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後獨獲聖寵數載,卻始終膝下無子。


為綿延子嗣,皇上不得不聽從大臣勸誡,下旨選秀。


皇後不許,斷發相逼,帝後二人由此生了嫌隙。


而我入宮多年不爭不搶,憑借恬靜從容的性子再度獲寵。


一夜春宵,帝王心情舒暢。


推門卻見本該在甘露殿的皇後赤腳而站,眼眶紅腫道:


「此情應是長相守,你若無情我便休!」


01


皇後念完詩句,並沒有轉身就走。


而是眼哀怨地看著帝王。


她的腳尖微微發白,發髻稍許凌亂,幾縷青絲垂在耳後。


更添幾分悽涼。


昨夜芙蓉帳暖度春宵,我與唐弘譽幾年未見,勝似新婚眷侶。


早起時他看我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繾綣。


可開門見到皇後的一瞬間,他眼中再沒有旁人半分。


天地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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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後一步,跪地恭敬行禮。


宮中嫔妃不多,除卻皇後之外,隻有我和李簌簌二人。


更別提我倆還是從六品的才人位份。


連給皇後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我低著頭,隻感受到一道灼熱的恨意落在身上。


頃刻,左肩就結實挨了一腳。


「賤人,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劇痛傳來,我不敢大意,重又跪好。


「臣妾不知娘娘駕到,失了禮數,請娘娘責罰。」


「還敢頂嘴!」


皇後上前,啪的一聲打在我右臉。


護甲刺過的皮膚瞬間流出一道血痕,順著臉頰滑下。


火辣辣地疼。


眼看一巴掌又要落下,唐弘譽上前一步,半擋在我身前。


「桑兒,別鬧了。」


皇後傷心欲絕,絲毫不顧母儀天下的形象。


「當初是誰說的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在又是誰違背諾言!」


說罷,皇後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硬生生從頭上扯出一縷發絲。


狠絕割下。


嘴裡又念了一遍:


「此情應是久長時,你若無情我便休!」


02


不到半日闔宮上下人人都知曉。


帝後二人近來生了嫌隙。


皇上一怒之下在玉芙宮明才人處過夜。


不料皇後氣急,在玉芙宮門外站了一宿。


又聽聞皇後決絕而走,皇上一路追隨。


不多時又有太醫急匆匆進了玉芙宮。


簡直亂成了一片。


玉芙宮內,檀溪正給我肩頭敷好太醫調好的藥草。


饒是動作已經十二分輕柔,我還是倒吸幾口涼氣。


「好歹也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做事卻如此莽撞,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檀溪憤憤不平,手上的力道卻更輕。


「皇後貴為中宮之主,有訓誡後妃之責,你吩咐下去,玉芙宮上下不許再討論此事,一經發現,絕不姑息!」


五年來,古桑榆霸佔了唐弘譽所有的寵愛。


天下無人不知皇後出身寒微。


早些年皇上微服遇刺,是皇後救皇上於水火之中,不惜犧牲女子的名節,悉心照料。


皇上深受感動,回宮後以中宮之禮娶了白衣之身的皇後娘娘。


從此椒房恩寵,一生一代一雙人。


不知羨煞多少女子。


誇贊的話聽多了,連唐弘譽也當真了。


自然忘了,昔年助他逃脫的,是他的伴讀,李斌白。


危急時刻,是李斌白與他換了衣服,引開追兵。


才使得他轉危為安。


李斌白被逆黨抓住,嚴刑逼供,卻沒有吐露半分。


逆黨惱羞成怒,將李斌白虐殺泄憤。


屍骨無存。


他也忘了,淮京即將淪陷,是我父親不顧安危。


將淮京周邊翻了個底朝天,才將他迎回。


可他卻一紙詔書將我封為才人,納入宮中。


隻為了替他那嬌滴滴的皇後抵住悠悠眾口。


與我一同進宮的還有李簌簌。


李家上下還沉浸在喪失嫡子的悲傷中。


李斌白一母同胞的妹妹就被納入皇宮,和我一樣成了才人。


我與李簌簌出身名門,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典範。


她父親與我父親一樣,都是不輕易惹事結黨的純臣。


所以,明、李兩家,順理成章地成為他和古桑榆愛情的墊腳石。


有了我們兩個世家女在後宮。


這些御史也不會頻繁上書,說皇後霸佔寵愛的話。


我被一頂小轎接入宮中,成了從六品的明才人。


以我的家世,貴妃也是當得起的。


聽聞當時古桑榆鬧脾氣,爭著吵著要封我和李簌簌為末等採女。


所幸唐弘譽還沒昏庸到如此地步,半哄半勸才封了我和李簌簌為才人。


剛進宮時拜見古桑榆,她臉上還有些許膽怯。


以及眼中強裝出的高傲和倔強。


金銀玉飾堆砌在頭上,好像一個未長成的姑娘偷偷穿了母親的诰命服一樣。


古桑榆並未太過為難。


隻讓我和李簌簌多跪了半個時辰。


又賞賜了些東西。


吩咐我們安分守己,沒事不要出來湊熱鬧。


每逢初一十五,抄些佛經呈上便可。


這些下馬威的法子,古桑榆是想不出來的。


大概是唐弘逸為了哄她開心,教了她幾招皮毛。


自那之後,我在玉芙宮蝸居數載。


未得半分聖寵。


03


是夜,許久未見的李簌簌來了。


「懿姐姐,恭喜恭喜。」


我含笑道:「同喜。」


我作勢起身,李簌簌連連擺手。


「姐姐快躺下,我又不是什麼外人。」


我與她闲話家常,「聽聞你前些日子身體抱恙,現今可好些了?」


「不過是春日柳絮多,有些咳嗽,幸虧有杜院使為我調理,倒也無礙。」


她話鋒一轉,「倒是姐姐,如今可得好好保重,來日若生下大皇子,可不就將那位比下去了。」


我答:「子嗣一事都是天定,順其自然便好。」


我與李簌簌闲聊許久,天色不早。


我有些困倦,打了個哈欠。


李簌簌極有眼色,起身告辭。


臨走時又道,「杜院使醫術高超,為人又老實,改日讓他給姐姐診治一二,也好讓妹妹寬心。」


我沒答應,卻也沒推辭。


「若是有需要,到時候就勞煩妹妹了。」


李簌簌並不著急,「哪裡的話,我與姐姐家世相仿,又是手帕交,自然同心一體。」


她今日來的目的很明顯。


就是找我搭伙來了。


聰明的人不會逞一時意氣。


她們隻會偽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靜靜蟄伏。


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將敵人一擊必中。


這一次帝後生嫌隙不是小打小鬧。


前有大臣聯合上奏,請求皇上廣開選秀。


後有唐弘譽與我圓房成就好事。


可謂是兩面夾擊。


以往情濃時,唐弘譽願意哄著古桑榆。


可到底是皇帝。


天下人隻有奉承他的份。


高高在上的神祇願意低頭示好,不過是心中那一點可憐的悸動和憐憫。


古桑榆卻當了真。


又是鬧絕食又是斷發。


搞得唐弘譽下不來臺。


我幾乎可以斷定,縱使這次還是唐弘譽追隨古桑榆而去。


卻不會是從前那般肆無忌憚的偏寵了。


04


如我所料。


往後幾日,甘露宮宮門緊閉,唐弘譽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而我這邊,太醫頻頻出入。


苦澀的藥味從裡到外彌漫著整個玉芙宮。


事不過三。


在唐弘逸第三次吃了閉門羹後,他怒極而走。


路上碰到拿著藥箱的杜院使,他才想起來明才人病了。


不過午後,封昭儀的旨意就傳到了玉芙宮。


從六品的才人到正四品的昭儀,連跳五級。


再往上,可就是四妃了。


我從玉芙宮的西廂房搬進正殿。


順理成章成了一宮主位。


如今我是九嫔之首,上了皇家玉蝶,也算正經主子。


唐弘逸下旨說,要我去中宮磕頭謝恩。


這份旨意,對皇後半是威脅半是給臺階。


端看皇後選擇哪種。


按規矩,九嫔可穿孔雀吉服,配三尾鳳簪。


六品以下嫔妃,耳飾隻能戴玉器瑪瑙。


五品以上才能戴金飾。


若是到了四妃三夫人,那更不得了。


可佩戴南珠和異國進貢的舶來品。


要不說後宮的女人都想往上爬呢。


低等嫔妃見人隻有下跪的份。


高品階的後妃卻能享受旁人的跪拜。


我遵循一貫的端莊,並不過分打扮。


隻讓檀溪按照品級大妝即可。


轎輦落地,卻見甘露宮大門緊閉。


大白天的關門。


看來皇後還是在賭氣。


掌事太監上前敲門,許久不見回應。


「想來皇後娘娘還在午睡,無妨,本宮等著就是。」


既到了皇後宮門口,也沒有在轎撵上等著的道理。


我站在甘露宮門口,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


日頭逐漸毒辣,大家都有些受不住。


掌事太監再次上前叩門。


「明昭儀前來叩謝皇後娘娘恩典。」


「明昭儀前來叩謝皇後娘娘恩典。」


「明昭儀前來叩謝皇後娘娘恩典。」


一連三聲,響徹雲霄。


可偌大的甘露宮竟無一人應答。


沒過多久,我隻覺得整個人都在旋轉,昏昏沉沉。


竟然一閉眼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經在玉芙宮。


檀溪眼眶紅腫


「娘娘,您嚇死奴婢了。」


我虛弱道,「是我自己不爭氣,耽誤了給皇後娘娘謝恩。」


說罷,我掙扎著要起身


「快扶我起來,可不能耽誤謝恩。」


「快躺下吧,太醫說你舊傷未愈,不宜走動。」


我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唐弘譽竟然坐在床尾處。


「皇上,臣妾有罪,請皇上責罰。」


我一邊說著責罰,更加掙扎起身。


又因為著急吸了涼風,止不住地咳嗽。


唐弘譽嘆了口氣,「既然受了氣,還巴巴趕過去幹什麼。」


我道:「皇後娘娘是您的小君,也是臣妾的主子,若臣妾因受氣而置禮法於不顧,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檀溪扶著我掉眼淚,「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了。」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


卻把皇後的跋扈和我的委屈,用心善二字全部道出。


唐弘譽眼神復雜,我從中竟然看到了一絲愧疚。


一個是深愛之人,卻不顧自己的面子和情緒,隻知道大吵大鬧。


一個是愛慕自己的小妾,出身名門卻不驕不躁,即使無寵也落落大方。


檀溪的話好像觸動了我最脆弱的情弦。


我的眼淚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唰地流出來。


不顧他人的目光,起身一把抱住唐弘譽。


「譽哥哥,不要扔下懿兒好嗎,懿兒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唐弘譽身子僵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可憐的女人。


昔年舊時,他與明端懿也是相熟的。


那時的明端懿扎著兩個小揪揪,額頭上被她母親點上朱紅,像個福娃娃一樣。


旁人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懼怕他,不敢過多與他接觸。


隻有明端懿會湊上來,一口一個譽哥哥叫著。


往事如塵封的匣子,被戛然打開,一股腦湧入腦海。


唐弘譽眼中愧疚之色更甚,拍著我的肩膀安撫:


「你現在是宮裡正經的主子,也要拿出些膽氣,從今往後,朕不許有人再欺負你。」


淚水像斷了線的風箏,潺潺落下。


氤氲在唐弘譽肩頭,灼燒著那顆本屬於古桑榆的心。


05


許是為了彌補一二,唐弘譽一連幾日都宿在玉芙宮。


在我的溫柔攻勢下,他心裡那點愧疚很快就轉為了欣賞。


我出身名門,得雙親教導。


外能熟讀四書五經,內善女紅主持中饋。


闲暇時,我與唐弘譽博古論今,月下吟詩。


他批奏折,我紅袖添香,或嫻靜繡花。


天氣好時,我會圍著他曲池蕩千,芳草嬉戲。


既有靜若處子的嫻靜美感,又有動若脫兔的靈動利落。


不論是哪種,看他的眼神無一不帶著崇敬和愛慕。


凡是侍寢,夜裡必叫兩三次水。


再配上我親自調制的浮生若夢,吸入後可使人置身雲端,流連忘返。


使得唐弘譽越發離不開我。


這段時日,我讓潛伏多年的暗樁日日將唐弘譽與我的恩愛繾綣講給古桑榆聽。


先是給古桑榆灌輸,一個女人若想拴住男人的心,那就決不能伏低做小。


要拿出主母威嚴,讓他愛你又敬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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