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把化學試劑扔進我杯子,把 502 膠抹在我頭發上,把奶茶灌進我書包。
但她們不知道,我爸是這所學校的校董。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重話都舍不得說的寶貝女兒,受到這樣的欺辱。
說真的,我也挺想看看,我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父親會做出什麼事來……
1
中午,我趴在課桌上午休。
「滴答,滴答……」
幾滴粘稠的液體突然滴答,滴答地落在我頭發上。
後腦勺立刻傳來難聞的氣味,和詭異的灼熱感。
我一個激靈驚醒,條件反射地用手去擦。
碰著滾燙的液體,我的食指和中指立刻緊緊黏在一起,弄也弄不開。
我惱惡地回過頭,不出所料,班花姚曼正居高臨下看著我。
她一手拿著我不知什麼時候被撕碎的奧賽練習冊,一手捏著 502 膠,笑得滿意且惡意。
「真不好意思啊,秋河。」
她傲慢地抖動著我殘破的、泡過水的書頁,假惺惺地面露難色,
「我是想幫你補一補書的,沒想到弄到你頭發上了。哎,本來就挺短了這頭發,這下可怎麼辦呀?」
Advertisement
嗯,是本來就挺短了。
兩周前的一次午休,姚曼為首的幾個女孩剛剛剪掉了我的馬尾,讓我不得已換成了短發。
那天,下午第一節課,教化學的葛老師一進門,就看到滿地的碎發,和咬著牙死死瞪住姚曼的我。
很明顯,她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她隻是垂下頭,打開課件,淡淡說:「秋河,去把地掃了。」
「葛老師……」我感覺自己聲音在顫抖。
「快去,掃幹淨再上課,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可她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真不愧是頂級的私立高中,老師們解決起問題,總是輕描淡寫,同時還將偏心表露得坦蕩無疑。
沒過多久我知道了,葛老師的老公,是姚曼家其中一個廠子裡的副廠長。
短短兩年,從小領班到副廠長,薪水翻了四五倍,都靠著葛老師「化學教得好」這層關系。
別說偏心了,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趴下來,讓姚曼抓著她的頭發當馬騎。
於是,一場大事化小,換來姚曼愈發的肆無忌憚,比如這一次的 502 膠水。
「秋河,你別瞪我呀。」
加害者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姚曼先委屈巴巴嘟起嘴,語氣卻硬得像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
「這樣,要不放學,你去我家,我找我的私人理發師,給你設計個寸頭的發型?」
說著,她和周圍的幾個同學都哈哈大笑起來。
寸頭。
女孩子剪寸頭,多新鮮。
「不必了。」我一把從她手裡把勉強還能用的練習冊搶回來,「快回座位吧,馬上上課了。」
姚曼愣了一下,我的不反抗讓她掃興。
她抱起胳膊,輕蔑地勾著唇梢,和小跟班吳勝男搖搖頭道:
「走吧,都沒臉沒皮了,假模假樣學奧賽,還真以為能保送呢?」
「下次扒了她的衣服錄個視頻,估計她哭都不會哭,還巴不得被更多男人看到呢。」
我假裝聽不到,翻到其中一頁,熟練地做起練習題。
扒了衣服錄視頻?
如果有那一天,也許,我會讓姚曼這輩子都哭不出來吧。
2
晚上放學,我打算去理發店處理頭發。
去拿自行車時,不出意外,我的車胎被放空了氣。
這樣的貴族學校,門口天天都是豪車車展,隻有我,推著幹癟的自行車上學放學。
「秋河?」
沒走出學校幾步,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叫住我。
是倪星洲。
他坐在一輛橘色跑車的副駕駛,敞開車窗和我說話:
「秋河,你一個人?上車吧,我媽順路送你。」
不順路,誰會和他的別墅區順路。
我充耳不聞,拐彎跑了。
我聽見倪星洲的媽媽也叫了我幾聲:
「小河?那個孩子是小河嗎?好多年沒見到她了……」
話說回來,倪星洲,是姚曼對我產生恨意的主要源頭。
他轉來我們學校,其實沒多久。
但他長得帥,學習又好,還會打籃球,一入校就直接包攬了學霸、校草各種頭銜。
當然,也是女生們趨之若鹜的風雲人物。
包括姚曼。
兩個月前,他的生日會上,一向高傲的姚曼竟然低三下四,央求倪星洲身邊的朋友帶她一起去。
她以為自己夠漂亮,夠耀眼,足夠顯赫,理所應當能入他的眼。
可姚曼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主動上臺獻唱,前奏還沒播完,倪星洲就離場了,躲在無人角落撥通了一個電話。
她更沒想到,第二天,倪星洲特意來我們班給我送了杯奶茶:
「你從小就喜歡的,可可味。」
「我不要。」我把手背在身後。
「不要不要,我的什麼你都不要!」倪星洲咬著牙,好看的眸子閃爍起來。
「秋河,我生日,你為什麼不肯來?一切都是可可味的,飲料、生日蛋糕、伴手禮,我記得你喜歡。」
「你昨天已經在電話裡問過我了,我要補課,我沒空。」
「我知道你在計較什麼,可那根本不是我的錯!」他抓住我的袖口,怎麼也不松手。
上課鈴聲響了,我不想多和他拉扯,接過奶茶逃回座位。
這一幕被姚曼收入眼中。
於是那杯奶茶我一口都沒有喝到,全部被灌進了我的書包。
「你再『勾引』他,我讓你每天書包裡都是奶茶。不用謝我,你自己怕也喝不起吧。」
從此,姚曼的眼睛盯到了我身上,她要讓我為自己的「勾引」付出慘痛的代價。
搞得我最近真的煩了,所以倪星洲這次喊我,我隻恨不能腳下抹油跑得更快。
3
一波三折,等我推著自行車到理發店的時候,天都黑了。
真的很難弄,tony 老師修剪了幾次,最後皺著眉說:
「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我就給你推光。」
「那推光吧。」
tony 大驚,「你確定嗎?」問了好幾遍。
「我確定,推光吧。」
比寸頭還要新鮮,我剃了個光頭。
剪完頭發,我在理發店隔壁買了頂嚴實的棒球帽戴上上。
接著,不顧周圍異樣的眼光,穿越人群回到了家。
破天荒的,我媽居然在家,還準備好了飯菜。
上一次我倆一起吃晚飯,還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小河回來啦。」她擺好碗筷,招呼我坐下,「快吃吧,都是你喜歡的,西紅柿炒蛋。」
「好,謝謝媽。」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吃西紅柿炒蛋,隻是從小到大,我媽也隻有這道菜做得勉強能吃。
我扒拉著飯,我媽盯著手機,手指不停滑動著屏幕,專心致志地看著那些醫學知識的資料,為工作調動做準備。
我們熟悉又陌生,一言不發且各自安好。
終於,我忍不住了:「媽,你沒覺得我今天哪裡不對嗎?」
「嗯?」她終於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是有點……」
話音未落,她手機響了。
接起電話的她愁眉不展,口中說著一些職業的醫學術語。
同時放下手裡的筷子,用最快的時間換好衣服。
最後,她一口應下:「……我馬上就到,先給病人做手術準備。」
「媽……」我不敢抬頭,怕她看見我的哀怨和挽留。
「沒辦法,城西一個居民樓發生了火災,送來了好幾個重症患者,我現在必須去醫院。」她愧疚地拍了拍我的頭,準確地說,是拍了拍我的帽子。
「小河,媽媽愛你。」她在我臉頰上留了個吻。
奪門而出那一刻,不得不承認,我覺得她薄情,卻又很颯。
4
我媽是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
因為醉心工作,顧不上家庭,五年前,我爸終於忍無可忍和她離了婚。
離婚那天,民政局門口,我爸一手抓著離婚證,一手死死抓著她的手,怎麼也松不開。
我媽保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輕描淡寫想推開他:
「好了,一會十點還有手術,我要走了。」
「你冬天手涼,我再給你捂捂。」我爸一個馳騁商場的老狐狸,此刻看我媽的眼神充滿了哀求,「再捂熱一點,行不行?」
我媽的回答卻是:「小河以後跟我,你少來管她。」
我爸說,我媽這份工作專治燒傷燙傷,順帶把自己的心也給治涼了,治得怎麼都捂不熱。
但這些都是我爸的一面之詞。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我爸還有沒說出口的那句。
「她是一個這樣的人,所以我才出軌。我一直愛她,我隻是不小心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她應該原諒我。」
這次我站我媽。
她不應該原諒任何人,尤其是在我爸離婚後,還養著那個女人到現在的情況下。
選高中的時候,我爸安排我進入了這所他擔任校董的學校。
這所學校師資力量極強,學生也非富即貴,畢業後出國率十之七八,常春藤名校 offer 拿到手軟。
雖然我本來成績也不錯,已經足夠上公立的省重點高中。
我們都知道我爸是什麼心思,他想我畢業之後,跟著他移民去加拿大。
最好能順帶讓我媽放下這份殚精竭慮的工作,和他復婚。
本來我以為我媽不會松口,沒想到她很輕易地同意了。
但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和她的關系,小河隻有一個家長,就是我。」
「就算你是校董,小河的事,你也別插手。」
「好好好。」不管是愧疚還是真愛,反正對我媽,哪怕離婚多年,我爸也是有求必應。
入學第一天,班主任就找同學們挨個聊天。
聊天的重點是,你的父母是誰。
「秋河,看你的資料,是單親家庭?」說這話時,他明顯已經預判了我的「出身寒微」。
「是的,我和我媽一起生活。」
「她在哪裡工作?」
「她是人民醫院的醫生。」
班主任的目光柔和了一些,看來三甲醫院的醫生是份足夠體面的工作。
「什麼科室?」
「燒傷科。」
班主任的笑容又微妙起來:
「那不是什麼重要的科室呀,工作挺清闲的吧,是主任醫師嗎?」
我不想和他浪費時間,直接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們家條件挺一般的,和其他同學都不能比。我隻想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錢老師,我可以回去寫作業了嗎?」
班主任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然後在紙上記下了什麼。
「家境一般」。
這四個字,就是我在這所學校裡最深的烙印。
5
推光了頭發,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去上學。
我媽徹夜未歸,凌晨五點多給我發了消息,說她下樓的時候發現我的自行車車輪憋了,於是給我轉了五十塊錢,讓我打車去上學。
很奇怪,她好像也不是那麼忽視我,原來有那麼多細節,她都看在眼裡。
我又孤獨又心疼,這個點給我發消息,意味著她剛剛下手術。
我收了她發的轉賬,背好書包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