前的人能夠忘卻痛苦,一起活著就好。
其餘。
不重要。
創業就是把自己的一腔熱血和眼淚不斷熬幹的過程。
最後提煉出的那一粒小小的金丹。
就是辛苦不知道多久的微末成果。
我很幸運。
身邊還有一個陪著我走過這段荊棘之路的人。
傅淮川的筆敲了敲手中的文件:
「看著我發愣做什麼?」
我一笑。
心裡莫名生出無限的勇氣。
「沒什麼!
「來!
「咱們繼續!」
22
得益於傅淮川在演練時的「刁難」。
在應對投資人和路演的時候,我表現得非常成功。
一連拿下好幾個商單和投資。
公司也因此一路青雲直上。
但槍打出頭鳥。
公司的崛起吸引了不少競爭對手的火力。
我被逼得不得不投入一輪又一輪的商戰中。
好在有傅淮川在後面做我的顧問。
幫我出謀劃策。
因為公司狀況越來越好,我再不能隻停留在一個城市。
來來往往的談判和考察,我不得不把飛機和酒店,當成了家。
我一直想要讓傅淮川跟我一起。
可他不肯。
隻願意待在幕後,待在我們最初的那個出租屋裡。
遠程協助我。
我給他辦了卡。
軟磨硬泡地給他開了新的微信。
試圖把他從幽暗的出租屋裡,拉到現在勝利的曙光下。
他聽了一半。
另一半沒聽。
好消息是,他終於重新有了微信,有了和外界新的接觸方式。
壞消息是。
他的微信聯系人裡面,隻有我一個。
每天我都會給他打電話、發語音。
把最新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一說,聽聽他的意見,說說我的想法。
再一起探討探討,最優良的決策是什麼。
聊著聊著,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暢想。
此時此刻的傅淮川,如果是一身西裝三件套,闲適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聽著別人的財務報表,一邊直接輕叩手上的文件,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想來想去,好像都是記憶中的模樣。
沒有多少區別。
「曼曼,你在聽嗎?」
我倏然驚醒,連忙回答:
「嗯在的,我在聽。」
傅淮川的回應在那頭響起。
我則想起另外一件事:
「傅淮川,這些時候在家,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對面遲疑了一下,發出一聲心虛的「嗯」。
我有些生氣。
但還是忍不住勸他:
「你在家乖乖聽話,好好照顧下自己嘛,等我回來給你做番茄雞蛋面吃好不好?」
大概是我哄人的技術不高。
傅淮川輕笑了一下。
「好。」
既然他今天這樣好說話。
我幹脆就繼續得寸進尺起來:
「傅淮川,等我回來之後,我們去醫院吧。」
「你病了?」
那頭的聲音頓時焦急、緊張。
「哪裡病了,出什麼事了,需要我去接你嗎?」
我連忙否認:
「不不不。
「不是看我。
「是看你。
「我現在有錢了。
「想帶你去醫院看看,現在科技這麼發達,那個病不是什麼可怕的問題。
「說不定我們去一檢查,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呢?
「好不好?」
我忐忑地問著。
很小心。
對面良久的沉默。
久到我差點以為是電話斷了時。
那頭才傳來一聲極輕的應答:
「好……」
顫動的尾音,掠過我的心底。
23
那個時候我甚至都沒有想過。
有一天傅淮川差點會等不到我。
那天結束完行程,我下了飛機。
在等待的時候,我給傅淮川打了個電話。
說著這次出差的一些事情。
他很認真地聽著。
難得地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我覺得不對。
連忙問他:
「傅淮川,你怎麼了?」
回答我的是終於無法克制的粗重喘息。
我慌了。
「傅淮川,傅淮川!」
我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瘋了一樣衝出機場,攔著出租車。
一路上我讓司機飛馳,一邊聽著他那邊斷斷續續的喘息。
心像被揪住了一樣。
我說:
「你等等我,傅淮川,你等等我。」
我的樣子嚇到了司機。
他也慌了。
油門踩到了底,在高速上一路飛馳。
傅淮川沒有回答我。
他的聲音從粗喘變成了呻吟:
「曼曼,路上注意安……」
後面一個字甚至來不及吐出。
我就聽見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急得大喊:
「傅淮川!傅淮川!」
司機見了,油門都嚇得快踩出了火星子。
甚至到樓下的時候,他都沒走。
和我一起一路狂奔了上去。
開門的剎那。
我就看見傅淮川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
臉色蒼白,額上全是汗。
肌肉僵硬得我連掰都掰不動。
我大聲地叫他的名字,試圖讓他的意識能夠保持清醒。
但於事無補。
見他這樣,我連拿出手機打 120 的手都是抖的。
好在司機師傅是個好心人。
他主動幫忙,借著他的車,一路把傅淮川送到了醫院。
我在醫院的等候大廳坐了整整一晚。
手腳冰涼。
按捺不住地顫抖。
我腦子裡想了無數遍我以後再也看不見傅淮川的場景。
我發現。
我接受不了。
直到醫生走過來,告訴我他沒事了。
我才恍惚間,好像神魂都歸了位。
24
進診療室的時候,傅淮川已經醒了。
護士正在給他做各項檢查。
我看著他,淚意一下湧了上來。
但忍住了。
「傅淮川,下次你別嚇我了好不好?」
他笑。
很虛弱。
拍拍床邊,示意我過去。
醫生在此時闖了進來:
「傅總,您最新的病理報告出來了。
「上次那個胃癌,我們已經確定了。
「是誤診。」
短短三句話。
信息量實在太大。
我被硬控了好幾秒。
「不是嗎?」
傅淮川開口。
聲音啞得厲害。
他看向了我。
我的欣喜溢於言表。
不僅僅因為誤診的報告,更因為我看見了傅淮川看向我時,眼底閃過的那一星亮光。
但我很快想到:
「那為什麼他之前會有那麼嚴重的拒食反應呢?」
醫生詫異:
「您不知道嗎?
「傅總有很嚴重的胃病。
「一部分源於此,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嚴重的抑鬱症。
「這一次這麼嚴重,就是胃病和抑鬱同時導致的。」
「抑鬱症?」
我看向傅淮川。
他似有些心虛地躲過了我的目光。
低下頭去。
正想問什麼。
忽然外面傳來嘈雜的喧鬧聲。
一個衣著華貴的女人闖了進來。
好幾個護士都沒攔住她。
醫生見狀,也要上前阻攔。
誰知卻被她猛地扒到一邊。
傅淮川見到眼前這一幕,唇輕輕蠕動。
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媽……」
音尚未落下。
「啪」一聲。
清脆的巴掌就搶先一步落在了他的臉上。
但傅淮川就像感覺不到疼一般。
愣愣地坐在病床上。
「別叫我媽!
「我沒你這個廢物兒子!
「傅淮川,我給你三天時間。
「回盛天集團上班,否則從此以後傅家就和你斷絕一切關系!」
傅淮川什麼都沒說。
反倒是一邊的醫生看不下去了。
他擋到傅淮川的面前:
「傅太太,傅總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嚴重的胃病和抑鬱症,已經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安全。
「我們醫療機構早就做出診斷,不建議傅總再繼續進行集團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